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不等于发明创造
2016年年初,《财经》杂志对美团创始人王兴进行了一次专访,其中的一段对话令我印象深刻。记者对王兴提了一个较为尖锐的问题:“很多人说你始终没有做出一些颠覆性的东西。”
言外之意,美团总是在借鉴他人的思路。王兴睿智地答道:“我同意我做的事情并不都是百分之百原创的,这也不是我所追求的。大家可能对发明和创新、创造的理解有点偏差,原创是一回事,你做选择判断是另一回事。
“举个夸张的例子,你写一篇文章,里面每一个字都是汉字,你所做的事情是通过重新排列组合展示自己的想法,你不创造任何一个汉字,但是你的创造是在排列组合层面上的,这也体现了你的判断。
从本质上讲,用户真正关心的是谁更能满足他的需求,而不是谁采用了完全不一样的想法。”
王兴对创新的看法,与乔布斯的十分相似。在全球大数据权威、麻省理工学院人类动力学实验室主任阿莱克斯·彭特兰(Alex Pentland)的著作《智慧社会:大数据与社会物理学》[1] 中,记录了史蒂夫·乔布斯的一段话:“创造力只不过是把事物关联在一起而已。当你问有创造力的人,他们是如何做成某件事的时候,他们会感到一丝愧疚,因为他们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他们只是明白了某些东西。一段时间之后,这对他们而言就是显而易见的了,因为他们能够把自己的经验联系起来,合成新事物。”
乔布斯一生中做了两次重大的创新,这两次重大的创新将全世界的科技水平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乔布斯的第一次重大创新是将个人计算机与图形界面相结合,制造出了第一台个人计算机,以此将计算机从商业领域过渡到个人,并使其进入千家万户。
乔布斯的第二次重大创新便是iPhone手机,将人类正式带入移动互联网的时代。细观初期的iPhone手机,你会发现天才如乔布斯者,关于iPhone手机的创新依然是由三个旧要素重新组合而成的,分别是音乐播放器(iPod)、手机(Mobile)和互联网(Internet),三者中没有一个是真正从无到有由乔布斯首创的,他的伟大之处在于将三者创造性地加以结合。
王兴和乔布斯的观点都印证了“创新理论之父”约瑟夫·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对创新方法的定义。熊彼特在1912年出版的《经济发展理论》[2]一书中指出,所谓创新,就是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把一种从来没有的关于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入生产体系,以实现对生产要素或生产条件的新组合。
熊彼特进一步阐明了这种新组合涵盖的5个方面:“生产出一种新产品、采用一种新的生产方法、开辟一个新的市场、获得一种新原料或半成品的新的供应来源、实现一种新的企业组织形式。”换言之,在熊彼特看来,任何经济结构都可以拆解为产品、技术、市场、资源和组织这5个基本要素。将这些旧要素进行重新组合,便可称之为创新。我将这种创新的方法论,简称为“组合创新”。
从上文不难看出,熊彼特的“组合创新”与“还原论”[3]具有高度的同构性,都有两个基本步骤:第一步是拆解基本要素(产品、技术、市场、资源和组织),第二步是将旧要素进行重新组合。
看到这里,或许有些人会大失所望:“熊彼特仅仅提出了如此简单的两大步骤,也能算是‘创新理论之父’吗?”殊不知,最简单的理论往往才是最了不起的理论,正所谓大道至简。
牛顿的第二运动定律,只需要用一个简单的数学表达式F=ma即可概括;爱因斯坦的质能转换理论,可以用E=mc2表达;达尔文的进化论学说,一言以蔽之,便是“自然选择”4个字……
真正的经典理论,通常都是极简的理论,看起来就像大白话一样通俗易懂,其中却蕴含极为深刻的道理。所以,判断一个理论是否经典,一个重要的标志是看它是否足够简洁,“组合创新”便是如此。
以下的几个例子,或许会让你对“组合创新”有一个更加深入、直接的感受。
先以大疆无人机为例。无人机绝非大疆[4] 的首创,它的诞生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大疆创始人汪滔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将摄像头与无人机这两个旧要素巧妙地组合。无人机加上摄像头就变成了全新的航拍无人机,满足了低成本的航拍需求,从而使大疆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举打破了航拍市场的原有格局。
再来看看在日本最受欢迎的茑屋书店。在人们的传统观念中,书店和咖啡厅是两个毫无关系的地方,而茑屋书店居然将书店与咖啡厅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在茑屋书店中,不仅有书店、阅读区和咖啡区,还有文创用品、生活用品和一些娱乐用品等,甚至开发了会员卡,用它可在茑屋书店买书和进行其他消费。2018年,全日本的人口总数约为1.25亿,而茑屋书店的会员人数竟然达到惊人的6000万。换言之,将近一半的日本人购买了茑屋书店的会员卡。从这个角度来看,茑屋书店既是一个书店,又是一个咖啡厅,同时还是一张卡,或者说是三者的组合创新,这便是它的有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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