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大约过了六个星期,侍童佩尔菲什卡认为他有责任拦住路过别索诺沃庄园的一个区警察局局长。
“你有什么事?”这个秩序维护者问。
“大人,请到我们家里来,”侍童深深地鞠着躬回答,“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似乎要死了,所以我很担心。”
“怎么?要死了?”警察局长问。
“是啊。起初他每天喝酒,现在躺在床上,已经瘦得很。我想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懂了。一句话也不会讲了。”
警察局长走下马车来。
“那么,你至少已经去请过神父了吧?你的主人忏悔过没有?行过圣餐礼了吗?”
“没有。”
警察局长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搞的,老弟?怎么可以这样?啊?或许你不知道吧:这件事……责任重大呢,啊?”
“我前天昨天都问过他,”胆怯的侍童接着说,“我说:‘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要不要我跑去请一个神父来?’他说:‘住口,傻瓜。不关你的事就不要你管。’可是今天我跟他讲话,他只是向我看看,略微动动胡子。”
“他喝了很多酒吗?”警察局长问。
“多得很!大人,劳您的驾,到房间里去看看他吧。”
“好,带路!”警察局长咕哝地说着,就跟了佩尔菲什卡走。
可惊的光景在那里等候他。
在一间潮湿而黑暗的后房里,一张盖着马衣的简陋的床上,切尔托普哈诺夫用毛茸茸的毡斗篷当枕头躺着,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像死人一样带有黄绿色;一双眼睛深陷在有光泽的眼睑下面;蓬松的髭须上面有一个尖尖的、然而还是微微发红的鼻子。他躺着,穿着他那件永不更换的、胸前有弹药袋的短上衣,和蓝色的契尔克斯式灯笼裤。深红顶子的毛皮高帽盖在他的额上,直到眉毛边。切尔托普哈诺夫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猎鞭,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绣花荷包,是玛莎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酒瓶;床头的墙壁上钉着两张水彩画:在其中的一张上,尽可能辨得出的,画着一个手里拿着吉他的胖子——大概是涅多皮尤斯金;在另一张上画着一个飞奔的骑手……那匹马好像孩子们画在墙上的神话中动物;但是马毛上仔细涂染的圆斑点、骑手胸前的弹药袋、他的尖头长统靴和浓密的髭须,毫无疑义的余地,表明这幅画一定是画的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骑在马列克-阿杰尔身上。
吃惊的警察局长不知如何是好。死一般的寂静支配着这房间。“他已经死了吧,”他想,便提高嗓子叫唤:“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喂,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
这时候发生了异常的光景。切尔托普哈诺夫的眼睛慢慢地睁开,黯淡的瞳仁起初从右边转到左边,后来从左边转到右边,停留在来访者的身上,看见了他……两眼的灰暗的眼白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似乎有视线射出;发青的嘴唇渐渐地张开,发出一个嘶哑的、死气沉沉的声音:“世袭贵族潘捷列伊·切尔托普哈诺夫要死了;谁能够拦阻他呢?他不欠任何人债,什么也不要求……让他去吧,你们这些人!走开!”
拿鞭子的手想举起来……但是徒然!嘴唇又合拢了,眼睛闭上了;切尔托普哈诺夫把身子挺一挺直,把脚掌移近些,照旧躺在他那硬邦邦的床上。
“死了以后通知我一声,”警察局长走出房间去时低声对佩尔菲什卡说,“至于神父,我想现在就可以去请了。
必须按照惯例,替他涂圣油。”
佩尔菲什卡当天就去请神父;第二天早晨他去通知警察局长: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昨天夜里去世了。
殡葬的时候,他的棺材由两个人护送着:侍童佩尔菲什卡和莫歇尔·列伊巴。切尔托普哈诺夫去世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这犹太人那里,他没有忘记来参加他的恩人的葬礼。
- 这是莫斯科的茨冈人的一支流行歌曲:《美好的青春时代正在逝去》。
- 洛可可式是十八世纪在西欧盛行的建筑和装饰式样。
- 蓬巴杜夫人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最宠爱的情妇。
- 马列克-阿杰尔是法国女作家索非·科丁(1770—1807)的小说《玛蒂尔达,或十字军远征时代的回忆》的主人公。
- 这犹太人说俄语发音不正确,为求表达原意,现在也用几个音讹的字眼,例如把“照顾”说成“教顾”,把“知道”说成“基道”等等。凡字下加重点的,都表示音讹。
- 希律(赫罗德)是犹太国王,《圣经》中说他是个极残暴的人。
- 莎士比亚史剧《理查三世》中有一处说:“来一匹马!来一匹马!拿我的王国换一匹马!”
- 圣母节,旧俄历十月一日。
- 维德罗,俄罗斯液量单位。1维德罗合12.3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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