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阴阳观与《内经》理论
《春秋繁露》在继承先秦阴阳家有关思想的基础上,使这一肇端于西周早期《周易》的哲学思想得到进一步的梳理和提升。虽然董仲舒是用阴阳来言事理、说政治、论国家治理、言说君臣父子夫妻之礼仪等,但是却总结出了阴阳也是由气变化产生的,阴阳之间具有诸如相关、互藏、对立、消长、转化、自和关系等道理,而这些内容恰恰都是《内经》用以说明人体组织结构、生理和病理,以及指导临床诊断治疗、养生保健等理论时的哲学基础。
《春秋繁露》82篇中有6篇是以“阴阳”命名的,且其对先秦时期逐渐发展成形的阴阳理论又有新的补充。
(一)确立了气分阴阳的观点
《春秋繁露》认为“天地之气,合而为一,分为阴阳”(《五行相生》)。又说“阳,天气也;阴,地气也”(《人副天数》),这就指出了天地之气分为阴阳,阴阳是由气变化产生的。“阴与阳,相反之物也”(《天道无二》)。
(二)指出了阴阳的差异性和对立关系
“天之大数,相反之物也,不得俱出,阴阳是也,春出阳而入阴,秋出阴而入阳。夏右阳而左阴,冬右阴而左阳。阴出则阳入,阳出则阴入;阴右则阳左,阴左则阳右”就十分明确地表达了阴阳的差异性和对立关系,并以此关系解释四时气候的寒暑更迭过程中,阴阳的彼此制约和消长,于是就有寒暑的更迭和变迁,认为“春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阴日损而随阳,阳日益而鸿,故为暖热”“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阳日损而随阴,阴日益而鸿,故至季秋而始霜”(《阴阳出入上下》)即是其例,与《内经》之“是故冬至四十五日,阳气微上,阴气微下;夏至四十五日,阴气微上,阳气微下”(《素问·脉要精微论》)的精神是一致的;又以“春夏阳多而阴少,秋冬阳少而阴多”(《阴阳终始》)说明四时阴阳之气的分布状况,与《内经》为了阐明寒厥证的发病原理时所说的“春夏则阳气多而阴气少,秋冬则阴气盛而阳气衰”(《素问·厥论》)完全一致。
(三)对阴阳分太少有了明确表述
为了表达四季阴阳之气的多少差异,董仲舒指出“春者,少阳之选也;夏者,太阳之选也;秋者,少阴之选也;冬者,太阴之选也”(《通国身》)。此处虽然是讲四时气候,但在“天人合一”的观念之下,这种“春夏之阳,秋冬之阴,不独在天,亦在于人”(《天辨在人》)“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同类相动》),所以阴阳分太少的理念,对《内经》理论构建的影响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体现了阴阳可分特性
上述原文明确地指出,属阳的上半年,因阳气在不同时段的多少有别,故春季阳气尚少,气候乍暖还寒,故为“少阳”;夏季阳气最盛,烈日炎炎,故为“太阳”。属阴的下半年,秋季气温凉爽,阴气尚少,故为“少阴”;隆冬气候严寒,阴气最盛,故为“太阴”。此即所谓“阴中有阴,阳中有阳”(《素问·金匮真言论》)之意。
2.用以标注四时五脏的阴阳属性
如心“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肺“为阳中之少阴,通于秋气”(王冰误为“太阴”),肾“为阴中之太阴,通于冬气”(王冰误为“少阴”),肝“为阳中之少阳,通于春气”(《素问·六节藏象论》),以及“心为阳中之太阳,肺为阴中之少阴,肝为阴中之少阳,脾为阴中之至阴,肾为阴中之太阴”(《灵枢·阴阳系日月》)与此吻合。
3.用以表识经脉的阴阳属性而予以命名
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与《春秋繁露》无法确定时间先后,但是二者与十二经脉的阴阳太少命名应当有密切的关系。
4.用以标记不同类型的体质
如《灵枢》的《阴阳二十五人》和《五音五味》两篇都是依据人体阴阳之气的多少,将人的体质分为“太阳之人”“少阳之人”“太阴之人”“少阴之人”的不同类型。
5.在五运六气理论中用以标记不同时段气候的阴阳属性如“太阳寒水之气”“少阳相火暑气”“太阴湿土之气”“少阴君火热气”(见《素问》的《六微旨大论》《五常政大论》《六元正气大论》《至真要大论》),则是在五运六气理论中标记不同时段气候的阴阳属性。由于经脉和气候都有六,故《内经》发展阴阳太少四分法为六分法,于是在太少之阳中增加一个“阳明”,在太少之阴里增加一个“厥阴”。为了明确“阳明”和“厥阴”分别与阴阳太少之位次,于是用“两阳合明,谓之阳明”“两阴交尽,谓之厥阴”(《素问·至真要大论》)予以规定。
(四)明确提出了“阴阳调和”观点
“阴阳和调,万物靡不得其理矣”(《十指》),体现了“阴阳自和”的关系。何谓“阴阳和调”?就是阴阳之间互藏互用、对立互根、消长转化关系维系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动态平衡状态。董仲舒用“物莫无合,而合各相阴阳。阳兼于阴,阴兼于阳”(《基义》)说明阴阳互藏互用之理;以“大旱”“大水”为例,用“阳灭阴”“阴灭阳”(《精华》)表达阴阳相互制约关系;用春分之后“阴日损而随阳,阳日益而鸿”,秋分之后“阳日损而随阴,阴日益而鸿”(《阴阳出入上下》)说明阴阳消长规律。阴阳的消长过程也即阴阳的对立制约过程,没有阴阳的对立制约,也就没有阴阳的相互消长。阴阳之间就是通过互藏互用、对立互根、消长转化关系维系着“阴阳和调”。一旦这种“阴阳和调”的和谐状态被打破,在人则发生疾病,“故阴阳之动,使人足病,喉痹起”(《人副天数》)。《内经》中所说的“阳不胜其阴”“阴不胜其阳”“阴阳离决”(《素问·生气通天论》),以及“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都是阴阳之间失于“和调”的异常状态。
(五)突出“重阳”思想
董仲舒在论述阴阳关系时“阳尊阴卑”的“重阳”思想是全书的主旨,如“丈夫虽贱,皆为阳;夫人虽贵,皆为阴”(《阳尊阴卑》);在君臣父子关系中,“当阳者,君、父也”,因此说“阴者,阳之助也”。“阳贵而阴贱,天之制也”(《天辨在人》)。《内经》秉承了“阳为主阴为从”的“重阳”理念,并将其运用于医学体系之中。虽然“生之本,本于阴阳”“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阴阳是“寿命之本”,但是其中的阳气最为重要,故有“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之论(《素问·生气通天论》),明确地指出了阳气是生命活动的动力,在生命过程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阳气具有温煦机体组织,抗御外邪侵袭,主持气化开合,维系阴阳平衡等多方面的重要功能,故阳气在生命过程中起着主导作用。如“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并以太阳与天地万物的关系为喻,用“薄厥”“煎厥”、疔疮等常见病证为例,突出人体阳气在生命活动中的重要作用,这一“重阳”思想成为明代“温补学派”及扶阳抑阴学派创立的依据。
(六)总结了阴阳之气升降出入的运动规律
董仲舒以“阴阳出入上下”为命题,以四季寒暑变迁为例,论证了阴阳运动的基本规律。这不但对后世认为天地间的阴阳之气是不断运动而不是静止的,且正因为阴阳之气的不断运动,才使得天地间的万事万物生生不息、变化不止的观点发生过重要影响,而且也是《内经》中多种认识发生的重要背景,如《素问·六微旨大论》的“气之升降,天地之更用也”“升已而降,降者谓天;降已而升,升者谓地。天气下降,气流于地;地气上升,气腾于天。故高下相召,升降相因,而变作矣”“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故器者生化之宇,器散则分之,生化息矣。故无不出入,无不升降。化有小大,期有近远。四者之有,而贵常守,反常则灾害至矣。故曰:无形无患,此之谓也”,以及《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认为的在人体则“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脏;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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