第5章 梦想成为王子的青蛙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生活既简单又不简单。在任意时刻,你的大脑(以及任何生命系统的大脑)只会做出一个决定:走向 或回避 某事。
我们(和它们)所选择的反应基于历史的假设,就像YouTube上的青蛙一样。因此,所有感知和行为直接体现了对于我们过去的观察有用的事物。不过,我们的大脑和青蛙一定是不同的,这个不同之处是什么呢?
是什么使人类的大脑如此美妙呢?(……答案可能会令你吃惊……)我们拥有幻觉!
是什么使人类的大脑如此美妙呢?(……答案可能会令你吃惊……)我们拥有幻觉!
幻觉的力量在于,我们可以想象。我们的感觉是一段不断发展、不断变化的故事,我们的大脑不仅允许我们成为这段故事的被动聆听者,而且允许我们成为故事的编写者。这就是幻觉。我们是能够把自己想象成王子或公主(并且能够将青蛙王子作为这本书中的一个比喻)的青蛙。真正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想象,我们实际上可以改变我们的神经元(以及历史),从而改变我们的感知行为。为此,我们需要那个经过高度进化的大脑功能——意识思维。
我们的所有感觉都不具有一维意义。我们的所有感觉都具有多层意义:红色是一层意义,红色的苹果是叠加在一层意义上的另一层意义,成熟的红苹果是叠加在一层意义上的另一层意义上的另一层意义,依此类推。这些层次是递归的,因为我们可以考虑对于个人思想的想法。这种递归不是无穷的,但它可以具有许多层次。这使我们有能力在头脑中探索不同场景和可能性,甚至是不做青蛙的可能性。从字面意义上说,我们每天都在从青蛙变成王子;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使用的大脑区域的组合本身代表了我们进化历史的不同阶段,从我们的爬行动物大脑结构到我们再往后进化出来的大脑结构。它让我们做出了最伟大的创造,也让我们产生了最大的恐惧。在我最喜欢的一首诗里,苏格兰优秀诗人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是这样描述一只老鼠的(最好在喝威士忌的时候阅读这首诗):
对于人类和老鼠来说
最好的计划也会带来意外的结果,
我们本想获得喜悦,
但我们只得到了悲伤和痛苦!
不过,和我相比,你仍然很幸运!
因为你只能看到眼前:
啊!我回顾过去,
满是凄凉的回忆!
我无法看到未来,
但我想那一定很恐怖!
彭斯的老鼠实际上代表了意识层次少于人类的所有动物,比如我非常喜爱的那只YouTube青蛙。从格林兄弟到迪士尼,青蛙王子的童话比喻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这正是因为人类大脑的工作方式不同于两栖动物和其他动物。毕竟,就我们所知,动物王国里没有关于人类的诗歌、故事和百老汇音乐剧。和它们不同,我们的大脑允许我们对世界和可能性进行想象。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一些蜘蛛似乎能够想象通往猎物的路线,因为它们可以沿着先远离后靠近的路线走向猎物,这是一件极具认知挑战性的事情。许多狗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许多狗主人都会遇到他们的狗在未封口 篱笆的另一边被“困住”的情况。这意味着……和动物世界里的大多数事情一样……人类不一定是独特的,而是占据了区间上的一个点。
关键是:我们所想象的故事深刻地改变了我们。通过想象故事,我们可以创造感受 ,从而改变我们未来基于感知的行为。这几乎是意识的意义,甚至是唯一的意义:在想象经历的同时不承担这些经历的风险。这不仅适用于现在,也适用于过去的事件。这意味着,除了现实世界的经验性、试错性物理参与,我们还可以用我们的大脑从内部改变我们的大脑。我们稍后会学习这样做的工具及其与实际存在的自由意志的关系。现在,我们要专注于如何更加深入地理解我们精彩的幻觉,因为它促成了我们偏离常规的能力。我们会考察为什么我们能够改变我们的多层次意义,从而改变我们的感知方式,这也意味着感知是一种艺术。
在1915年12月一个寒冷的日子里,在刚刚被更名为彼得格勒的俄国城市里,艺术史经历了一个与之前形成强烈反差的划时代时刻。不久前刚刚被命名的“至上主义”运动的先驱、俄国艺术家卡西米尔·马列维奇(Kazimir Malevich)在多比奇纳艺术局举办了一场名为“最后未来主义画展0.10”的联合展览。一头黑发、目光敏锐的前卫艺术家马列维奇将一系列拒绝常规的画作公之于众,其中既有他的画作,也有其他人的画作。马列维奇出生于乌克兰,具有波兰农民血统。他热切地相信艺术在生命中的中心地位,因此这次活动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次艺术展览;他被称为“狂热的时事评论者”和“疯狂的修道士” 。[34] 他对于自己呈现给公众的图景怀有深深的信仰,这是有道理的。他在那天晚上展出的作品不像马塞尔·杜尚(Marcel Duchamp)的《泉》(Fountain)(实际上是小便池)那样声名狼藉,但它们和《泉》具有同等重要性。它们为20世纪接下来的抽象艺术奠定了基础。
展览于12月19日开幕,它抛弃了对“现实生活”的形象呈现,转向了生硬的几何。这是一种新的艺术,具有有限的形状和颜色,试图生成比现实主义更加强烈的情绪。(具有精致品味的德拉克罗瓦应该会讨厌这种艺术。)那天晚上最具革命性的画作是目前具有传奇色彩的《黑方块》(Black Square),由马列维奇创作。它的内容和它的名字完全相同——一个黑色的正方形。三年后,1918年,马列维奇转到了另一个极端,开始尝试明亮而不是黑暗,创作了《白色上的白色》(White on White)。这是他当时最为激进的作品,也是当时最具颠覆性的画作之一。这部作品的内容是一个白色正方形上的另一个白色正方形。
《黑方块》和《白色上的白色》之所以成为可能(许多人认为它们还具有重要性和必要性),是因为马列维奇不是在真空里创作艺术。他在与美学史交谈,与之前的艺术思想交谈,从精致的古代雕带到后印象主义的静物写生。(自然,他也在与谢弗勒尔的色盘交谈,并且暗中否定了它。)最重要的是,马列维奇在挑战关于“艺术中什么才是美”的公众观点。[35] 他在做出关于毁灭和呈现的历史性陈述,他在试验人类的心灵和头脑对于画面的反应。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一种新的美开辟道路。“对至上主义者来说,客观世界的视觉现象本身是没有意义的。”马列维奇在一份宣言中写道。你现在知道,他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关于艺术感知以及大脑感知形成机制的真理。“重要的是感觉本身,而不是诱发感觉的环境。[36]”
《白色上的白色》的意义不在于其颜料的化学组成之中。如果不考虑它的历史,那么它几乎是没有意义的,至少是具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意义。(马列维奇大概没有想到,他的标准会被人用到他自己的作品上,但这是事实:他那幅着名的油画是客观世界的视觉现象。)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抽象艺术的仇视者仍然将马列维奇视作先锋派虚无主义的高峰,其他一些人则继续崇拜他,用极高的价格购买他的画作——2008年,《白色上的白色》在苏富比拍出了6000万美元。人们购买的是经验意义,是附加在油画上的感觉,而不是油画本身。油画本身没有价值。而且,这种当下的意义不是静止的,它会不断变化,因为它未来的背景历史会继续在油画的基础上扩展开来,就像我们自己的记忆也会变化,因为我们会将未来的记忆叠加在这些记忆之上;每一种记忆的意义都是对整体而非个体的呈现。
考虑到你的感知历史,《白色上的白色》对你意味着什么?
当然,从客观上说,马列维奇这幅着名油画的内容和它的标题公然宣称的完全一样……白色上的白色,或者说两个差不多具有这种状态的色块。这是青蛙看到的事物,也是我们看到的事物。不过,与此同时,我们还会看到更多事物。人类根据思想 而生活,这些思想来自他们的生态系统,来自他们与环境的相互作用。这思想是我们看到的事物,是我们产生的想法,是我们采取的行动。
迅速“扫视”你的周围。我们拥有理念、原则和观点。我们有激烈的推特辩论,我们甚至创造了世界年度双关语大赛。这些现象中的重要“材料”不具有任何的物理“真实性”,但它们却是非常重要的感知事物。我们打造的这种多层次意义对我们的生活具有深刻的影响。这就是马列维奇的探索,他甚至在1919年的文本《论博物馆》(On the Museum)中谈到了这一点:“大量思想将从人们中间产生,它们常常比真实的呈现更加鲜活(而且占据更少的空间)。”[37] 这里的“大量思想”不具有任何字面意义的真实性。你无法把它们拿在手里。它们仅仅是一堆文字和概念而已。不过,在谈论大脑及其工作方式以及如何改变观察事物的方式时 ……这些事物和其他感受一样真实,因为它们也是感受:你所食用的任何食物的味道,你所忍受的任何伤痛,你所亲吻的任何人。它解释了为什么像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这样的文学家可以将撰写《尤利西斯》(Ulysses)和《芬尼根的守灵夜》(Finnegan’s Wake)这样的作品作为工作。它还解释了为什么《4分33秒》(4'33' )会为美国作曲家约翰·凯奇(John Cage)带来持续的恶名。《4分33秒》是一段4分33秒的……
沉默。
你将“沉默”一词下面的空白解读成了一种视觉沉默,不是吗?“聆听”凯奇这部作品的经历迫使听众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沉默和音乐究竟是什么?一种聆听与另一种聆听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区别?我们很容易想象到一些听众的嘲笑和恼怒,他们认为《4分33秒》是自命不凡的闹剧。我们还可以想象到,在没有音乐的音乐厅里,其他一些人突然意识到,当所有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时,沙沙作响的声音也许讲述了一个关于观众、聚集、孤独、预期和艺术的复杂而具有启迪性的故事。这完全取决于你的大脑对于一个本质上可以得到不同解读的情况的主观理解。
这正是我所说的幻觉……它是人脑制造意义的强大能力,这些意义不仅来自我们所感知的感官信息,而且来自于与视觉、嗅觉、味觉、触觉和听觉毫无关系的抽象思想。
几年前,我和朋友(马克·利思戈(Mark Lythgoe)和马克·米奥多尼克(Mark Miodownik))有幸成为在伦敦南岸海沃德美术馆展出“艺术作品”的首批科学家。这是丹·弗拉文回顾展的一部分。我们在前面讨论谢弗勒尔以及利用色彩感知创造艺术时提到过这位艺术家。我和我的朋友可以使用展厅后方一个完整的房间。我的装置是从20米高的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一大块透明树脂玻璃,距离地面一米。这块大型玻璃里面镶嵌着正方形的白色小树脂玻璃,给人一种正方形浮动网格的印象。这块玻璃悬挂在一面墙壁前面,二者间隔约为1.5米。墙上有一块巨大的白色帆布。当你从前面观看时,它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白色上的白色》,因为白色方块被放置在了白色帆布的背景下。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房间另一边悬挂着五盏巨大的舞台灯,其中四盏灯带有不同颜色的胶化滤光器。中间的灯是白色的。藏在上方壁架上的计算机负责控制灯光,使之按照红灯和白灯、蓝灯和白灯、绿灯和白灯以及黄灯和白灯的顺序照亮。其结果是,每个悬挂起来的白色正方形都会在帆布上投下两个阴影。一个阴影只会被彩色光线照射到,另一个阴影只会被白色光线照射到。自然,彩色阴影呈现出了其光源的色彩,因为只有这道光线能够照射到帆布上的这片区域。值得注意的是,只有白色光线能够照射到的帆布区域(即“白色阴影”)并没有呈现出白色,而是呈现出了与另一个阴影相反的颜色。所以,如果白光和红光照射帆布,“白色”阴影就会呈现出绿色!由于白色正方形突出地悬挂在白色帆布前方,因此这是我所创作的三维版本的《白色上的白色》,同时它也致敬了歌德的阴影,戏谑了白色本身的概念,或者丹·弗拉文所说的在他没有颜色的作品中出现的“后遗色觉”。(注意,你可以亲自重现这一现象。你需要两个普通台灯,用一个灰色胶化滤光器盖住一个台灯,用一个彩色胶化滤光器盖住另一个台灯。将两个台灯指向一面白色墙壁,使它们的照射区域重合。接着,把手放在它们的照射路线上,在墙上形成两个手形阴影。你所看到的颜色可以提醒你,背景意味着一切。)
展览开幕那天晚上非常激动人心,但是事情演变成了一场灾难。海沃德的工作人员遇到了一些严重的问题,弗拉文灯泡爆裂了,电路短路了。我的计算机陷入了瘫痪,这意味着照射艺术品的灯光全都熄灭了。
因此,房间里没有阴影,甚至完全没有光源。不过,这种失败不仅令人很难过,而且将会被公众看到。那里聚集了几百人,他们是“整个艺术界”。而我的作品……“出了故障”。不过,这是在人们看到它之前的事情,因为“出故障”其实是一个观点问题(毕竟,这里是美术馆)。
在这片阴暗的空间里,我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沮丧地考虑是否应该立上一块“发生故障”的牌子。我的右边是通往这片区域的巨大入口(除了我的白色帆布,这片区域完全涂上了黑色油漆),一道柔和的光线透过入口照在我的作品上。因此,白色的帆布上出现了一团非常非常微弱的阴影。这时,两个极具艺术气质的人从这道门走进来,在我的作品前停下了脚步。他们站在那里……站在那里……观察着……移动着……思考着。接着,一个人开始向另一个人“解释”这件作品,他的描述非常引人注目:“注意光线的微妙表现。这些阴影形成了相互对比的形状,在微妙的差异之美中呈现出了相同之中的不同。这太棒了!”
当然,我的作品出了故障。不过,他们对作品的感受却是正常的。
他们为自己的体验重新赋予意义的能力恢复了(甚至重新定义了)我对它的体验。当然,他们在作品中看到了意义。他们为什么要认为这个作品出了故障呢?他们的大脑创造了意义,因为他们并不认为我的作品出了问题。
幻觉救了我。
正像我对丹·弗拉文、歌德、马列维奇和贝克莱致敬的经历展示的那样,幻觉是大脑最强大、最不可避免的工具之一。这正是你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原因。正像我在前言中介绍的那样,我写这本书的目的是提高你对于个人感知源头的意识,从而在你的意识中创造新的意义层次,使你在未来以新的方式看待你的世界和人生。这种积极的大脑和情绪参与是“看到不同”这一过程的开始。不过,除了思想领域,你还具有字面意义上的幻觉。你不仅无法看到现实,而且可以看到不存在的事物。这是一件好事。不信你就往下看。
不过,除了思想领域,你还具有字面意义上的幻觉。你不仅无法看到现实,而且可以看到不存在的事物。这是一件好事。不信你就往下看。
你现在(大概)已经注意到,这本书每个右侧页面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钻石。它不是装饰,或者不仅仅是装饰。这些钻石是一种动画书。
我想让你用大拇指迅速翻过整本书,以便观看一部小型简约动画电影。钻石起初向右边旋转,因为这是书中绘制的旋转方向。在进行一次实验以后,我让你再次用拇指翻动这本钻石动画书。这一次,你要想象它朝着相反的方向(向左)旋转。你可能需要试几次。不过,如果你调整一下焦距,看看钻石周围的区域,并且想象它的旋转方向……你会成功的。
你刚刚看到了你的幻觉。根据你的想象,钻石会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旋转;如果你想象自己俯视中心平面,它就会向右旋转;如果你想象自己仰视中心平面,它就会向左旋转。你在改变你的感受。换句话说,由于你的大脑没有进化出看到现实的能力,因此你可以直接控制你所看到的事物。
就像你刚才亲眼看到的那样,对于个人感知的思考可以改变你的感知。注意,你所看到的钻石运动当然也是不存在的。所以,你不仅看到了一系列静止的画面,而且看到了它们之间的微小差异,而且将其看作运动(这一现象叫作“飞运动”(phi-motion))。你看到了变化的经验意义,而不是变化本身。如果没有这种错觉,电影院就不会存在。此外,你还根据你对这种想象中的旋转的思考方式改变了它的方向。听起来就好像你在吸毒一样!
记住:在这里,我们谈论的只是简单的运动。那么,更加复杂的事物呢?钻石动画书只是我们容易产生幻觉的神经倾向的一个极为简单的例子。这种趋势解释了许多手机用户报告的“幽灵振动”感觉,而且解释了为什么一些视频游戏铁杆粉丝在停止游戏几天以后会出现幻听,即“游戏转换现象”。[38] 你还可以想象其他可能性。
在考察如何利用幻觉看到不同之前,我们必须理解你在感知真实事物时大脑中发生的事情与想象之间的差异。为什么这一点如此重要呢?
因为二者之间几乎没有差异……至少没有定性的差异。
留着山羊胡的斯蒂芬·M.科斯林(Stephen M.Kosslyn)是一位和蔼的前哈佛心理学教授,也是密涅瓦计划的创始院长。密涅瓦计划是美国高等教育领域的一项大胆创新。科斯林对功能性磁共振的开创性研究从根本上改变了各领域科学家看待感知,尤其是想象画面与视觉画面的方式。科斯林的突破证明了一个结论:对于大脑来说,在视觉上想象事物和看到它们是没有区别的。
如果你使用过体育训练方法,你也许对这个概念并不陌生。例如,从奥运会雪橇选手和职业高尔夫球员到足球明星,许多精英运动员花费大量时间在视觉上想象他们所从事的运动。这不是什么新方法。不过,在不久前,还没有坚实的科学证据支持这种方法的有效性。“运动想象”是在不采取实际行动的情况下对你所做的某件事情进行“大脑模拟”或“认知彩排” 。[39] 不过,研究表明,这种做法的影响远远超出了运动领域。
“在心理治疗中,医生可以用心智图像代替实际物体或实际场景,让病人‘习惯于’实际感知这种事物或场景的经历,以治疗恐惧症,”科斯林说,“你可以运行‘大脑仿真’,从而为未来的相遇做准备。你可以用这种模拟决定如何以最佳方式将物体塞进行李箱或者安排家具。你可以用这种模拟来解决问题,发现解决问题的新方法。你可以想象物体或场景的画面,从而增强你对它们的记忆,其效果常常很突出……听觉意象和嗅觉意象也得到了研究。对于这两种意象,人们发现,在感知和大脑想象中被激活的大脑区域存在大量重叠。”换句话说,你可以没有危险地将大脑意象应用到生活中的每一个领域,以便更好地克服社交焦虑,摆脱难以承受的工作负担,或者在每周扑克之夜取得胜利。类似地,研究人员将大脑意象应用到了其他许多领域中。例如,医生可以将其运用到中风康复之中[40]。
所以,对于大脑来说,“真实性”的范围更加宽广。我们对“真实”的常规认识比较狭隘,认为物理体验是真实的,想象是不真实的。在神经细胞层面,二者都是物理体验。考虑到这一点,内部想象(和幻觉)的效果其实是非常直观的。比如,考虑性刺激。《谋杀绿脚趾》(The Big Lebowski)的粉丝也许还记得,色情之王杰基·特里霍恩(Jackie Treehorn)曾说过:“人们忘记了大脑是最大的性感区。”他的意思是,和摆在眼前的裸体相比,对裸体的想象可以带来同样多的性兴奋。真实的性和想象的性(以及越来越多的虚拟现实的性)可以为大脑的相同区域,当然还有身体的其他区域,带来血流量。
那么,如何利用大脑意象进行创造性感知呢?答案仍然在于写进大脑里的有用性历史,以及这种感知记录是如何决定未来视觉的。我之前解释的关于感知的基本事实并没有改变:我们无法看到现实,只能看到我们过去看到的有用事物。不过,大脑幻觉性质的意义在于:决定观察方式的过去不仅是由你的现实感知组成的,也是由你的想象感知组成的。因此,你可以仅仅通过思考 来影响你未来看到的事物。二者之间的联系在于,我们现在看到的事物代表了我们之前通过想象或其他方式看到的事物的历史(尽管不是所有方式都具有相同的权重)。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是我们自身感知的经历者和创造者!
考虑前面提到的本·安德伍德以及他惊人的回声定位能力。他进行了高强度的试错,以适应和学习如何通过舌头发声“看到”事物,这改变了他的大脑结构。大脑意象也存在类似的过程,只是此时的试错发生在我们内部而非外部。强化大脑的“肌肉”不仅意味着寻找丰富的物理环境,而且意味着寻找由头脑构建的环境。对你来说,想象感知对未来的塑造和实际感知非常类似,因为二者都会在物理层面改变你的神经架构(尽管程度不同,因为从统计学角度来看,现实经历通常具有更强的影响),而这并不总是积极的。考虑反刍思维:一个人被“困在”重新体验某种经历的负面意义(而不是这种经历本身)的循环之中,从而强化这方面的思维,使它的意义不成比例地变大。
如果我们每次进行的这些低风险具象思想实验都像实际经历一样被写进大脑,那么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上一章的重要结论:通过改变生态系统,你可以改变你的大脑。
通过改变生态系统,你可以改变你的大脑。
想象感知对于视觉具有很大的影响,是我们环境的一部分。换句话说,背景意味着一切,但背景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位于你的内部。你是你自己的背景。你的大脑不仅与其外部环境的复杂性相匹配,而且与其内部环境的复杂性相匹配。如果你想象具有挑战性的复杂可能性,你的大脑就会适应这些可能性。就像困在动物园里的老虎来回踱步一样,如果你把你的想象关在呆滞而神经过敏的笼子里(这种比喻描绘的与其说是经验“事实”,不如说是一个人的恐惧),那么你的大脑也会适应这些想象意义。就像在小笼子里走来走去的可怜的老虎一样,你的大脑也会反复考虑破坏性意义,使之具有超出正常水平的重要性。对你来说,这种当前感知意义与过去事件的意义(及其得到修改的意义)共同成为未来意义历史的一部分,从而塑造了未来的感知。如果你不想让感知背景限制可能性,你需要走进最黑暗的森林——位于你自身头骨里的森林——面对挑战性思想的恐惧。
你必须学会选择你的幻觉。否则,它们就会选择你(当然,不要忘了,不是所有幻觉都是可选的)。
你必须学会选择你的幻觉。否则,它们就会选择你(当然,不要忘了,不是所有幻觉都是可选的)。
从根本上说,你的大脑是一种统计分布。因此,你的经验历史形成了过去有用感知的数据库。新信息不断流入,你的大脑不断将其整合到统计分布中,这个统计分布创造了你接下来的感受(所以,在这种意义下,“现实”只是你的大脑不断演变的结果数据库的产物)。因此,你的感知存在某种统计现象,即概率论中的“峰态”。峰态实际上意味着事物的分布倾向于变得越来越陡峭……即歪向一个方向。这适用于我们观察一切事物时“歪曲地”偏向某种积极或消极解释的情况,包括观察时事以及我们自己。我们很难从峰度或歪曲性很高的事物中摆脱出来。换句话说,看到不同不仅在概念上很困难,在统计上也很困难。当我们说“乐观者认为杯子是半满的,悲观者认为杯子是半空的”时,我们其实是在谈论数学,尽管我觉得真正的乐观者也许首先会高兴地喝上一口!
好消息是,峰态可以给你带来好处(尽管这取决于你能否选择有用的幻觉,因为你同样可以选择具有破坏性的幻觉)。关键是利用你的能力影响你的内在概率分布。想象感知具有自我强化性。所以,通过控制它,你可以改变你的大脑解读出来的主观现实。如果你今天具有积极的想法,那么你明天具有积极想法的概率就会高一些。[41] 这种看似“柔软”的常识实际上得到了科学的明确支持。心理学家理查德·怀斯曼博士开创了对可能性和运气的系统研究。他发现,在生活中一直很“幸运”的人具有相同的特点,他们相信事情最终会取得好结果;他们勇于体验;他们不会反复考虑令人失望的结果;他们对生活抱着轻松的态度;他们将错误看作学习的机会。[42] 同样具有自我强化性的感知和行为势头也适用于负面情形,这也许并不令人吃惊。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意象和想象在当前以及对于过去的重新定义上具有强大的可能性,但它们也存在局限。例如,虽然看到蓝色本身是一种意义,但你不能将蓝色想象成另一种颜色。这是你无法重新创造的感知,因为它在进化过程中刻印到了你的大脑里。所以,我们的意识显然存在边界,只不过这些边界常常是人工设置的,通常是由其他人设置的。更加令人不安的是,它们有时是由我们自己设置的。我们都有过向某人提出问题并被告知“不”的经历(尤其是小时候)。问题是……为什么?这个问题看似非常合理。不过,面对反问,对方会给出“因为它就是这样的”或者其他某种欠考虑的老生常谈的回答。这些回答与世界的物理规律没有任何关系,只与这个人大脑中固定下来的观念有关。我将其称为“否定物理学”,因为这种回答被看作一种自然定律。我们稍后会介绍如何学会推翻“否定物理学”。这并不容易。我们需要勇敢地 想象、思考和挑战其他人以及我们自己。
有趣的是,我们在不同的年龄倾向于不同的感知方向……不同的幻觉。最近的研究表明,青少年倾向于在观察世界时用自己看到的事物证明自己的情绪状态。如果他们感到悲伤或痛苦(根据我们许多人的个人经历,这种情感在这个年纪很常见),他们就会寻找悲伤的画面,用悲伤/痛苦的视角解释他们的环境。用科学的学术语言来说,青少年对“情绪管理”的掌握存在较大的困难。[43] 这是神经学对于这种现象的解释。
我们常常会用开玩笑的口气将其称为“青少年焦虑”。如果没有它,我们就不会有破洞牛仔裤、“情绪摇滚”以及涅盘乐队。从许多角度看,这种焦虑是文化和个人的必经之路,但具有较高负面幻觉统计分布的年轻人应该知道如何获得“管理能力”,因为自杀是美国10~20岁男性和女性的第三大死亡原因。[电子书分 享微 信jnztxy]好消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倾向于观察那些代表我们所需情绪的事物,这是我们的大脑用来塑造未来感知的一种进取概率。所以,在糟糕的工作日,我们可能会在网上搜索“梦幻假期”(而不是“最近的跳河大桥”)。不过,虽然我们的行为倾向于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明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在选择幻觉时减少主动性。环境条件(亲人的去世、离婚、失业、中年危机)会使我们易于陷入当前的无用想法之中,这当然会导致未来更加无用的感知。而且,我们每个人的大脑拥有自身独特的统计“组成”。一些人更容易成为健康的管理者;另一些人会成为不善于管理想法的人。不过,正像前言中介绍的晚宴实验故事那样,我们很容易在别人的影响下(甚至自己的影响下)进入影响行为的高能(或低能)状态。
与这个感知特点存在重要联系的一个概念是“证实性偏差”,也叫“自我中心偏差”,后一个名字也许可以让你了解它的含义。这是一个不言自明且不太具有恭维色彩的概念,说的是人类倾向于倾听自己而不是其他人,有时也指我们对于自然本身的集体失聪。证实性偏差描述了通过感知证实你已经确定的观点的倾向。它具有各种表现,从你辩论的方式(以及你在辩论中的收获),到你在人际关系和工作上的表现。它甚至构造了你的记忆,根据你对自己的看法(常常是不正确的看法)塑造你的记忆。这个概念不仅适用于个体,也适用于社会群体。政治党派、侵略主义、体育迷和宗教都存在认知偏差。这种偏差也塑造了整个群体的历史,比如性别群体。历史上,在西方社会,男性宣传的关于女性能力的虚假信息以及女性自身对于这些信息的内化在教育、职业和民事方面以多种形式阻碍了女性的优秀表现[44]。
证实性偏差将我们带回到了这本书的基本假设上:我们无法接触现实……我们感受到的(在这里其实是发现的)是我们熟悉的现实版本……它通常会使我们具有良好的形象。例如,如果你向一个从总体人群中随机抽样的群体(尤其是男性)询问“这里有多少人是优于平均水平的司机”,通常大多数人会举起手来。对不起,这是不可能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高于平均水平。根据定义,对于均匀采样,一定会有一半人低于中位数。这是中位数的本质特征。类似地,研究表明,同事实相比,我们认为自己更愿意做出无私而高尚的行为(同时低估同辈人的慷慨)。[45] 我们是自己心目中最优秀的英雄!
不过,我们对于自身偏差的盲目性使我们很难注意到它们。在发表于2012年、目前非常有名的一篇研究报告中,哈乔·亚当(Hajo Adam)
和亚当·加林斯基(Adam Galinsky)发现,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参加一系列大脑注意力测试练习的人比穿着便服的参与者取得了更好的成绩。他们的表现同样优于那些穿着同样的白大褂,但被告知这是油漆工服装的参与者。[46] 这个研究领域叫作“着装认知”,它表明,不仅其他人会根据我们的着装向我们投射预期,我们自己也会投射类似的预期,直接影响我们的感知和行为,这是幻觉的另一个例子。亚当和加林斯基的实验是对启动效应的有力证明。启动效应是指一种刺激(穿着白大褂)在面对随后的刺激(注意力测试)时会影响行为和感知。[47] 所以,我们不仅在向其他人树立自己的形象,根据我们每天的着装影响他们对待我们的方式,我们还在有力地向自己树立自我形象。
启动效应或阈下刺激不仅对科学家非常重要,而且对营销研究人员非常重要,这一事实也许不会使你感到意外。“我们不是自身购买冲动(以及其他无数行为)的掌控者”的想法也许会使你感到害怕,但是研究表明,在播放法国音乐时,人们更愿意购买法国葡萄酒。[48] 在人工设置以外,在广阔的日常生活中,同样的道理依然存在。同家庭富裕的孩子相比,穷孩子觉得硬币更大。人们在身体疲惫时觉得山坡更加陡峭。当一个人负重时,同样的距离会显得更长。我们通常觉得我们想要的物体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比实际距离更近。所以,在一些基本的感知层面上,大脑之中显然发生着一些强有力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另类实验室2012年在伦敦科学博物馆面向公众的类似于俱乐部的开放之夜(我们称之为“晚会”)设计了一个探索该问题的实验。
该实验是由实验室里的另类人士理查德·C.克拉克(Richard C.Clarke)实施的。实际上,你已经在一定程度上熟悉了这个实验。还记得吗?在第1章的明暗对比“错觉”中,你对相同灰度的感知是不同的,这取决于其周围的颜色背景。我们使用了相同的“测试”,但我们的目标不是为了证明参与者无法看到现实。相反,我们希望研究力量感是如何影响感知的。我们已经知道,幻觉会强烈影响大脑执行的复杂任务,比如衡量一个人的自尊或者决定购买什么。不过,与目标无关的更加基本的低层次感知呢?幻觉能否在心理上同时影响看上去更加高级的青蛙王子的认知过程以及更加基本的青蛙的感知过程?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这将意味着幻觉在感知的每个运行层级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感知明暗度是大脑最基本的视觉任务之一。因此,我们相信它是验证“一个人的控制状态或能力状态的确可以决定低层次感知”这一假设的合适工具。我们的第一项任务是寻找受试者参与实验,这意味着我们要拉着他们远离各种科学展品、现场音乐以及鸡尾酒“大脑酒吧”。当一切招募工作结束时,我们有了54位志愿者。我们将他们随机分配到三个不同小组里:低能小组、高能小组以及对照组。为什么?为了对他们进行“启动”。
我们使用了一种常见的启动技巧,涉及写作和记忆。我们告诉参与者,他们将要参加一项实验,用于研究他们对于过去事件的感知。接着,我们请他们写一篇短小的记叙文。高能小组需要写作一件他们面临压力但觉得自己可以控制局面的事情。低能小组需要写作一件他们面临压力但觉得自己控制能力很小的事情。中立对照组的参与者写的是他们当天在科学博物馆的经历。这三种完全不同的启动效应也许可以设置三种完全不同的幻觉。
现在,三个小组拥有三种不同的“自我偏差”,其中对照组没有偏差。此时,我们开始了明暗对比测试(参与者认为这与所谓的“记忆实验”是无关的;我们告诉他们,他们是“记忆实验”的参与者)。我们向每位受试者出示不同背景下八个不同灰度“目标”。它们的顺序是随机的,周围的背景在颜色、相对位置和形状上存在区别,而由分光计测量的明暗度是相同的。我们让受试者为每个目标的明暗度评分,以便对于他们受启动效应影响的对于“虚幻”灰度的大脑主观感知进行量化。接着,我们让参与者回到我们的另类“博物馆之夜”实验室,同时静静地推测我们可能了解到的情况。果然,在分析数据以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很有启示的现象。
之前的研究表明,处于低能状态的个体处理复杂感知任务的能力出现了下降。而现在,我们发现,对于像感知明暗度这样的基本过程,结果是相反的。平均而言,被启动为低能情绪状态的受试者对背景视觉线索的使用程度高于高能组和对照组。由于我们设置了使受试者感到自己控制能力较弱的幻觉,低能小组成员大脑理解无意义刺激的能力得到了提高。他们重新获得能力感(即控制力),从而构造出有用感知的进化需要比其他小组更加强烈,这使他们具有了与其他人不同的观察角度。
这意味着他们的表现和儿童很像,因为儿童可以更加强烈地看到错觉。
从某种意义上说,儿童更愿意“相信”。因此,他们的心理状态系统性地、统计性地、显着地改变了他们的感知和现实。简而言之,处于低能状态的人们会表现出试图提高个人能力的行为。
能力感甚至会改变你的眼球运动,从而改变你观察某个场景的方式。实际上,处于不同状态的人会以不同的方式观察事物。例如,能力感较低的人会观察背景,能力感较高的人会观察前景。由于我们看到的事物决定了我们感受到的画面的统计信息,因此能力感会改变我们的窗口方向以及我们在世界上移动活动房屋的方式。意识到我们是多么容易被欺骗,以及感知的幻觉性质会如何使我们变得“幸运”或“不幸”,你可能会感到有点害怕,但是这些行为是有道理的。如果一个人事实上处于低能状态,那么他的行为应当以重获控制权为目标。因此,研究表明,就连“背景情绪状态”也会强烈影响我们的决策。[49] 原因在于,虽然我们的大脑在许多方面具有惊人的能力,但它也会使我们处于弱势地位,这种弱势本身是有用的。下面几章谈论的是如何积极地利用你的大脑帮助你而不是阻碍你,为你提供新思想和无法预料的创造性洞见。我们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我们拥有意识,并且能够修改自己的大脑。
要想破除适用于过去经历的意义向你提供的属于你自己的“否定 物理学”,你必须接受一个关于你自己的基本事实:你拥有假设观念!它们是极为深刻的观念。没有它们,你就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前进一步。
没有它们,你就会死去。这些观念是你试错经历的经验性历史的结果,包括内部和外部经历。它们必然会限制你的思想、行动和感觉。不过,这种限制可能会毁掉你的人际关系和职业生涯。对于自我破坏的偏离(或者只是对熟悉的行为的偏离)始于(但不终于)一个简单而友好的第一步——意识。意识到你拥有观念,你是由它们定义的。我不是说“是的,我知道我们都拥有观念……但是……”我是说真正认识到这一点,这意味着积极实践这种认识。我们会看到,这种意识是一个革命性工具。这是你改变你的大脑、感知以及你作为人类的整体生存方式的出发点。
本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