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描述难题
艾米莉·狄金森 Emily Dickinson
一道陌生的色彩,
染上了孤独的山丘,
科学无法超越,
但人性却能感知。[110]
许多思想家都想知道思维和大脑之间具有怎样的关系。如果身体(作为大脑一部分)不外乎是物质组成的,那么人人都是某种机器。当然,这种机器相当复杂,在人类的胚胎中,数以亿计的DNA单元包含了将数不胜数的原子和分子集合成数以千计的薄膜状、纤维状、泵状与管状的复杂排列。然而,人们仍会问,这些结构是如何永久地支撑我们所谓的感觉和思想的?
二元论哲学家:人们编什么程序,计算机就做什么,计算机简单地、一步一步地执行程序,而对自己在做什么毫无意识。机器根本没有任何目标、喜好、快乐或苦痛,以及任何感觉或感情,这是因为它们缺少一些重要的成分,而这些重要的成分只存在于生物体内。
但这些“重要的成分”是什么呢?许多哲学家致力于探讨仅由物理元素组成的东西为什么可以“真正地”感觉或思考。
大卫·查默斯(1995):当从视觉上感知世界时,我们不仅仅在处理信息:我们拥有关于颜色、形状和深度的主观体验,也有与其他感官相关的体验(例如音乐的听觉体验,或自然发生的、不可言喻的嗅觉体验)、与身体感觉相关的体验(例如疼痛、瘙痒和性高潮)、与心理意象相关的体验(例如某人揉眼睛时看到的色块),还有与幸福的火花、强烈的愤怒和沉重的绝望等相关的情感体验,以及意识流的思想体验。
我们拥有的体验感是关于思维的核心事实,但是这也充满了神秘色彩。无论我们的物理系统何等复杂、组织有多紧密,为何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的系统会引发这些体验,为何所有过程都没有在缺乏主观体验的情况下持续未知状态。至今,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这一现象使得意识成为相当神秘的事物。
然而,在我看来,这种神秘的事物让查默斯看到了这样的结果:多重的精神活动被塞入了像“主观”、“感觉”和“意识”这样的“手提箱”式词语,例如,第4章展示了人们如何将意识一词用于至少十几个精神过程中,第5章展示了我们的知觉系统也包括许多类别和层次的过程。然而,我们较高层次的过程却无法发现这些中间环节。这种洞察力的缺乏会使我们相信,我们以某种方式产生的感觉既简单、直接又快速。[111]
例如,每当什么东西触碰到双手时,你会立即有感觉,并且这种感觉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产生的,并不需要任何复杂的过程。同样,一看到某种颜色就反应出它是红色,中间似乎没有任何阻碍,当然,这至少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这么多的哲学家为几乎所有不同的仿生刺激物都有特别质地总结的原因,对此并没有“机械性的”解释,他们只是没有足够努力地为这些过程想象出足够多的模型而已。相反,他们主要想表明,任何这样的模型永远都不会做到这一点。
尽管难以谈论任何特定而单一的感觉具有什么特点,但我们却发现,比较或对比两个不同但类似的感觉却相当容易。例如,人们可能会说,阳光比烛光更明亮,或者说粉红介于红色与白色之间,或者说触摸脸颊时碰到的地方介于耳朵和下巴之间。
然而,这对于每一种独立感官是如何“感觉”的却只字未提,就像在地图上标志了两座城镇间的距离,却对每个城镇只字未提一样。同样,如果我问你,红色对你意味着什么?首先,你可能会说,红色会使你想到玫瑰,并会勾起你对爱情的想象,然后你会发现自己将红色与其他各种各样的感觉和情感相连;它可能同样会使你想到血液,进而使你产生某种恐惧感。与红色类似,绿色会使你想到田园景色,蓝色会使你想到天空或海洋。因此,一个看似简单的仿生刺激物可能会引起其他类型的精神活动,例如,一些其他感情或往事。
同样,当你试着描述伴随爱情发生的感觉、在恐惧的经历中产生的感觉或者看到牧场或海洋时,不久便会发现你仍然只提及了引起回忆的事物,然后你或许会认为,人们并不能真正地描述这些事情是什么,而只能描述这些事情像什么。
我们的体验充满了神秘色彩,什么想法能够非常好地替代这种想法呢?如果较高的认知层次能够更好地接近较低的认知层次,那么你就可以用感觉所涉及过程的更多细节描述来取代这种状态,如“我正体验着某种看见红色东西的感觉”。
我的资源对某些仿生刺激物做了分类,并对我的情形做了一些表征,然后我的一些批评家改变了我已制订的计划和我所感知东西的一些方式,这导致种种级联随之而来。
如果我们能够作出这样的描述,“主观体验”之谜将不复存在,因为那时,我将拥有足够多的精力来回答与过程相关的问题。换言之,在我看来,看得见的“直接体验”是一种幻想,这是因为较高的心理层次限制我们使用这些体系,而我们却用这些体系来识别和表征这些心理层次,并对内外部条件作出反应。
我并不是说这种幻想通常有害,或者我们应该力求挣脱所有的束缚,因为太多这样的信息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见第4章),然而,这样的心理治疗方法对一些二元论哲学家可能有用。同样,在不久的将来,对于未来的人工智能机器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检测(然后也可以改变)自身系统,或者我们是否需要阻止其接近这种幻想,我们都必须作出抉择。
如何知道自己正身受疼痛
常识告诉我们,你不可能身受疼痛而浑然不知。然而,某些思想家却对此不以为然。
吉尔伯特·赖尔(Gilbert Ryle,1949):一个边走路边与人争辩的人也许对自己脚后跟起泡浑然不知。读者在刚开始读此句的前几个词时,也许对自己颈后或左膝的肌肉或皮肤疼痛毫无觉察。
人们专心听音乐时,也可能正在无意识或不知不觉地打拍子或默默吟唱。
同样,琼可能首先注意到了自己步态的改变,之后注意到自己正支撑着自己受伤的膝盖。确实,琼的朋友可能比其本人更能注意到膝盖上的疼痛对她产生的影响。因为人们对疼痛的意识可能只会在观察到疼痛引起的迹象之后发生,如发现不适或者无法正常工作,这也许正是通过我们使用的第4章所述的这类机器完成的(见图9-6)。
如果觉得自己正在忍受疼痛,那么你会作出错误的判断吗?有些人坚信不疑,认为他们不可能作出错误的判断,因为“疼痛”与“感觉到疼痛”类似,但哲学家仍不以为然。
吉尔伯特·赖尔(1949):事实上,人们听从自己器官的感觉,并不意味着这种感觉不会出错。他可能错在自己的动机,也可能错在自己的位置。
更进一步说,他可能像忧郁症患者一样,错在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我们会犯这种错误,是因为我们“察觉到”的事物可能并不直接来自物理感官,而是来自更高层次的过程。因此,疼痛感起初可能很模糊,因为你可能仅能感觉到有些事情扰乱了思路,然后你最有可能说:“我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感觉。可能头痛或腹痛又开始了。”同样,当你正昏昏欲睡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可能是自己开始打哈欠,或不停地点头,或犯了很多语法错误。确实,朋友们可能在你之前注意到了这些。甚至有人将这种状况作为证据来证明,人们在识别自己的精神状态时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方法,但他们却在用同样的方法来识别他人的感觉。
查尔斯:当然,这种观点太过极端。就像其他人所观察到的一样,我能够“有目的地”观察到自己的行为。然而,我同样拥有哲学家称之为“特殊权限”(privileged access)的能力,利用这种能力,我可以以他人无法做到的方式“主观地”检查自己的思维。
当然,每个人都拥有某些“特殊权限”,但是我们不能高估其意义。我认为,我们会为深入了解自己的思想提供数量更多的“特殊权限”,但是它不会就我们精神活动的本质透露太多内容。的确如此,自我评价有时很不合适,朋友们可能会对我们的想法提出更好的观点。
琼:当然,有一点是肯定的:任何朋友都无法体会我的疼痛。我拥有疼痛的“特殊权限”,这是毋庸置疑的。
诚然,任何朋友都接受不到从你的膝盖传输到大脑神经的信号,当你打电话和朋友谈论时也同样如此。“特殊权限”并非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它只是私人的事情,且不管这些通道如何私密,你依然需要使用其他过程,为从膝盖传向大脑的信号赋予一些意义。因此,琼发现自己一直在思考:“我没有足够快地松开滑雪靴时产生的疼痛与去年冬天的疼痛感觉是一样的吗?”
琼:我甚至不确定疼痛的膝盖是否为同一个。但是,我是否在此错过了什么?如果只不过是神经传递的信号而已,那么,为什么在酸味与甜味或红色与蓝色之间还会有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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