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焦虑:我在担忧什么?
噢,不!消声器听起来不对劲……我要拿到修理店去?……这费用我可负担不了……我必须从杰米的大学基金里面拿钱……我承担不了他的学费怎么办?……上周学校通报的成绩很差……他成绩下降,上不了大学怎么办?……消声器听起来不对劲……
这种就是围绕着无聊的情节剧不停打转的忧虑心理,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最后又回到最初的担忧。忧虑是所有焦虑的核心。上述案例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心理学家莉莎白·勒默尔(Lizabeth Roemer)和托马斯·博尔科韦茨(Thomas Borkovec)关于忧虑的研究,他们把忧虑从神经质的艺术提升到科学领域。当然,如果忧虑有作用就不会成为问题,对一个问题反复琢磨,进行建设性的反思,看起来可能像忧虑,但会产生解决方法。事实上,忧虑的基础是对潜在危险的警惕,这在进化过程中无疑具有生死攸关的意义。恐惧激发了情绪脑,由此导致的焦虑有一部分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威胁上,迫使大脑思索如何进行处理,并暂时忽略其他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忧虑是对可能发生的坏事及其应对策略的一种预演,忧虑的目的是在危险出现之前进行预期,针对生存危机想出积极的应对措施。
专家导读
焦虑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认知层面的,或者说忧虑的想法;另一种是肉体层面的,即焦虑的生理症状,比如流汗、心跳加速或肌肉紧张等。
问题在于慢性、反复的忧虑,这种忧虑循环往复,而且永远无法得出积极的解决方案。关于慢性忧虑的研究表明,慢性忧虑具有轻度情绪失控的所有特征:忧虑似乎没有任何由来,而且无法控制,并引发持续的焦虑感,理智无法推倒忧虑的城墙,忧虑者对其所忧虑的事物抱着一成不变的看法。如果同一个忧虑循环不断强化和持续,就会导致全面的神经失控,产生焦虑障碍,比如病态性恐惧、妄想症、强迫症、惊恐发作等。在不同的焦虑障碍中,焦虑表现出不同的特点,比如在病态性恐惧中,焦虑集中于可怕的处境;在妄想症中,焦虑表现为防止某些可怕的灾难事件;在惊恐发作中,焦虑集中于害怕死亡或者受到潜在的袭击。
所有症状的共同特征是忧虑失控。举个例子,一位接受妄想–强迫障碍治疗的妇女,她在醒着的大部分时间里必须实施一系列的“仪式”:每天洗几次澡,每次45分钟;每天洗手20多次,每次5分钟。她在就座之前必须用酒精对椅子消毒,她也不会触碰孩子或者其他动物——她认为“太脏了”。这些强迫症状的根源是她对细菌的病态恐惧,她一直担心如果她不进行清洁或消毒,就会得病和死亡。
一位被诊断为“一般性焦虑障碍”(持续忧虑的精神病学术用语)的妇女,在治疗师要求大声讲述忧虑一分钟时这样回答:
我也许做得不对。这太假了,不是真实东西的象征,我们必须得到真实的东西……如果我们得不到真实的东西,我就不会痊愈。假如我不会痊愈,我就永远不会快乐。
这段描述生动地反映了何为关于忧虑的忧虑,患者根据要求进行一分钟的忧虑陈述,在短短数秒钟之内,忧虑就升级为一生的大灾难:“我永远不会快乐。”忧虑通常会遵循这种路径,自我陈述从一个忧虑跳到另一个忧虑,而且常常会演变成大灾大难,想象可怕的悲剧即将发生。忧虑基本上是由大脑的听觉神经而不是视觉神经表达出来的,也就是说,用言语而不是用影像表达出来,这一事实对控制忧虑很有意义。
博尔科韦茨及其研究伙伴在试图研究失眠症疗法时开始了对忧虑本质的研究。其他研究者认为,焦虑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认知层面的,或者说忧虑的想法;另一种是肉体层面的,即焦虑的生理症状,比如流汗、心跳加速或肌肉紧张等。博尔科韦茨发现,失眠症患者的主要困扰不是身体唤起,事实上,使他们失眠的是令人烦扰的想法。失眠症患者是慢性忧虑者,不管多么犯困,他们也无法停止忧虑。帮助他们入睡的一个可行方法是让他们摆脱忧虑的情绪,把注意力集中于通过放松方法产生的身体感觉。简而言之,转移注意力就可以停止焦虑。
然而,大部分忧虑者似乎做不到这一点。博尔科韦茨认为原因在于来自忧虑的部分补偿作用把忧虑习惯高度强化了。忧虑似乎也有积极的一面:忧虑是应对潜在威胁和危险的途径。如果奏效,忧虑的作用在于对危险进行预演,并思考应对方法。可惜忧虑并不能很好地发挥这种作用。忧虑,特别是慢性忧虑通常不会带来新的解决方法和看待问题的新角度。相反,忧虑者通常只是反复地琢磨危险本身,沉浸于与危险有关的恐惧之中,这种想法一成不变。慢性忧虑者忧虑的事情很多,但大部分基本上不可能发生,他们把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危险强加到自己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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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虑的积极方面是寻找应对潜在威胁和危险的途径,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解决个人忧虑过多问题的途径就是体验几次以后发现自己所担心的事情99%都没有发生,发生的事情也不像想象的那样,既不那样严重,也不那样美好。
不过有慢性忧虑者告诉博尔科韦茨,忧虑对他们有用,他们的忧虑会自我保持下去,忧心忡忡的想法无限循环。忧虑怎么会导致精神上瘾呢?博尔科韦茨指出,奇怪的是,忧虑习惯能够起到和迷信一样的心理强化作用。由于人们所担心的大部分事情实际上发生的概率非常小——比如爱人死于飞机失事、破产等,因此至少对于原始的边缘脑,忧虑带有些许神秘的色彩。忧虑就像一道可以驱赶预期邪恶的护身符,如果一直念念有词就可以防止危险发生,因此在心理层面受到欢迎。
忧虑的作用
她因为出版社的工作从美国中西部搬到了洛杉矶。但不久之后那家出版社被收购,她失去了工作。她转而做自由撰稿人,这是一份不稳定的工作。她发现自己不是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就是没有足够的钱支付房租。她常常要把时间花在接听各种电话上,而且第一次失去了医疗保险。没有保险尤其让人烦恼,她开始为自己的健康担忧,每次头痛都怀疑是脑子长了肿瘤的信号。无论她开车到哪里,总会想象自己出车祸。她常常长时间迷失于忧虑的幻想,不能自拔。不过她又说,她觉得自己好像对忧虑上了瘾。
博尔科韦茨由此发现了忧虑另一个出人意料的好处。当人们沉湎于各种担忧的想法时,他们似乎没有留意到由忧虑引起的焦虑的主观感受,比如心跳加快、冒汗、颤抖等。
随着忧虑的持续,部分焦虑似乎被压制了,起码从心率来看是这样。这个过程大概是这样的:忧虑者注意到某样东西,引发了对潜在威胁或危险的想象,这种想象中的灾难反过来激发了轻微的焦虑情绪。忧虑者陷入绵绵不绝的困扰想法,每一种想法总会引发另一种担忧;忧虑者的注意力持续被“忧虑号”思想列车裹挟而去,对于忧虑想法的关注使他们忽略了对灾难的原始想象——本来正是这种想象引发了焦虑。博尔科韦茨发现,想象对生理焦虑的触发作用比思想要强烈得多,因此忧虑者沉浸于忧虑的想法可以排斥对灾难的想象,从而部分缓解焦虑的感受。也就是说,忧虑唤起了焦虑,但在中途也缓解了焦虑,与此同时,忧虑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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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慢性忧虑的办法:一是自我意识,把忧虑情绪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学会放松;二是对忧虑想法采取批判的立场,质疑其发生的可能性;三是求助医学。
不过,如果慢性忧虑表现为刻板僵化的想法,而不是实际解决问题的创造性突破,同样也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思想僵化不仅体现为忧虑的内容,实际上这种忧虑纯粹是或多或少、简单重复的同一种想法。在神经学层面,似乎也可以观察到皮层僵化,即情绪脑失去了对不断变化的环境作出弹性回应的能力。简而言之,慢性忧虑只在某些方面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对于更加重要的其他方面却不起作用,它可以减缓焦虑,但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慢性忧虑者无法做到的一件事情是遵循别人最常说的忠告:“不要担心”(或者更糟糕的是“别担心,高兴点”)。由于慢性忧虑只是杏仁核低层次的发作,它们往往不受约束。
慢性忧虑的本质是一旦它在大脑中生根发芽,就很难斩草除根。不过博尔科韦茨通过大量实验发现,一些简单的步骤可以帮助慢性忧虑者控制忧虑的习惯。
第一步是自我意识,尽可能在忧虑情绪刚出现时就把它控制住,最理想的时机是在灾难的想象触发“忧虑–焦虑循环”的同时或者紧随其后。博尔科韦茨用这个方法来指导忧虑者,首先教他们监控焦虑的线索,尤其要学会识别引发忧虑的情景,或者最初引发忧虑的念头或想象,以及伴随焦虑出现的身体感觉。通过练习,人们可以尽早在焦虑循环的开始阶段识别忧虑。人们还可以学习放松方法,在意识到忧虑产生后加以运用,并且每天都进行练习,以便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不过放松方法本身是不够的。忧虑者还需要积极主动地质疑忧虑的想法,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忧虑循环还是会卷土重来。因此,第二步就要对这些想法采取批判的立场:可怕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肯定只有一种办法甚至没有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吗?可以采取哪些建设性的措施?一直忧心忡忡真的有用吗?
警觉与合理怀疑主义的共同作用,也许可以对引发低级焦虑的神经激活起到急刹车的作用。主动产生这种想法可以使神经回路作好充分的准备,抑制边缘系统忧虑情绪的驱动;与此同时,积极放松身心,防止情绪脑向全身传递焦虑的信号。
博尔科韦茨指出,这些方法相当于筑起了一道与忧虑不兼容的心理活动的屏障。假如任由忧虑一再重复、不受质疑,忧虑就会产生劝服的力量。想出一系列同样有道理的论点,质疑忧虑的想法,可以防止忧虑的想法被个体信以为真。即使是忧虑严重到需要接受精神病学诊疗的人,也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改变忧虑的习惯。
另一方面,对于过度忧虑并发展成病态性恐惧、妄想–强迫障碍或者恐慌障碍的人,求助医学打破焦虑循环是明智之举——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意识的信号。当然,为了降低药物治疗停止后焦虑障碍复发的可能性,还需要通过治疗对情绪神经回路进行二度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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