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书苑

罗马人的故事全15册

不满的人们

西塞罗曾给某位友人写信抱怨道:

虽然以前我并不是出于个人喜好而监督国政,但不管怎么说,那时我们仍旧是坐在船尾掌舵的。而如今的我尽管也在船上,却只是坐在船底。如果我在那不勒斯,说不定可以随时听到元老院变化决策的消息。

如今元老院已经成为了我们所共识的某位朋友的后院了。如果那个人认为妥当的话,法案的起草者可以随意地署上我的名字。据说对亚美尼亚和叙利亚政策的起草人就是西塞罗,不过我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你别以为这是在开玩笑,说真的,这事眼下正在发生。

某天我收到远方国家的王们所写的感谢信,声称因为我起草的法案,使得他们的王位得以存续,特向我表示感谢。可悲的是,我自己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甚至我连这个世上有他们这样的人都不知道。

在西塞罗与好友的通信中,他更是将不满情绪表露无遗:

你一直力主元老院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可如今的元老院早已不再是政治的中心了,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提库斯啊,西塞罗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能很久以前就已经没必要了,到今天我才真正认清了这个事实。我和国家的缘分已尽,也许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别墅孤独地度过残年吧。

阿提库斯哪,我们写信交换意见也快没有意义了,都是千篇一律的、充满了忧郁的内容。我即将要成为失业者了。

特别是此刻,想到罗马共和国的未来,潸然泪下。

过去的政治由老练者执事,现在成了某人发号施令和另一些听其号令的年轻人的世界了。既然如此,我们这一腔老去的热情或许只能用在园艺上了。

元老院曾经是罗马精英和高级知识分子的集中地,如今这些自命不凡的精英们要和高卢人、西班牙、希腊人比邻而坐。因此大文豪西塞罗表示不堪忍受那些人以蹩脚的拉丁语陈述意见,他说:“从高卢来的这些人,给我们一直引以为傲的罗马光荣传统蒙上了阴影。”

尽管“有秩序的融合”是西塞罗政治思想的根基,但他所主张的“融合”是指他现在所属的元老院阶级与他出身的骑士阶级之间的融合,而并非凯撒所指的罗马人和行省人民的融合。“我不是凯撒行政执行机构中的成员,无法了解他执政的方式。不过,或许凯撒自己也并不清楚吧。”

凯撒心中当然是有数的,只不过他看得到的东西,西塞罗不一定能明白而已。

即便如此,西塞罗仍无法对政治死心。但如今凯撒一人独揽国政大权,因此西塞罗和朋友商量着以写信的方式向凯撒表达自己的政治意见。他打算就罗马的未来向凯撒写封意见书:

审慎考虑后决定中止写意见书,但表达政见的欲望并未停止。

我计划以书信的形式创作《政治备忘录》,但不知从何着手。我手上现有亚里士多德和泰奥彭波斯献给亚历山大大帝的两本著作,但不知能否以之为参照。毕竟这两位本身都德高望重,并且所写内容深得亚历山大大帝赞许啊。

阿提库斯哪,你帮我参谋参谋我和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吧。到底有还是没有,连我自己都糊涂了。

纠结许久,西塞罗最终还是没有写下他的意见书。因为:首先他不确定写了意见书之后是否能增加声望;其次他担心意见书代表了自己已经认可凯撒现在的地位;再次他对该意见书能否被凯撒接受也没有信心。

西塞罗为赞美小加图以死拒绝凯撒的宽容精神而专门发表过《论加图》。对此凯撒以《反加图论》为题发表与西塞罗相反的观点,以制造自己的舆论阵营。凯撒没有禁西塞罗的《论加图》,而是选择自己站出来进行反驳。公元前44年凯撒出任终身独裁官时,也有人匿名趁夜在古罗马广场建筑物墙上张贴斥责凯撒的文章,对此凯撒也没有追究。假设西塞罗真的发表《政治备忘录》,以重申对元老院主导的少数指导体制的坚持,相信凯撒也不会一味打压该言论,而会选择自己亲笔进行辩驳。因此西塞罗最终罢笔,肯定不是被凯撒打压所迫,而是自行选择放弃的。

西塞罗把凯撒的秘书希尔提乌斯送来的《反加图论》一气读完,并写下读后感寄给好友阿提库斯:

我在读完希尔提乌斯送来的凯撒反论之后,终于知道凯撒在读完《论加图》之后的感想了。在凯撒的反论里,他对小加图的缺点进行了列举式的批判。但是,对我的行文水平他还是认可的。因此我已经将《反加图论》给了姆斯卡斯抄写,以便能尽早让更多人读到。

西塞罗已年过六旬,却仍改不了自卖自夸的习惯。只要听到赞美之词,不管是谁,基于什么事发出的,西塞罗都会觉得飘飘然。在凯撒的独裁统治下,言论自由仍得到极大的鼓励,这是件了不起的事。

但是,尽管大权在握的领袖有接受批评的气度,他曾经的同僚现在的友人们却没有署名批评他的勇气。西塞罗作为这种人的代表,自己选择了放弃劝诫。

自我限制是非常有趣的现象,不论从产生该行为的心理背景,还是从该行为产生的心理影响来看,都是很有意思的。

在苏拉时代,他大概不会让西塞罗或是其他反对自己的人有机会为要不要写意见书而烦恼,而是直接把他们列入“黑名单”杀掉就是了。此外,像小加图那样认为罗马人无权宽恕其他人的,以及受小加图思想影响,但又因接受了凯撒宽恕而苦恼不已的布鲁图等人,苏拉也大可直接处死他们。只要祭出“处死”利器,他们就会自我限制,不会在受了恩惠之后又自我烦恼了。

但凯撒并没有制作“黑名单”。无论是对庞培余党还是对坚持元老院体制的共和主义者,凯撒都给予了宽大处理,既允许他们回国恢复原来生活,也保留了他们原本在元老院的席位。像布鲁图就被凯撒任命为公元前46年的北意大利行省总督——尽管也因为他是凯撒情人之子。苏拉曾强命凯撒与政敌秦纳的女儿离婚。然而凯撒和苏拉不同,他在知晓布鲁图娶小加图女儿为妻后也并没有强令其离婚或者流露出一丝不快。

从第三者的角度看,凯撒的方式显然要比苏拉好很多。但是当事人对此又是怎么看的呢?

如果在高压统治下失去言论自由,那么当事人尽可以将不满归咎于高压政策上。但如果没有高压政策的压迫,是自己主动放弃言论讨伐的话,那么这份不满可就无处发泄了。同时曾被自己以剑相对的人,不仅饶恕了自己的性命,还许以高官厚禄,这样一来即使心中有情绪又怎能再向他发泄呢?

在苏拉的高压政策下,上述烦恼、厌恶等种种情绪早被扼杀在摇篮里。而凯撒的宽容反而让这些情绪有了滋长的空间。苏拉生前总是对周遭种种产生不安;讨厌被不安情绪包围的凯撒却不知不觉间被平静表面下暗生的怨恨情绪包围了。

西塞罗、布鲁图以及曾为庞培派后归顺凯撒并任高职的卡西乌斯三人,于公元前45年至公元前44年间频繁地通信。信件在首都的布鲁图、卡西乌斯和别墅里百无聊赖的西塞罗之间来回传递。不过年过六旬的西塞罗和40多岁的布鲁图、卡西乌斯之间还是有代沟的。西塞罗反而与55岁的凯撒有更多的共同经历、共同教养以及相近的拉丁语写作水准。可惜此二人的政治立场截然相对,此外两人在性格、两性关系和对待金钱的态度上也有着天壤之别。不过从个人立场上看,西塞罗对凯撒的评价之高,远超他对庞培的评价;那些与西塞罗持相同政见的人也对凯撒评价很高,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从个人的立场上来讲是很喜欢凯撒的。因此西塞罗即使抱怨自己要成无业人员在罗马已无立足之地之后,仍这么写道:

凯撒有着杰出的平衡能力,他虽怀着宽容的心但并不滥用。对于那些才堪大任的人,一律不分国别、不问出身委以重任。

对凯撒认真、公正的态度和贤明的行为,我从不吝啬赞美之词,即使庞培在谈到凯撒时,言语中也充满了敬意。

在庞培出资建造的庞培剧场附属大回廊上矗立着的庞培立像雕塑,曾在法萨卢斯会战后被凯撒推倒。但不久后凯撒又在原地重塑了一座规模相等的大理石庞培塑像。即便是对死者,凯撒依然如此宽容,对此西塞罗是很能理解的。作为罗马首屈一指的评论家,西塞罗曾说:“凯撒的文章,无论是口述还是笔著,都秉承了其一贯的特征:

品格高尚,灿烂光明,壮丽高贵,充满理性。”

但是西塞罗无法将文艺评论当成自己的主业,也无法像瓦罗那样在庞培派失败后从政治世界中退隐,受凯撒之命专心创立罗马首座国家图书馆,整日与书为伍。在数度与好友阿提库斯通信中,西塞罗犹豫的心态一览无余。最后他终于决定前往拜访凯撒,他估计凯撒还是会念昔日友情的。

凯撒自出任独裁官以来,整日埋首政务,身边围绕着众多智囊和秘书们。仅在新建首都这项改革上,身边就有希腊人、罗马人、埃及人等多民族混合而成的建筑家团队。如果西塞罗拜访当天负责接待的人是希尔提乌斯、巴尔布斯或者奥皮乌斯的话,那他们根据西塞罗和凯撒的交情,必定会对其特别优待。不过恰巧西塞罗遇上的是凯撒的新秘书,因此他被安排在接待室,和别的访客一样等待凯撒的传召。

西塞罗在等候期间的心情可想而知。从曾经的地位相当沦落到需要等待传召,西塞罗一定全身心都备感屈辱。不过幸好这种屈辱感并没有维持太久。因处理某事偶然走出办公室的凯撒,一看到西塞罗等候的身影,即刻大声地训斥随从秘书:“无怪众人会对我不满,传言非虚。

现在居然连马库斯·西塞罗都不能自由出入而要搞什么等候了。”

大约两个月后,也就是公元前45年12月,凯撒写信给西塞罗,称想利用12月17日开始的神农节闲暇到那不勒斯附近转转,顺便造访西塞罗所在的别墅。

那不勒斯附近地形略图

喜欢古代风情的现代观光客们大多喜欢游览那不勒斯东面的维苏威火山和庞贝遗址。古罗马的达官贵人们则喜欢那不勒斯西面的库马、米塞诺海角、拜亚的海湾等地,到罗马帝国时期,流行在作为军港的波佐利一带购置别墅。自认是达官贵人阶层的西塞罗就在波佐利拥有一幢别墅,那是他的8幢别墅之一。那不勒斯海湾一带冬天有着温暖的气候和温泉,凯撒喜欢在此休假,但苦于自己在该地并无别墅,因此只能借住在附近的达官别墅里。

凯撒的到来,让西塞罗很是紧张。据说凯撒一行近2000人,而且最高领袖的要求定是不能回绝的,于是西塞罗为之进行了精心的准备以迎接那一天。第二天凯撒走后,身在波佐利的西塞罗立刻给阿提库斯写信,叙述“凯撒成为西塞罗别墅的座上宾”的种种。笔者将该信翻成现代文以飨读者。先要说明的是,西塞罗提到凯撒一行近2000人,大概是中世纪抄写人的笔误,参照其余史书,凯撒一行的真实人数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即200人左右。

这位麻烦的客人终于离开了。不过说实话,这也是无比愉快的一天。农神节第二天傍晚凯撒一行抵达菲利普斯(公元前56年的执政官,屋大维的继父)的别墅。凯撒一行人挥汗成雨,塞满了整栋别墅,只剩存放餐桌的房间是空的。毕竟,随行的达2000人之多呢。我正在为第二天该怎么接待这么多人犯难时,幸得巴尔巴·卡西乌斯伸出援手。他派来了警卫员协助保卫凯撒留宿期间的安全,并把这些警卫安置在露天的帐篷里。

在菲利普斯别墅的第二天,凯撒早早起床,独自一人待到下午1点。其间他只传召巴尔巴密谈了一会儿,大概是询问账目问题。

随后,他在海边散步许久。散步后他来到我的别墅,洗浴、按摩,面无表情地听亲信马穆拉的报告。接着,他开始用晚餐。因为使用催吐剂,不必担心消化,所以他开始畅吃畅饮。

晚宴按照鄙家一贯的特色,既豪华又充满趣味。并且在用餐期间,进行了高水平的愉悦闲谈。真是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谈话内容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以后说给你听。总之,这是场自始至终既不乏亲切又合乎礼仪的晚宴。(大概是指没有一人醉倒,大家都保持了礼仪。——作者注)

随行人员和未居要职的“解放奴隶”,都安置在另外三间屋子里,也给他们提供了丰盛的晚餐和完善的服务。而那些身居要职的“解放奴隶”们自然享有更加特别的优待。

总之对主宾双方而言,这都是一场符合各自身份的盛宴。

按照常理,在宾客离开时应该客气地邀请下次再来。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这个心思。这样的盛宴,一次就足够了。

晚宴之后,我们并没有谈及政治,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文学展开。凯撒兴致盎然,好像文学才是他的本职。他说打算在波佐利再待一天,之后再前往拜亚一天。

这就是凯撒在鄙庄的全过程。虽然我原本并不乐意,但这确实是非常愉快的一天。我打算再待几天,之后移居图斯库罗姆的别墅。

凯撒到达多拉贝拉(凯撒亲信之一,西塞罗的女婿)别墅时,别墅大门两侧有士兵整齐列队欢迎骑马抵达的凯撒。但是好像凯撒流露出不太喜欢的样子,类似的仪式就再没出现。

公元前44年凯撒公开宣布远征帕提亚,实际上他从去年秋天就开始准备了。公元前44年3月18日,远征军正式出发。

远征帕提亚是凯撒有生之年非达成不可的理想——报仇雪耻。

9年前克拉苏在帕提亚惨败,有1万名罗马士兵被俘,全部被赶至帕提亚王国东北边境的梅尔夫终身服役,即流放。9年后凯撒虽然并不清楚当年被俘的罗马士兵还有多少能活着,但以罗马人的传统,凯撒必须解救他们,一雪前耻。罗马人绝不允许遭遇失败而无所作为。

征服帕提亚王国并不在凯撒的远征目的之列,两年的时间毕竟太短了。凯撒远征的首要目的是,借打胜仗的契机,向东方诸国再一次展示罗马的实力,将幼发拉底河确立为罗马的防线;同时将幼发拉底河以西地区再次编入罗马领地。远征的第二目的是,在回程时征服多瑙河沿岸地区,并将多瑙河确立为罗马防线。如果以上目的都成功实现的话,凯撒就确立起一个以莱茵河、多瑙河、黑海、幼发拉底河为天然防线的罗马大帝国。罗马帝国防线得到巩固,凯撒也就能放心地把罗马交给他的接班人了。

因为凯撒预计远征需要两年时间,故而他早已确定了两年内本国及各行省的行政、军事负责人选。新的防卫线并不是和当地首领坐下来谈谈就能确定,对那些并不愿恭顺的地区,必须诉诸战争以武力征服。因此凯撒必须经希腊到达东方诸城邦,征服帕提亚后前往黑海,征服多瑙河流域后再回到意大利。即使对凯撒而言,这整个过程也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因为并不是每一次战争都是“我来,我见,我征服”这么简单。

对年近六旬的凯撒而言,这次远征是给他的光辉人生锦上添花的一大壮举。

正如某位史学家说的:“凯撒可能会欺骗别人,但他一次也不会欺骗自己。”凯撒这次远征,并不是为了显示罗马最高领袖的权威,而是在冷静思考判断后做出的必要举动。

“为人身安全整日忧心忡忡,不算真正地活着”,因此凯撒要求全体元老院议员集体宣誓,视凯撒的敌人为自己的敌人,誓死保卫凯撒的人身安全。宣誓后西塞罗、布鲁图、卡西乌斯等都在誓约上签名。

凯撒得到元老院全体议员的保证,立刻解散了由西班牙和日耳曼人组成的护卫队。

不过,自凯撒公布远征帕提亚后,关于凯撒想称帝的谣言甚嚣尘上。因为在罗马人信奉的女巫师的寓言里,只有帝王才能征服帕提亚。同时凯撒属下安东尼也犯下思虑不慎的轻率举动。这一切都加快了谣言的散播。

每年2月,罗马都要举行牧神节的盛大祭祀。体育竞技是祭祀的传统活动之一。凯撒在大竞技场观看比赛的当天,年轻的执政官安东尼向观众席中央的凯撒献上了王冠。虽然当时也有拍手称赞者,但大多数人还是为此倒吸了一口冷气,毕竟罗马人对帝制异常敏感。

凯撒立刻意识到安东尼献上王冠事件的严重性,他即刻命人在古罗马广场一角矗立的大理石柱上刻下这么一句话:“执政官马克·安东尼希望终身独裁官盖乌斯·尤里乌斯·凯撒接受王者权威,被凯撒拒绝。”希望以此终结自己想称帝的谣言。

一个月后的3月15日,凯撒在元老院会场被暗杀。

暗杀集团成员之一的西塞罗,3月15日并没有出席元老院会议。不过,在得知凯撒被刺杀后,他立刻写信给暗杀成员之一的巴基鲁斯,落款日期也是3月15日。西塞罗写道:“得知消息,分外欣喜。我感谢你。我爱你。你也需回应我的爱。你和集团其余成员今后有何打算呢,请逐一告知。”然而正是这个西塞罗,在凯撒饶恕庞培余党、并准许他们行动自由后,曾写信给凯撒对他大加赞扬。

凯撒给西塞罗的回信写道:

从您信中所言,可知您对我知之甚深。我的行为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无残暴可言。这些话从您口中说出,足以令人信服。我对自己所行之事,均足以自谓满意。如今更承蒙您称赞,令我不胜欣喜。

从我手中重获自由的人,哪怕再次用剑指向我,我也绝无后悔可言。不管面临何种状况,我始终要求忠实于自己的内心而活,因此我也认为别人也当以此为准则。

如果您和其他人都能到罗马,协助我完成心中所愿的事业,我将不胜欣喜。建议也好,忠告也好,或者发挥您和诸位所长也好,我总是认为,只要是实用的,那么不管是谁的提案我都能接受。诸位丰富的知识定能让我受益无穷。

被暗杀时,凯撒距离他的56岁生日只剩4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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