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理性平和:把期望降低,把依赖变少,你会过得很好
阿德勒
当我们看到有人不断躁动、脾气暴躁、情绪起伏很大,就能推断他应该具有强烈的自卑感。知道自己终能克服困难的人,在努力的过程中一定能耐住性子。
抑郁症是心理疾病的一个常用代号——当一个人主动寻找心理咨询师或精神病大夫,我们可以大概率地猜测他得的是抑郁症。
抑郁症是一种与悲伤情绪有关的疾病,但认为抑郁症只是极度的悲伤则是完全错误的。抑郁症患者不仅感到悲伤,他们还感到强烈的内疚,完全没有自我价值感和快乐感。在做任何事情时,包括看电视、小说等,他们都完全缺乏活力与能量,只有精疲力竭的感觉。
此外,他们还会自责,觉得一切的错误都是自己导致的。最后,他们只有彻底的绝望感,甚至会有自杀的意愿或行动。
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现有抑郁症患者约1.21亿。也就是说,每100人中大约就有1.7人患有需要服药治疗的抑郁症。而我们绝大多数人,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候至少会经历一次轻微的抑郁症状,10%的人会在某些时候经历一次持续时间相当长的严重抑郁。
抑郁症是如何产生的?正如人类的所有行为都是基因与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果,抑郁症也不例外。美英等国的科学家对847名生活在新西兰的成年人进行了长达5年的追踪研究,记录下这些人在此期间的就业、经济、住房、健康和情感等各种生活压力。
研究发现,在同时面临4种以上生活压力的高压力人群中,那些携带了两个5-HTTLPR短等位基因(位于神经递质血清素转运体5-HTT基因启动子区域)的人,他们的抑郁症发病率高达43%;而那些携带两个5-HTTLPR长等位基因的人,仅有17%患抑郁症。
从这个研究中我们可以得出两点结论:
第一,同样在高压力情境下,一些人比另外一些更容易得抑郁症。
第二,无论是哪种基因类型,在高压力情况下患抑郁症的概率都远高于一般压力水平下的概率,也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1.7%的发病率。
所以,根据心理病理学的素质–应激模型,得抑郁症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具有遗传风险(素质);第二,处在高压力(应激)环境之下。
这个模型表达的是,当只有高压力而没有遗传风险时,我们只会抑郁而不容易得抑郁症;当只有遗传风险而没有高压力时,我们只是脆弱易感也不容易得抑郁症;只有在既有遗传风险同时又处于高压力的情境之下,我们才容易得抑郁症。也就是说,只有基因与环境的双因素都齐备了,我们才容易患上抑郁症。
但是,如果由此你认为自己真幸运,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是因为我们对自我能力的糟糕觉察力以及现代社会的高期望,会让我们不断地创造出一个接一个的失败情境。在不断的挫折之下,抑郁不断累积,最终恶化成抑郁症。
互联网时代的“民科”
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大学三角地,在铺天盖地的各种出国英语考试(如托福、GRE)培训班的广告中,通常还会看到一些大字报,宣告“哥德巴赫猜想”已被证明,“牛顿定律”已被否定,“永动机”已被发明等。这些大字报的主人,就是“民间科学爱好者”,我们可以将其简称为“民科”。
“民科运动”的背后是高期望——颠覆科学的基石,一举获得崇高的荣誉与地位。显然,这些不接受也不了解科学共同体基础范式的民科们并没有能力解决任何一个科学问题,他们不仅浪费了时间和财力,更多的还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与失败,使他们成为抑郁症等心理疾病的潜在患者。
进入21世纪,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变和基础科学教育的普及,试图摘取数学皇冠上的明珠的民科越来越少。但是,他们并没有绝迹,他们只是换了一个方向:成为乔布斯的接班人。
互联网的出现,革命性地改变了传统经济学的盈利模式。互联网革命之前的三次工业革命,从本质上讲,都是科学技术的突破导致人类的生产力水平大幅度飙升。比如,蒸汽代替手工,电力代替蒸汽,电脑代替人脑。虽然生产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是传统经济学的核心——“规模效应”并没有被打破。
但是互联网就不一样,仅仅是不错的想法和点子——而不是科学技术的突破,就能变成高市值的公司。例如,从某种意义上讲,Google只是把黄页搬到了网上,腾讯只是把短信搬到了网上,马云只是把小商铺搬到了网上……要让这些想法变成产品,只需要几个训练有素的懂计算机的大学生。
2011年,雷军宣称:“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所以,在互联网时代,一种普遍的观点是:技术不重要,重要的是想法,是风口。于是,互联网的特质又形成了“民科运动”需要的关键因素——高期望,即颠覆传统产业,瞬间完成巨额财富积累。只不过这次的“民科运动”换了一个名字,叫作互联网创业。
微信的朋友圈里,每天转发的都是各种创业故事和成功学心灵鸡汤,不是某某公司获得多少千万美元融资,估值多少亿美元,就是当你强大,整个世界都会对你和颜悦色。除了传统意义上的创业,开直播的、打游戏的可以年收入几百万,写段子的、吐槽的、写鸡汤文的可以成为微博大V……
无论是农耕时代还是工业生产时代,社会阶层都在不断固化;财富总值虽然在增加,但是基尼系数在变大,贫富悬殊也在加剧。
但互联网时代不一样。在2006年《时代周刊》的最后一期,《时代周刊》把年度风云人物给了每一位网民,因为互联网是一个“人人时代”。阶层不再固化,以往所有固化的东西都可以流动,都可以被颠覆。每个人都可以不依赖财富积累和技术的突破,而是通过个人点子、勤奋与热情,借助互联网迅速崛起。人人都可以逆袭。互联网时代在人类史上第一次给了“屌丝”逆袭的希望。
但是,互联网的特点是赢者通吃,第二名和最后一名没有任何区别;互联网时代竞争之激烈,迭代之迅速,也必然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前面,是掌控资源的先行者;后面,是无所畏惧的新生代;中间,比你聪明的还比你努力。
浮躁,是互联网时代的特点。与家人吃饭想着微信,遇到每个人都要加一下微信,心想“人脉至上”;线上音频知识付费,线下商业训练营,唯恐认知没有升级。
浮躁的社会背后是一个个焦虑的个体。
但是,正如民科证明不了哥德巴赫猜想,绝大多数的互联网创业者也成为不了乔布斯、马云或者马化腾。据《2017中国创新创业报告》显示,2017年约有100万家中小企业倒闭,平均每分钟就有两家企业倒闭。
阿德勒
1870年—1937年,奥地利精神病学家,人本主义心理学先驱,个体心理学的创始人,着有《自卑与超越》《个体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等。
超越自卑感
浮躁背后的本质是自卑感。
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德勒说:“一个人之所以会不耐烦,是因为没有克服困境的耐性。当我们看到有人不断躁动、脾气暴躁、情绪起伏很大,就能推断他应该具有强烈的自卑感。知道自己终能克服困难的人,在努力的过程中一定能耐住性子。”
这里的自卑感,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人类的本性。在阿德勒看来,自卑感是个体不断成长、文明不断演化的动力。
在个人层面,体弱者通过持久的体育锻炼以增强体质,或者转向思想领域以笔代剑。在人类层面,科学的兴起就是人类为摆脱无知而努力奋斗的结果。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超越自卑感。这个时候,他们就只能虚构出一种优越感来代偿,这就是阿德勒所说的自卑情结。
一个在举止间处处要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人,可能是因为“别人老是瞧不起我,我必须表现一下我是何等人物”;一个说话时手势、表情过多的人,可能是因为“如果我不加以强调的话,我说的东西就显得太没有分量了”;试图成为乔布斯接班人的创业者,可能是因为“我虽然出身平凡,但仍可打破阶层,改变世界”。
之所以出现自卑情结,是因为有了不切实际的过高期望。
在思想层面,我们充分体验到人类作为整体的无穷无尽的创造力与作为个体的渺小和卑微的冲突;在生活层面,我们真实感受到与周围同辈间的冲突,常常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大家智商差不多,年龄差不多,学历差不多,为什么别人可以有更高的收入,有更好的丈夫(或妻子),有更好的事业,而我不能?
于是,我们就不断给自己压力,不断给期望加码,最后期望变得越来越高。于是,我们的生活就是由一连串的和自己、配偶、他人、社会的争战组成的,而这种永不休止的争战不仅耗尽了我们的能量,也让我们不安。不安自然让我们变得浮躁,而浮躁就导致我们做事盲目、冲动而非理性,失败也就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过高的期望使得我们不断创造失败的情境,最终导致抑郁甚至抑郁症。因此,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们迫切需要做的,就是降低期望。
在根据日本小说家米泽穗信的《古典部系列》改编的动漫《冰菓》里,有一个人物叫福部里志。他是《冰菓》里的男二号,因为不想生活在男一号的阴影里,于是在剧中各种努力要赢男一号。
但是,里志在“十文字”事件中深深意识到了凡人与天才之间的差距,知道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超越男一号。于是里志对男一号说,我很期待你的表现。要知道,里志曾经说过,在他口中,所谓的“期待”就是放弃的同义词。
里志放弃了与男一号的较量,因为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此后,他坦然接受了自己与男一号的差距,按平时的步调继续开着玩笑、聊着天。在阿德勒的眼里,里志超越了自卑感,释然了,也成长了。
《冰菓》试图展示的,是人的三次成长。
第一次是在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发现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有些事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的时候;而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无能为力,但还是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第一次成长,是区分人类整体和作为个体的自己,学会谦卑,把自己当作人类整体不可分割的一分子,而不是人类的领导者或者救世主。
第二次成长,是认识自己的能力的上限和环境的约束,然后接纳它。对过去的懊恼,对现在的不满,对未来的恐惧,本质上是一种对抗的表现——要么对抗真实的自己,要么对抗真实的环境。有了对抗,就必然产生矛盾,而矛盾作用于思维,就会产生不安、浮躁。所以,第二次成长就是接纳不完美,然后在不完美中寻找成长的契机。
第三次成长,是选择然后行动。经济学家曼昆说,一个东西的成本是为了得到它而放弃的东西。只有知道自己为了目标愿意做出多少牺牲,付出多大代价,并且勇于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才会明白在有限的生命中,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怎么要。
放下欲望,极简前进
社会的进步,带来的不仅仅是物质的丰富,更重要的是信息的丰富和生活方式的丰富。对大部分人而言,上世纪80年代的生活模式是单线程的:18岁考上大学实现农业人口转为非农业人口(农转非),获得国家的政策性粮票保障(铁饭碗);大学毕业后分配工作单位,从此一辈子在这个单位里工作、恋爱、结婚、生子直到退休。单线程的生活,只有被选择。
这种单线程的生活模式在人类迈入21世纪后被彻底打破。信息的丰富,交通的便利,工作的多样性,使得人的流通性极大地提升。上大学并不是年轻人唯一的上升通道,大学也不再包分配,单位不再提供住房等福利,换工作已经成为常态。人的生活变成了多线程的模式。
多线程的生活,一方面意味着更多的机会,更多的个性表达机会;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我们必须做出选择。既然是选择,我们就必须有所放弃。
电影《在云端》就选择给出了一个非常形象的类比:把我们的生活想象成一个背包——开始时,背包是空的,肩膀感受不到任何压力;然后,我们把生活一点点放进去。
我们可以从小的东西开始,比如桌子上或柜子里的物品、小摆设、小收藏;这时,你可以感受一下包里增加的重量。然后我们再放稍微大一点的东西,比如手机、计算机、电视,这时你能感受到背包带开始勒你的肩膀了。最后,我们再放更大的东西,比如沙发、餐桌、床铺,再加上你的车,你的房子。
当这些东西全放入你的背包之后,你不妨试着走动一下。
你还能走动吗?
每天,我们都是这样对自己——背着这样的背包,压得自己走不动。但是别忘了,动物与石头、植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前者能走动。走动才是生活。
如果我们决定把这个压在我们肩上的背包扔进火堆里烧掉,你想保留什么?是满载着回忆的照片,还是价值不菲的房子?《在云端》的男主角说,什么都不留,烧掉这一切,一觉醒来,你会发现无比地轻松。
这里的物品其实是我们外化的欲望。
太多的欲望,必然带来太大的压力;而太大的压力,必然产生太浓烈的情绪,最后引发各种心理疾病。
低强度的正性情绪:爱我所爱,愉悦轻欢
从进化的角度看,情绪并不是非理性的代名词。相反,正如达尔文在《人与动物的感情表达》一书中所指出的,情绪是自然选择的产物,具有很强的功能性和目的性。为了生存,人类必须探索环境(惊奇)、争夺资源(愤怒)、繁衍后代(欢乐)、避免伤害(恐惧)、拒绝有毒的食物(厌恶)、回避损失(悲伤)。
这六种基本情绪让原始人类在日常生活中,自动趋利避害,做出更利于生存的选择。但是,在现代社会,并不是所有这些情绪都是我们想长期拥有的。
首先,情绪可以分为正性情绪(比如满足、高兴)和负性情绪(比如悲伤、愤怒),负性情绪是我们担心的、想回避的,因为它在进化中意味着基因传承失败,意味着被大自然淘汰。而在心理上,阿德勒说:“愤怒和眼泪,都可能是自卑情结的表现。”事实上,负性情绪不仅仅会导致痛苦,负性情绪本身就是痛苦。所以,绝大多数情感类心理疾病,如焦虑症、抑郁症等都集中在负性情绪这一端。
情绪还有第二个维度,即情绪的唤醒程度,或者情绪的强烈程度(具体见第一章,第二节)。
人类所有的情绪,都可以放入由这两个维度组成的四个象限中。
高强度的负性情绪:这一象限是情感障碍的高发区,比如焦虑障碍、惊恐障碍、急性焦虑症/惊恐发作、恐惧症、强迫症和创伤后应激障碍等。
低强度的负性情绪:这一象限只有一个,那就是抑郁症。
而正性情绪,比如喜悦、快乐,通常被人们认为是好的。但是物极必反,太强烈的快乐,也是一种情感障碍——在心理病理学里,被称为躁狂症。
患有躁狂症的病人精力旺盛、思维奔逸、口若悬河、生龙活虎。他们的行为表现正如一个多线程的现代人的强化版:
“我感到自己无比睿智、迷人、反应敏捷、滔滔不绝。所有的事情变得有趣而引人入胜。仅仅用极度高兴难以描述我此时的感觉。我想与所有人分享这些感觉,所以情不自禁地一边在计算机上聊天,一边随机拨打电话与陌生人恳谈。我购买我不需要的东西,我整理我的网页,我到处给人发信……”
但是,事实上他们的生活一团糟,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了过高的期望。
真正健康的情绪只存在于低强度的正性情绪这个象限:愉悦轻欢。
马里兰大学心理学家米勒教授把大学生分为两组,一组观看喜剧型电影,另一组观看焦虑型电影。他发现,看完焦虑型电影的大学生的血液循环降低了约35%,而看完喜剧型电影的大学生的血液循环增加了22%。而较快的血液循环,在短期有利于维持血氧含量,保持大脑的清醒状态,有助于我们的记忆、思维等认知加工;在长期则有助于预防心血管疾病。
同时,当我们心情愉悦时,大脑会分泌一种叫作内啡肽的神经递质,它能够帮助我们减缓疼痛。此外,心情愉悦时我们体内的免疫球蛋白A的含量会增加,进而提升我们的免疫力,保持身体的健康。正所谓笑一笑,十年少。
英国诗人萨松在诗歌《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中写道:“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诗人余光中将其翻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意思是,老虎也会有细嗅蔷薇的时候,忙碌而远大的雄心也可以安然感受美好。
而真正的力量也来源于平和,一如古希腊雕刻家米隆的《掷铁饼者》所展示的:他握铁饼的右手摆到最高点,全身重心压在右脚上,左脚趾反扣地面形成平衡,膝部弯曲成钝角,似一张大弓,整个躯体充满爆发力。但是他的面容却镇静安详,充满自信,因为他已经预感到即将获得的胜利。
这一作品取材于希腊的一项体育竞技活动,刻画的是一名强健的男子在掷铁饼的过程中最具有表现力的瞬间。他的整个躯体充满爆发力,但面容却镇静安详,充满自信,因为他已经预感到即将获得的胜利。
“成为极简主义者”网站的创建者贝克尔在《极简》一书中说:“拥有更少物品的生活总能让人感觉自由,给人以蓬勃的生命力,使人们充满希望和目标。它使人们在精神层面得以拓展,不仅仅是作为物品的累积者而生活。”
极简,并不是要舍弃一切,而是要在浮躁的社会里,减少依赖,去掉所有不必要的繁杂与欲望之后,找到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东西,也许是家庭,也许是事业,也许是信仰,也许是慈善……爱我所爱,然后在轻度喜悦之中,波澜不惊,专注前行。
结语: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
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被誉为 20 世纪最伟大的灵性导师,他在《人生中不可不想的事》一书中描述了一艘满帆的船,在西风的吹送下逆流而上。
他说:“那是一艘大船,载满了薪柴驶向城镇。太阳正在西下,这艘背对天空的船真是出奇的美。船夫只是轻轻地掌舵,一点也没费力,因为西风正在尽力。同样的,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了解奋斗及冲突所带来的问题,那么我们就能毫不费力地、快乐地生活,脸上还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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