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的赫拉克勒斯”
康茂德执政从公元180年开始,到192年为止,最初的5年有佩雷尼斯代劳,接下来的4年被库雷安德罗斯把持,本来最后3年他怎么也应该亲自出马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一个人直到28岁还没能独立,那么他永远也不可能独立了。康茂德执政的最后3年,受以下3个人影响最大:
马尔奇亚——康茂德的新欢。这个女人本来是库瓦特拉托斯的奴隶,公元182年,库瓦特拉托斯追随露西拉谋刺皇帝,失败被处死以后,他的个人财产包括奴隶都被皇帝接收了。这个人是个基督徒,但她没有四处张扬。只要没人揭发检举,保持一种信仰其实没那么难。
而康茂德不但对国家政务不感兴趣,对基督教的危害也同样漠然置之。
艾克雷科图斯——库雷安德罗斯之后,他成为皇帝寝宫内的侍臣,是希腊的解放奴隶,马尔奇亚在成为皇帝的情妇之前和之后,都和他保持着夫妻关系。
埃米里乌斯· 雷特——近卫军团长官。库雷安德罗斯被杀后,他是唯一的近卫军团长官。
连这种人都能围绕在皇帝周围,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自然知难而退。他们要么遭到排挤,要么主动辞职,到最后连给行省总督和军团长撰写行政文书的人都找不到了。当然康茂德可以自己署名,但文书的内容不得不找他人代笔。一旦这种秘书出现紧缺,那么皇帝发出的书信往往就只有一个词“vale”。这个“vale”本是一句客气话,意义很宽泛,类似于请保重、拜托、再见等等,是书信结尾时的习惯用语。当信使带着皇帝的文书,沿着罗马大道策马飞奔,日夜兼程抵达目的地之后,收信人展开文书,雪白的纸莎草纸上面赫然只有一个“vale”。当边境的军团长们手捧这种文书,内心会有什么感想呢?而元老院也开始醒悟,意识到自己是康茂德恶政的帮凶。
扮成赫拉克勒斯的康茂德雕像
这时的皇帝已经无所顾忌,终日沉溺于竞技场内。实际上,年轻的康茂德身体强健,力大无穷,武艺堪与职业角斗士相匹敌。并且,父亲马可生前的体弱多病也成了他藐视的对象,称自己真正的父亲是朱庇特,自己是赫拉克勒斯再世,让大家今后称呼他为“罗马的赫拉克勒斯”。
就是在这一时期,他命人给自己制作了头披狮子皮、手持狼牙棒的雕像。以致后世人们传说,康茂德的父亲并不是马可· 奥勒留,而是皇后芙斯汀娜和一个角斗士通奸造就的孽种。在现代电影《罗马帝国衰亡史》中就采用了这个传说,其实招致这样的谣言也只能怪康茂德自己了。
不过到今天这种说法已经被否定了。康茂德出生前后,正是芙斯汀娜每年都生小孩的时期,很难想象她还有时间去和角斗士情人幽会,并且从雕像和钱币上看,马可和康茂德父子二人的容貌极为相像。况且角斗士虽然有点类似于今天的拳击冠军,但仍属社会底层。
角斗士在应募军团兵时往往遭到拒绝,虽然马可· 奥勒留曾因兵源短缺征召角斗士入伍,但那也是命令角斗士自己形成一队,不能和罗马的正规军团并肩作战。
在公元2世纪末期,尤里乌斯· 凯撒颁布实施的《地方自治法》仍然有效。该法针对地方议会的选举,规定了下列人等拥有选举权却没有被选举权:有犯罪前科的人(包括作伪证者)、军团逃兵、被军团开除的人、戏子、色情业者,最后是角斗士。
所以康茂德肯定了解这些情况,他不可能四处吹嘘自己的父亲是角斗士。他所谓的“父亲”是希腊罗马宗教中的最高神朱庇特(希腊为宙斯)。不过这也是一种心理变态。现代人对马可· 奥勒留评价甚高,不相信他会把帝位传给这个愚蠢的儿子康茂德。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在这种心态下也促成了两部电影和多部小说的问世。马可· 奥勒留是后人最为喜欢的罗马皇帝,可惜康茂德虽然继承了血统和皇位,但人生截然不同。这就是世界,既有龙兄⿏弟,也有虎父犬子。
皇帝康茂德人生的最后3年,正是历史学家卡西乌斯· 狄奥从35岁到37岁的时期,并且他也和康茂德一样住在首都,还是元老院的议员,这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最佳现场证人。不过,我们在参考这个人的著作时,有些地方需要加以注意。
首先,卡西乌斯· 狄奥的文笔固然优美,但他显然是过于自信了,喜欢把别人的现场演说换成自己的语言来表述。这种倾向在我们只能依靠文献获知过去史实的时候表现得尤为明显。就连以简洁明快为特色的尤里乌斯· 凯撒的演讲,到了他笔下也都换成了缓慢冗长的叙述。
幸好我们还有凯撒自己的著作做旁证,可是当没有其他文献可供对照时,我们就要注意了。卡西乌斯· 狄奥之所以有这种毛病,可能因为他是公元2世纪末到3世纪初的知识分子,还没能强烈地意识到言语鼓动是胜过千军万马的武器。如果凯撒生于今天,那么当他在议会、支持者集会、电视辩论,以及同其他国家首脑围着圆桌举行高峰会谈等各种场合发言时,肯定都会根据现场实际情况,经常改变说话的方式。
这就是作为政治家的凯撒和一心只惦记着读者的卡西乌斯· 狄奥之间的区别。
当然,重视读者也有好处,就是愿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网罗进著作里。因而在他的巨著《罗马史》中,最有价值的地方,就是他不但记录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而且直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想。关于他的感想我们前面已经有好几处介绍过了,下面介绍的则是他的亲眼所见。公元192年皇帝康茂德31岁,出现在了斗兽场。
那天在竞技场,我们元老院议员都坐在观众席的前排,欣赏皇帝的武艺。当时康茂德的对手是一只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鸵鸟。面对冲过来的鸵鸟,康茂德只一挥刀,立刻就把鸟头斩落。随后他以骄傲的表情转向元老院议员们,将手中的利剑从左向右一挥,好像在说:“只要我愿意,你们的人头也会像这只鸵鸟一样,瞬间落地。”
这真是可怕的一幕,同时也有些滑稽。议员们反而笑了起来,笑声从元老院议员专用席的一边传到了另一边。
这时卡西乌斯· 狄奥(作者和凯撒一样,在著作中以第三人称称呼自己)本能地感觉到这样下去会有麻烦。于是他从头上的月桂冠上摘下一片树叶,放进嘴里咀嚼,同时让其他议员也这么做。
康茂德见此情景,只好在内心安慰自己,元老院议员因为咀嚼月桂树叶而蠕动嘴巴,并非是对他发出的威胁报以嘲讽。于是,他为自己的残酷内心寻求满足的借口也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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