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八
“现在该怎么办呢?”雷布思开车载着克拉克朝格菲尔德广场警局走去,路上问道。
“我们去和斯塔豪维的司机谈谈吧。”
“你觉得领事馆会放你进去吗?”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他无奈地耸耸肩,“我只是觉得在街上截住他更容易些。”
“假如他不会讲英语呢?”
“我觉得他会。”雷布思说,因为他记得当时车子都停在运河边上,卡弗蒂的保镖和安德罗波夫的司机交谈着。“就算他真的不会讲英语,我们不也认识个翻译吗。她挺不错的。”雷布思说着,朝后座打了个手势。他把CD挂在后座。“她还欠我们一个人情呢。”
“你是说让我在街上把那个司机拽下车,拷问他吗?”她盯着雷布思说,“你还嫌我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萨博车穿过瑞金特路上的十字路口,朝着御皇台驶去。“你还能承受多大打击?”他最后问。
“承受不了多少了,”她承认,“你觉得贝克韦尔会向局长汇报这件事吗?”
“可能会。”
“那我可能也像你一样被免职。”
他瞄了她一眼,“那样不更有意思吗?”
“约翰,我怎么觉得你跟听到复员一样开心啊。”
突然,他们车后面跟上来一辆巡逻车,车灯闪着。“天哪,又怎么了?”雷布思埋怨道。他在快到下一个拐弯处时靠边停车后下了车。
那个巡警先是调整了一下头上戴的那顶便帽。雷布思不认识这个人。
“雷布思探长吗?”他问。雷布思点头表示正是自己。
“我接到命令来带你走。”
“去哪儿?”
“西区警局。”
“沙格·戴维森要给我举办惊喜派对吗?”
“这个我不清楚。”
可能不是,雷布思清楚,他们要给他定罪,奖赏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雷布思转向克拉克。只见她已经从车里出来了,双手靠着车顶。路人都停下来看热闹。
“你把萨博车开走吧,”雷布思告诉她,“把CD交给克罗威尔。”
“司机那件事怎么办?”
“有些事你得自己做主了。”
他上了巡逻车后座。“小伙子,打开警报,”他说,“别让沙格·戴维森久等。”
结果,在托菲肯等雷布思的不是戴维森,而是探长卡勒姆·斯通。只见他坐在审讯室的唯一一张桌子前,普罗赛探员则蹲在屋子角落,双手插在口袋里。
“看样子我都有粉丝俱乐部了。”雷布思说着,坐在斯通对面。
“告诉你个消息,”斯通回答道,“套鞋上沾的是卡弗蒂的血。”
“DNA检测需要的时间往往更长。”
“好吧,姑且说嫌犯和卡弗蒂一个血型。”
“我想说‘但是’……”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指纹。”斯通承认道。
“意思是你们无法证实套鞋是从我车子后备厢里找到的吗?”雷布思再次把双手一合,准备站起身来,“哦,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雷布思,坐下。”
雷布思考虑了片刻,然后坐下了。
“卡弗蒂目前还不省人事,”斯通解释说,“他们没说这是昏迷状态,但是我知道他们在往这方面考虑。医生说他很可能成植物人,直到慢慢离开人世。”他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看样子我们还是没办法抹去你的光辉业绩啊。”
“你还觉得是我干的吗?”
“我很清楚就是你干的。”
“我把一切都告诉克拉克探员难道只是因为我想请她给你打个电话,把你引开吗?”雷布思盯着斯通,只见他不停点头,尽管慢悠悠地。
“你当时用的是案发现场工具箱,这样身上就不会沾染任何血迹了,”蹲在角落的普罗赛突然开口了,“鞋子被卷入了运河,而你也不能冒险跳进去捡……”
“这个我们早就说过了好吧!”雷布思反驳道。
“不过我们还要重述一遍,”斯通警告他,“我们一结束调查就会重述。”
“我等不及了。”这次,雷布思突地站了起来,“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个吗?”
斯通又点点头,等雷布思走到门口时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带你来的警员说有个女的和你一起在车里,我猜是克拉克探员吧?”
“当然不是。”
“你撒谎。”普罗赛回击道。
“雷布思,你还在停职阶段呢,”斯通说,“你真的想把她也拖累了吗?”
“真有意思。不到半小时之前她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雷布思推开门走了。
斯嘉丽·克罗威尔博士坐在电脑前。突然,西沃恩·克拉克到了。她觉得斯嘉丽妆化得太浓了,不化妆的话或许会更漂亮一些。不过她发型很好看,尽管克拉克怀疑她可能之前染过。
“我把诗歌朗诵会的CD带过来了。”克拉克说着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非常感谢。”克罗威尔拿起CD端详着。
“我能请你帮忙看个东西吗?”
“当然可以了。”
“我得用用你的电脑……”斯嘉丽招呼克拉克坐在桌子前面。克拉克从她身边挤过去,输入文字的力量书店的网址,打开图片库,调出在咖啡馆拍摄的一些照片。克罗威尔则站着看。“你看那张照片。”她说着,朝着墙上托多罗夫那张照片点头示意。“你还拍其他照片了吗?”
“有些照片没拍好,我给删了。我不擅长拍照。”
克拉克点点头,用手指轻轻触摸着屏幕。“你还记得他吗?”她问。
克罗威尔瞅了一眼司机的脸。“没错,当时他也在场。”
“你不知道他是谁吧?”
“有必要知道吗?”
“托多罗夫和他说话了吗?”
“我不清楚。他是谁?”
“俄国人……在领事馆工作。”
克罗威尔一听更加认真地端详那张脸。她说:“我觉得他当时也在诗歌图书馆。”
克拉克转向她,“你确定吗?”
“他和另外一名男子……”不过她又开始摇摇头,“事实上我也不太确定。”
“别着急。”克拉克说。于是克罗威尔双手捋了捋头发,努力开始回想。
“我真的不敢肯定。”她停顿了一下承认道,一松手头发又回到脸的两侧。“我可能把两次朗诵会记混了,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知道这个人参加过一场朗诵会,但是又觉得在另一场上也见过他,是吗?”
“完全正确……你还有他的其他照片吗?”
“没了。”克拉克将尼古莱·斯塔豪维的名字输入到搜索引擎,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于是,她开始给克罗威尔描述这位领事官员。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克罗威尔表示抱歉。于是克拉克又试了一次。这次她给斯嘉丽描述的是安德罗波夫。克罗威尔听完只是耸耸肩。因此,克拉克试着打开了《新闻晚报》的网址。她翻了好几天的新闻才找到有关俄国人和那顿盛宴的新闻。她指着屏幕上其中一张照片。
“他看上去确实很眼熟。”克罗威尔承认说。
“你在诗歌图书馆见过他吗?”
克罗威尔耸耸肩,长叹了一口气。克拉克让她别担心,用手机给诗歌图书馆打了个电话。
“托马斯小姐吗?”有人接起电话时她问。
“今天她不上班,”另外一个女的说,“有事吗?”
“我是克拉克探员,正在调查亚历山大·托多罗夫的谋杀案。我需要向她了解一些情况。”
“她今天在家休息……你有她电话吗?”
克拉克快速写下那个号码,然后打了个电话。她先是问了问阿比盖尔·托马斯方便不方便上网,然后告诉她文字的力量书店和《新闻晚报》的网址链接。
“长官,没错,”托马斯说,“这两人都坐在靠前面的位置,可能是第二排。”
“你确定?”
“非常确定。”
“我只是想核实一下,托马斯小姐……当晚没人拍照吗?”
“我估计那些怪人很可能用手机拍了。”
“你们图书馆没有闭路电视监控系统摄像头吗?”
“我们那是个书店。”阿比盖尔·托马斯强调说。
“我只是这么想……谢谢你的配合。”克拉克说完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监控摄像头对你们而言这么重要呢?”克罗威尔问道,打断了克拉克的冥思。
“或许没这么重要。”她承认道,“不过,托多罗夫遇害当晚刚好和安德罗波夫在同一家酒吧喝酒。”
“据新闻报道,安德罗波夫先生是个商人,对吧?”
“他俩在莫斯科同一个地区长大。雷布思探长说他俩互相认识……”
“哦。”
克拉克看得出斯嘉丽一阵感触。“怎么了?”她问。
“这或许能说明一些问题。”克罗威尔沉思道。
“克罗威尔博士,能说明什么呢?”
只见克罗威尔拿起那盘CD。“亚历山大的即席诗作。”她走到一排桌子前蹲下身来。那里放着一个便携式高保真音响。她将录音带放进去,然后摁了“播放键”。只听到里面传来观众在屋子里找座位、清嗓子的声音。“这部分占了带子长度的一半。”克罗威尔补充道,并摁了跳跃键。结果,她一摁就到了录音带的末尾。“我忘了,”她说,“这是连续播放带。”于是她又返回最开头。这次,她选的是快进键。
“我第一次听的时候,”克拉克说,“注意到他有些诗歌是用英语朗诵的,有些是俄语。”
克罗威尔点点头。“新诗是用俄语写的。啊,找到了。”她小跑着来到桌子前面,拿出一张纸,一支钢笔,开始写字,注意力非常集中。最后,她让克拉克摁下“倒带”按钮。她们又听了一遍。克拉克发现克罗威尔稍微跟不上就会摁“暂停”按钮。“我真的还需要一些时间,”克罗威尔表示歉意,“这首诗不好翻译……”
“慢慢来吧。”克拉克安慰她说。克罗威尔用手撩了撩头发,继续写着。20分钟后,她把钢笔放回桌上。托多罗夫在CD里用英语告诉听众接下来一首诗选自《阿斯塔波沃布鲁斯》。
“他没说那是自己的新作。”克拉克意识到。
“是的。”克罗威尔赞同道。
“连提都没提。”
克罗威尔摇摇头,然后又把头发捋回去。“我不敢说有多少人知道那是部新作。”
“你怎么肯定那是部新作呢?”
“他公寓里好像没有手稿。而我对他已出版的那些作品都很熟悉。”
克拉克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伸出手。“我能看看吗?”克罗威尔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将那个便笺簿递给了她。“这个翻译真的很难……我根本不知道该在哪里断句……”
克拉克没理会这句话,开始看译文。
冬日轻抚着日丹诺夫的小孩子……恶魔打败了我们的祖国俄国,用贵重的金属覆盖着味蕾。无情的胃口……胃口大得不知满足,不知道停下来,不知道关爱。欲望成熟了,但很快又枯了。即使在饥荒时期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小口吃的,而随着冬日来临,迎接所有人的却是惩罚……祖国这群混蛋。
克拉克一连读了两遍,发现克罗威尔盯着自己看,“确实不怎么好,对吧?”
“句子末尾有些难。”克罗威尔为自己辩解。
“我指的不是你的翻译。”克拉克安慰她。
克罗威尔这才点点头。“诗句中充满了愤怒。”
克拉克想起了盖茨教授给托多罗夫验尸时说的那句话,死者当时很怒。“是的。”她认同道,“所有事物的意象……”
克罗威尔理解她的意思。“新闻报道吗?你确定那是亚历山大去世后出现的吗?”
“确定,不过有关那顿饭的报道比他遇害早几天,或许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你是说这首诗写的是某个商人吗?”
“是即兴诗作,只是为了让那个商人有所察觉。安德罗波夫就是靠托多罗夫提到的那些‘贵金属’发了大财。”
“他就是那个恶魔吗?”
“你好像不怎么信服。”
“翻译起来很难……有些短语我都是猜的。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好听听。”
克拉克缓缓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能帮我看看另外一张CD吗?”她说完就在包里翻,找到她要的东西后又蹲在音响旁边。那也是文字的力量书店承办的朗诵会。过了一会儿,她俩听到查尔斯·里奥丹来回移动的麦克风里俄国人的声音。
“就这里。”克拉克说。
“那只是几个单词,”克罗威尔说,“他在接电话,只听到他说‘你好’,‘对的’。”
“试试也无妨。”克拉克叹了口气,弹出碟片,站起身来。她伸手去拿那个便笺簿。“我可以带走这首诗吗?还是说你继续揣摩揣摩,看怎么翻译才准确?”
“亚历山大和那位商人之间有仇吗?”
“我不太确定。”
“不过这也算是个动机,对吧?假如他俩在那家酒吧再见一次面的话……”
克拉克举手示意,让她别说了。“我们都没证据证明他们当时在那家酒吧见面了。所以,假如你能将这件事保密的话我会很感激,克罗威尔博士。要不然你可能会搞砸我们的调查。”
“我明白。”克罗威尔点头表示同意。克拉克将便笺簿里的纸抽了出来,将其对折了两下。
“给你提点建议啊,”克拉克对折完之后说,“他最后一行诗引用的是罗伯特·伯恩斯的作品。不是‘这群混蛋’……而是‘这群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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