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九
雷布思坐在莫里斯·杰拉尔德·卡弗蒂床边。
他出示了自己的委任证,问白天值班的护士有没有其他人来看望过卡弗蒂。护士摇了摇头。
没有,因为——尽管卡弗蒂经常刺激雷布思——他没什么朋友。他妻子过世了,儿子好几年前被谋杀了。有位助理在他手下干了很多年了,很受他信任,但是吵了一架后也“消失”了。家里只剩下一名保镖。目前这名保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下一笔薪水的问题。当然,还有一些会计师和律师——斯通应该知道这些细节信息——但是这些人往往都没礼貌。卡弗蒂还在重症监护室。雷布思听医院两名工作人员议论,说床位很快就不够了。或许他们会把他转到普通病房。又或者,假如他那笔款项密码能破解的话,可以给他弄个私人病房。就目前看来,他似乎对自己身上连的那些管子、器械以及跳动的屏幕没什么不满。他脑袋上连着电线,专门测量脑部运动,一只胳膊上扎着液体。卡弗蒂好像穿了件长袍,有前襟,不过雷布思估计没背面。他胳膊光着,上面的毛发跟银丝似的。雷布思站起身来,往他脸跟前凑了凑,在想那个机器会不会突然显示卡弗蒂感觉有人在靠近他。然而,机器没发生任何变化。他检查了一下卡弗蒂身体和机器之间的连接,以及机器和墙上插座之间的连接。卡弗蒂现在还没到奄奄一息的地步,医生对这一点很有把握。把他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还有一个原因。医治一名将要变成植物人的病人需要有多用心?雷布思盯着卡弗蒂的指关节和指甲盖看,他的手腕很粗,胳膊肘上的皮肤白白的,很干瘪。没错,他是个大块头,但肌肉却不是很发达,脖颈间赘肉一层层的,就像刚砍倒的树上的年轮一样,下巴很多肉,嘴巴张着,里面插根管子,脸一侧有一道痕迹,像是干涸的唾液。他双目紧闭,看上去对旁人没有丝毫威胁,头上仅有的几根头发也该洗了。雷布思看不懂床头的图表。它们以数字和图表的形式说明病人的病情。至于向上的线条是个好兆头还是相反雷布思不得而知……
“醒醒吧,你这个老家伙,”雷布思轻声对着卡弗蒂的耳朵耳语,“游戏结束了。”他还是纹丝不动,“没必要躲在你那个老身躯里了。我在这里等你呢。”
雷布思说完,只听到卡弗蒂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每隔30秒左右就能听到这种声音。雷布思沉沉坐在椅子里。他来医院的时候有位护士问他是不是病人的弟弟。
“这有什么关系吗?”他问她。
“您看上去很像他。”她说完,摇摇晃晃走了。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卡弗蒂这个小插曲。然而,没等开始讲这件事,他就发现自己衬衣口袋里有东西在震动。他拿出手机,左右看了看,怕打扰到别人。
“克拉克,怎么了?”他问。
“安德罗波夫和司机当时在诗歌图书馆观众群里。托多罗夫即兴作了首诗,我觉得他针对的就是安德罗波夫。”
“有点意思。”
“他们让你休息吗?”
雷布思过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他们现在又没在拷问我。套鞋上什么也没发现,只有一些血迹——和卡弗蒂血型相同。”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卡弗蒂这里。”
“天哪,约翰。你要干什么啊?”
“我又不打算用枕头把他闷死。”
“假如有人说他断气时你刚好在场怎么办呢?”
“克拉克探员,你说的倒也在理。”
“赶紧离开那里。”
“咱俩在哪儿见面?”
“我得回格菲尔德广场警局。”
“我以为你要和我去接司机呢,不是吗?”
“没这个必要了。”
“你是说要去找德里克·斯塔尔吗?”
“没错。”
“西沃恩,他不如我们对这个案子了解得多。”
“约翰,目前为止,我们手里没掌握任何确切信息。”
“我不同意。各种关联已经开始出现了……不要告诉我你感觉不到哦。”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又凑到卡弗蒂脸上看了看。突然,其中一个器械开始嘟嘟响,声音很大。克拉克不停地叹息着。
“你还在他床边啊。”她说。
“我本来想说不准他眼睑会忽闪一下呢。我们去哪儿见面?”
“我先和斯塔尔以及麦克雷商量商量再定。”
“告诉斯通吧。”
她沉默了片刻,“我肯定是听错了。”
“SCD比我们影响力要大。告诉他托多罗夫和安德罗波夫两人的联系吧。”
“为什么告诉他呢?”
“因为这样或许能帮斯通对卡弗蒂立案。安德罗波夫是个商人……商人喜欢打交道。”
“你很清楚我不会这样做的。”
“我要清楚的话还在这里浪费口舌干吗?”
“因为你觉得我想和斯通成为朋友,他认为是我帮你联系到卡弗蒂的。而我只能告诉他托多罗夫和安德罗波夫的关系才能证明没这回事。”
“有时候你太过聪明了,反倒对你没好处。”他停顿了一下,“不过你还是应该跟他谈谈。假如领事馆开始申请外交赦免权,SCD的实力要比我们强大。”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他们能通过一些渠道和政治部以及军情五处取得联系。”
“你是在用詹姆斯·邦德那招对付我吗?”
“克拉克,不会有第二个詹姆斯·邦德的。”他告诉她,本来以为她会大笑,结果她却没笑。
“假如你答应我5分钟之内离开那个医院,我就会仔细考虑你的提议。”她让步了。
“我已经从病房出来了。”他撒了个谎,挂断电话。他觉得有点口渴,不知道如果自己喝点病床边上柜子里的水,卡弗蒂会不会介意。一只干净的塑料壶旁边放着一个平底玻璃杯。雷布思喝了两杯水,然后决定看看柜子里放些什么东西。
他没想到在那里面会找到卡弗蒂的手表、钱包和钥匙。然而,既然这些东西都在,他就打开钱包,发现里面装着5张10英镑的纸币,几张信用卡,还有一些小纸片,上面写着几个电话号码,雷布思一个号码也不认识。手表是劳士力的,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觉得应该是正品。然后他捡起钥匙,总共差不多有6把。雷布思在手掌心和手指间翻动着钥匙,发出叮当的响声。
是屋门钥匙。
他一边摆弄着钥匙,一边盯着卡弗蒂。
“有意见吗?”他轻声问。然后,过了一会儿,他说:“应该不会……”
雷布思运气很好:报警器没开着,卡弗蒂的保镖也不在。他从前门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天花板角落的安全摄像头。他没发现有摄像头,于是蹑手蹑脚走进客厅。房子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高处的天花板装饰得很华丽。卡弗蒂收集了不少艺术品,那些庞大的绘画很惹人注目。雷布思感觉很刺眼。他想,不知道这些艺术品当中有没有罗迪·丹霍姆的作品。窗帘都拉着。雷布思没动窗帘,光打开灯,发现屋里有电视、音响和三个沙发。咖啡桌面是大理石制成的,上面空空的,只放着几张旧报纸和一副眼镜,这个坏家伙太过虚荣了,他自己在家会戴眼镜,外出从来不戴。壁炉右边有扇门。雷布思打开那扇门,看到了他家的酒水橱柜,非常大,里面放着一个双门冰箱,酒水架分着层,桌子上摆着许多瓶酒。他强忍着诱惑关上门,返回客厅。其他很多扇门也关着:硕大的厨房,带桌球台的温室,洗衣房,浴室,办公室,还有一个不太正式的起居室。他很纳闷这个坏蛋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会不会太舒服了。
“当然了。”他自问自答。楼梯很宽敞,铺着地毯。二层:两个带浴室的卧室,家庭影院,42英寸的液晶屏嵌在墙里,还有个类似储藏室的地方,里面堆满了盒子、茶叶箱,盒子大多数都空着。其中一个盒子顶部还放着一顶女士帽,下面放着相册和鞋子。雷布思猜这估计就是卡弗蒂前妻留下的物品。一面墙上钉着一个飞镖盘,周边全是穿刺的痕迹,表明有人一直在做练习,想提高自己的飞镖技术。雷布思猜这个屋子一旦换主人的话飞镖盘肯定会先被拆除。
楼梯平台最后一扇门通往蜿蜒曲折的狭窄楼梯井。房子顶部还有好几间屋子:其中一间里面摆着一张最大尺寸的桌球台,上面罩着防尘套。另外一间是书房,里面装满了书。雷布思认得那些书架,他也从宜家家居买过同样的书架。里面的书大都是平装本,上面满是灰尘,有适合绅士的恐怖小说,也有适合女性的浪漫小说。还有一些儿童书籍,可能是卡弗蒂儿子的。这个房子很少用,地板走上去吱吱响。他觉得这个坏蛋肯定很少爬到顶楼,他会嫌太麻烦了。
雷布思返回卡弗蒂的办公室。那个屋子大小适中,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后花园。窗帘也拉着,不过雷布思冒险把窗帘拉开了,这样就能看到马车房了。马车房前面停着两辆车——宾利和奥迪——那里也没有保镖的影子。雷布思拉上窗帘,打开灯。屋子中央摆张旧办公桌,上面堆满了文件,看着像是国内汇票。雷布思坐在皮椅上,打开抽屉。他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把手枪,枪管上刻着的像是俄语字母。
“你兄弟给的礼物吧?”雷布思猜测道。然而,枪管里却没有子弹,抽屉里也没有。雷布思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碰过枪支之类的东西了。他掂了掂重量和平衡力,然后用手绢将其放回了原位。下面一个抽屉里放着一些财务报表。卡弗蒂当前的账户里总共有16000英镑,从货币市场能拿到25万利息。他的股份投资总额加起来也有10万英镑左右。雷布思没发现任何抵押贷款支付的痕迹。这说明卡弗蒂拥有这所房子的全部财产。考虑到这所房子在城里的地理位置,应该价值150万英镑左右。除了这些,这个混蛋应该还有其他财产,斯通在多个控股公司和境外控股公司中都提到过。卡弗蒂还拥有多家酒吧、俱乐部、房产代理公司以及一家桌球厅。据说他在一家计程车公司还持有股份。雷布思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有某个东西:一个贵重的保险箱,上着杠杆锁,呈铜绿色,在肯塔基制造。他走近保险箱,惊奇地发现它上着锁。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密码就是卡弗蒂的生日。181046[1]。雷布思拽了拽把手,结果那扇笨重的门哗的一声开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记住了卡弗蒂的生日,但是至少没白记。
保险柜里面:两盒9密尔子弹,4厚卷钞票,20和50面值的,还有一些业务分类账,电脑硬盘,一个珠宝盒里面装着他前妻的项链和耳饰。雷布思从里面抽出卡弗蒂的护照,翻看着——没去过俄国。上面有他自己的出生证明,妻子和儿子的出生及死亡证明。结婚证上显示卡弗蒂于1973年在爱丁堡市登记结婚。他每样东西都看了一遍,还研究了一下那些硬盘——上面没有标签,也没写字。办公室里甚至连台电脑都没有……事实上,他在这么大房子里连一个人都没看到。保险箱底端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纸盒。雷布思把它拿出来,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两打金光闪闪的银色唱片。一开始他以为那是CD。然而,等他把其中一个举在灯光下看时,发现上面写着DVD-R,4.7G。雷布思不是什么技术爱好者,不过他想不管这是什么,总能在楼上的音响设备里播放。所有的盘上什么都没写,只是标有一些彩色小圆点——有绿色的,蓝色的,红色的,还有黄色的。
雷布思关上保险箱,拨了一下拨号盘,然后关上灯,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手里拿着碟片盒子。家庭影院所在的那间屋子里装有百叶窗,一排皮革躺椅,后面还放着一排双人沙发。他蹲在家庭影院前面,将DVD放进去,然后打开屏幕,退后坐在一张椅子上。他摁了3个遥控器——屏幕,DVD播放机和话筒——这个设备才开始运转。他坐在黑色皮椅边上,开始观看监控器一样的东西……
一间屋子。起居室。不怎么干净,有人在那里躺着,四肢伸展着。两个人挣脱彼此,朝别处走去,手拉着手。突然镜头切换到了卧室,刚才那两人出现了,一边亲吻一边脱衣服。都是年轻人。雷布思一个也不认识,也没认出来是哪里的卧室,比卡弗蒂自己的房子脏乱多了。
哦,原来这个混蛋业余时间观看色情碟片找乐子呢……雷布思快进了一下,看到的还是这两人的亲密动作。拍摄角度位于他俩上方和侧面。他又快进了,发现那个姑娘在浴室里,坐在平底锅似的东西上,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她又瘦又憔悴,胳膊上还有瘀伤。他又快进了一下,发现盘上什么也没有了。
下一张——封面上标着个蓝色圆点,之前那张是绿色的。尽管颜色不同,圆点的位置却差不多,看上去不一样但是内容相差无几。
“卡弗蒂,看得出你很猥琐。”雷布思咕哝着,将碟片弹了出来。他又试了另外一张带绿色圆点的碟片——主角还是第一张盘上那两人。约翰找到规律了……红色圆点:另一间公寓,群居吸食大麻,洗澡的女孩子,在卧室自慰的男子。
雷布思打开另外一张带黄色圆点的碟片时没抱什么希望,没想着会有惊喜。很快,又出现了和之前一样的场景,只不过有一大区别——他既认识那个公寓,也认识里面的人。
南希·西弗怀特,埃迪·詹特里。布莱尔街上的那间公寓,都在MGC租赁公司名下。
“哦,哦。”雷布思自言自语道。有几张起居室里派对的连续镜头。人们在跳舞,痛饮。雷布思看到屋里有一些大麻和可卡因。浴室里有人在口交,客厅里在打群架。下一张碟片:索尔·古德耶尔去拜访,还在南希卧室里占人家的便宜,并在那狭窄的浴室里和她鸳鸯戏水。他走了之后,南希开始摆弄他留下的那堆毒品,给自己卷了一支。起居室,浴室,南希的卧室,还有大厅。
“除了厨房别的屋子都拍到了。”雷布思停顿了一下。“厨房,”他重复了一遍,“还有埃迪·詹特里的卧室……”
等雷布思看到盒子里最后一张碟片时已经烦透了,就像在观看电视真人秀似的。不仅如此,中间还没有广告,真是单调极了。不过,最后一张碟片却不太一样:碟片上没有彩色贴纸,而且有声。雷布思发现碟片里拍摄的房间正是自己现在所在的房间。当时椅子上沙发上都坐满了人。他们抽着雪茄,拿着水晶杯喝酒,发出刺刺声。那些人很健谈,说法含糊不清,很是开心。有人正在给他们看一张DVD碟片呢。
“饭真不错。”其中有个人对主人说。只听到有人在赞同,周围烟雾缭绕。摄像头正对着那些男的,似乎这很有必要……雷布思站起身来,走近液晶屏幕。只见电视其中一个角落上方的墙上有个小洞。你要么察觉不到那个洞,要么会以为那是个螺栓,主人自己安装的。雷布思往里瞅了瞅,却什么也没看到。他走出这个房间,从另外一扇门进去——是个套间,里面是浴室。镜壁上安着一个橱柜。橱柜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电线。他眼睛凑近那个窥视孔,发现自己可以看到放映室。雷布思又回到家庭影院。那些人的评论让他明白他们当时也在看自己刚看过的那些镜头。
“真希望我老婆也能那么骚。”
“说不准你得用A片挑逗她,而不是给她喝什么夏敦埃酒……”
“我看值得一试。”
“他们不知道你在看这种片子吗,莫里斯?”
是卡弗蒂在说话,从屋子后面传来的。“完全不知道。”他开心地说。
“查克·贝里不就因为看这种片子惹上麻烦的吗?”
“罗杰,对那个美人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斯图亚特,我可是结婚20多年的人了。”
“这么说你是没有想法了……”
雷布思不知不觉跪在了屏幕前。罗杰和斯图亚特喝着酒,抽着雪茄,被卡弗蒂灌得都撑到嗓子眼儿了。当时,他俩很享受这种不一样的商务应酬。
罗杰·安德森。
斯图亚特·詹尼。
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最聪明、最棒的员工……
“迈克尔要是知道自己错过这一幕肯定伤心死了。”詹尼补充道,紧接着大笑起来。无疑,他说的是迈克尔·埃迪森勋爵。不过雷布思认为詹尼大错特错了。他弹出碟片,又返回去看举行派对的那张碟片。浴室里有人在口交,女的特别像吉尔·摩根,那名野心勃勃的女演员,迈克尔勋爵惯坏的继女。这个女的还在起居室里吸过可卡因。雷布思返回家庭影院那个镜头,想弄明白那群人当时看的是哪个DVD碟片。他两眼直盯着那两位银行家,纳闷他俩有没有谁会露出迹象,表明当时是在嘲弄老板的继女呢。有没有可能是在报复卡弗蒂呢?很有可能。但是,他们到底在那里干什么呢?雷布思想到好几个可能的原因。他从银行对账单上得知卡弗蒂的各项境内账目都在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保管着呢。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给这个银行介绍一位大客户——谢尔盖·安德罗波夫。或许这两人正盼着和第一银行做生意呢,从那里借一大笔贷款帮助自己买下爱丁堡那几百公顷地。
安德罗波夫从俄国逃走了,怕遭人控诉。或许他认为自己可以说服苏格兰议会,不要把他遣送回国。或许他想靠贿赂融入即将独立的苏格兰。在小国家,很容易成为大人物……
卡弗蒂算是给他添油加醋了。
卡弗蒂举办了一次难忘的派对……而且偷偷被录制下来了。他究竟是为了满足自己,还是为了防备派对上那些人呢?雷布思感觉这和詹尼和安德森的爱好没什么关系。这时,另外一个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雷布思感觉好像只有这个人和卡弗蒂坐在屋子最后一排。
“卫生间在哪里?”他问道。
“客厅对面。”主人说。是的,卡弗蒂不想让他用隔壁那个套间的洗手间,他害怕这个人发现摄像头。
“吉姆,我可不会问你为什么要去洗手间。”斯图亚特·詹尼说着,逗得橄榄球俱乐部的几个人都哄笑起来。
“斯图亚特,没什么见不得世面的。”吉姆说着出去了。
吉姆·贝克韦尔是经济发展部部长。这说明贝克韦尔在国会大厦撒谎了,因为他告诉西沃恩自己之前从没见过卡弗蒂,只是事发当晚在宾馆见了他一面。
“小詹,现在学会跟局长抱怨了啊。”雷布思咕哝着,一边用手指了指贝克韦尔。
DVD光碟里面的内容并不是很多。半小时后,那些看客从其中收获了不少兴趣。还有三个派对成员在雷布思看来是生面孔。他们看上去像是商人,脸膛赤红,大腹便便。建造商,承包商,还有可能是顾问……雷布思知道他或许能查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是那就意味着得拿走这张光碟。只要没人注意到这张碟片不见了也倒还行。不过,要是有人发现雷布思来过这里,那卡弗蒂的辩护律师就有了展示机会。
“哦,好,约翰?他有什么辩护律师呢?”
是的,如果追究起来,案子发生在哪里呢?仅仅在所租住的公寓里安装窃听器吗?微不足道,地方法官或许会满怀兴趣地观看DVD,然后给卡弗蒂处个轻微罚款。雷布思确保所有电器都关上了,没有留下指纹,然后朝楼下走去。他又一次打开保险箱,替换了盒子,只给自己留下那张光碟。然后,他下楼来到白色大理石前厅,关上门,呼吸着新鲜空气。他还得赶紧把卡弗蒂的钥匙还回去,不过首先得好好考虑一下。他左拐走出大门,然后在山顶路上往左拐,朝着布朗特菲尔德走去,看到一辆出租车就拦了下来。
埃迪·詹特里给他开了门。只见埃迪黑眼圈很重,包着大红头巾。
“南希出去了。”他说。
“你俩讲和了吗?”
“我俩坦率地沟通了一下。”
雷布思笑了,“埃迪,能让我进去不?顺便说一句,我非常喜欢你的CD。”
詹特里思考了片刻,转身打开了起居室的门。雷布思跟着他进了屋。
“埃迪,看过《老大哥》那个节目吗?”雷布思环视了一下屋子,双手插在口袋里。
“人生苦短。”
“确实。”雷布思似乎表示认同,“告诉你件事啊,之前我来你这里并没发现。”
“什么?”
雷布思抬起头来,“你们屋子的天花板好像放低了。”
“是吗?”
雷布思点点头,“你搬进来之前就放低了吗?”
“应该是吧。”
“之前天花板上或许有些图案——檐板、灯线盒什么的……你觉得房东为什么找人把这些东西都盖起来呢?”
“是为了隔热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詹特里耸耸肩,“让屋子变小点,这样方便取暖。”
“这么说屋子基本没怎么变吗?那是个假天花板吗?”
“我又不是建筑行家。”
雷布思两眼直盯着这个年轻人,看到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埃迪·詹特里被这么一盯,感觉很别扭。雷布思低声吹了个口哨,声音拖得很长。
“你什么都知道,对吗?”他问,“你一直都知道的吧?”
“知道什么?”
“卡弗蒂在你家天花板上还有各面墙上都安装了摄像头……”他指着房间的一个角落说,“看见那个洞了吗?看着像是有人修补某个钻孔留下的拙劣痕迹吧?”詹特里表情很镇定,一点都没露马脚。“现在正有个镜头对着我俩呢。不过你已经知道了。据我所知,好像是由你来负责给摄像头转向的。”詹特里双臂交叉胸前。“你在CR工作室参加的讲习会,我估计肯定不便宜吧。是卡弗蒂给你付学费吗?那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吗?顺便赚点钱……廉价租金……居住环境不那么拥挤……而你只需要举办几场派对即可。”雷布思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毒品是索尔·古德耶尔提供的,我估计价格也很低。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索尔也在卡弗蒂手下做事。他是买卖人,你是皮条客……”
“胡说八道。”
“年轻人,你要小心。”雷布思食指戳了埃迪一下,“你听说卡弗蒂的事情了吗?”
“听说了。”
“或许有人看不惯他做的那些事情。你还记得吉尔·摩根参加的那场派对吗?”
“怎么了?”
“那是你拍到她的唯一一次吗?”
“我不知道。”雷布思看着不太相信他。“我从来没看过光碟。”
“把它交给我,好吗?”
“这样不会有什么危害吧?”
“埃迪,我觉得你没有资格考虑这个。南希知道吗?”
詹特里摇摇头。
“就你自己知道,对吧?卡弗蒂告诉你他自己其他租赁公寓里那些同样的勾当了吗?”
“你之前提到了大哥,这有什么区别吗?”
雷布思回答这个问题时站得离埃迪很近。“区别在于他们知道有人在观看他们。我真的不知道你和卡弗蒂谁更龌龊。他拍的全是陌生人,而你埃迪,拍的却是自己的室友。”
“我们这样做犯法吗?”
“哦,这一点我非常肯定。多长时间拍摄一次?”
“最多拍了3到4次。”
当时卡弗蒂厌烦了,于是转而去拍一间新公寓,新房客,新面孔,新身体……雷布思去前厅找那个洞,果然找到了。南希的卧室,又是假天花板,洞钻得也很整齐。浴室也一样。雷布思出现在前厅时,见詹特里正靠着墙,双臂交叉着,下巴撅着,一副惹人厌的德行。
“硬盘在哪里?”雷布思问。
“卡弗蒂先生拿走了。”
“什么时候拿走的?”
“几个星期前。我跟你说过,只拍了三四次……”
“这也够卑鄙了。我们去看看你的屋子吧。”雷布思没等他邀请,直接打开詹特里的卧室,问电线在哪里。
“之前是从天花板上拉下来的,现在接到DVD录放机上了。一有有意思的事情发生,我只需要摁下录像按钮就可以了。”
“如今,整套东西都安装到其他公寓了,这样你的房东就可以给那群龌龊的老东西看新拍的黄片了。”雷布思缓缓摇着头,“真不知道南希发现之后会怎么收拾你……”
詹特里显得没那么恐惧。“我觉得你该走了,”他说,“这出戏结束了。”
雷布思一听,瞪着这个年轻人。“埃迪,你这可就大错特错了,这出戏才刚刚开始。”他从埃迪身边挤过去,来到前厅,在前门处停了一下。“顺便跟你说一下,我撒了个谎,你那个音乐一点用都没有。年轻人,你还是不够聪明。”
他出去后关上门,在楼梯天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伸进口袋里拿香烟。
任务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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