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冲才能聚焦
很多年前,一位朋友忧伤地对我说,钱不够买房怎么办?房价涨得太快怎么办?
我说,那你就买点房地产公司股票对冲一下。这位朋友崇拜地看着我:“好办法!”
先想想,这是好办法吗?
答案:作为思路是可以的,作为建议就太差了。
第一,没有数量概念。即使买房地产公司股票对冲风险可行,你得计算买多少股票才能对冲住目标房子价格上涨的风险。
第二,用房地产公司股票对冲房价,共同点是都有“房”这个字,效果就南辕北辙。在中国,房价与房地产公司股价的相关性有多高?我当时自然是没有算过,现在就用不着算了:显然相关度很有限。房地产这块蛋糕是大,但房地产公司其实只是各利益相关方拿走房价上涨利益的载体而已,其中政府拿走太多,得鱼忘筌,七拿八拿,最后剩下房地产公司股东拿不到什么。
市场已经给出了答案。
下图是中国最好的房地产上市公司万科过去10年的股价走势(已复权)。如果不是去年宝能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收购战,万科估计还回不到10年前。持有万科10年,收益比打平略好,房价呢?已过万重山。
时到今天,朋友聚散,也不知道他买房了没有。我对不起他。
即使是今天,对普通人来说,钱不够买房又想对冲房价上涨的风险,仍然没有太精准的办法。能不能推出房价指数挂钩的产品?其实也不行。就算你觉得房价指数的编制透明靠谱,它本身也是不精确的:买房总是在本地,而房价指数则总是全国性的,再加上统计的不是同一批房子,好像苹果比梨子——中国总的来说还是在卖新房。
中国最适合用来对冲房价上涨的可能是货币M2指标——数值统计不难,而且出自央行,有权威性。如果哪家能开发出M2挂钩投资产品,内置适度杠杆,肯定大有市场,大大缓解一代年轻人收入赶不上房价上涨的焦虑。前提是这个产品找得到能跟住M2增长水平的投资品——仅供苦笑。
买房这件事,我再也不给建议了。
回过头来说对冲,我的建议不靠谱,但根据人生需求寻找对冲工具的思路则是可取的。对冲这概念并不神秘,也不是仅属于对冲基金的专利。人生的一切都可以视作对冲:生儿育女是过去对养老需求的最重要对冲,今天养老的最主要对冲则是金融投资。
无论你在未来有什么需求,在当下采取行动,以应对其价格在未来变动的风险,就是对冲。比如说,教育、医疗需求人人都有,如何对冲?这道思考题留给你们去展开,不要犯下我前面想当然的错误。我就说一点,买学区房不是对子女教育需求的对冲,学区房既不是孩子获得良好教育的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作为对冲是不合格的。
对冲不是把一切风险都对冲掉,而是对冲掉那些你不想要的风险,只剩下来你想要的风险。你得确切了解自己的需求是什么,同时有精确筛选的工具。前者是你自己的功课,后者则是金融市场的基本功能。今天中国金融市场过于复杂的工具过多,反而是基本工具不足,真要使金融服务经济,首先要做的就应该是提供简单的、低成本的、高流动性的对冲工具。
我们无从把握大千世界,但总有一些我们确信能把握住的东西,它们来自比较。
比如说,你要是问我某辆赛车能不能跑到巴黎达喀尔汽车拉力赛终点,怎么说得清呢,竞争激烈、路程遥远、路况维艰,搞不好还有土匪;但我有极高把握相信它不会比一匹马更晚达到终点。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高确定性知识是相对的,来自比较,而不来自事情本身。如果能找到恰当工具,过滤掉不相干因素,精确地表达出我们看好的那个比较关系,就是对冲。
对冲不仅过滤风险,还制造支点,那些最幸运的人以此攀到世界之巅:先对冲,再聚焦。
约翰·保尔逊(John Paulson)做交购套利起家,在华尔街上略有名气但未臻一流,直到2007年。
他发现在次贷资产上存在巨大的交易机会,BBB级次贷债券的长期收益率是6%,仅比同期美国国债的收益率高1%。BBB级是投资级债券的最低一级,他认为这显然不合理,价差太小,BBB级次贷相比国债来说太贵了。问题是怎么把这看法表达成操作策略呢?
第一,做空BBB级次贷。
第二,做多美国国债。
他说,同时做空BBB级次贷和做多美国国债,能对冲掉包括利率变动在内的绝大部分风险,只留下他正想要的那个风险,就是赌BBB级次贷与美国国债的收益率差会拉大。
只剩下真想要且真了解的那个风险,你才可以全情拥抱它。
保尔逊最早下注1亿美元仓位,但觉得不够。对冲之后,这宗交易的潜在最大风险是输1%,也就是100万美元,因为就算判断错误,BBB级次贷债券与国债收益率缩小而非他预期那样拉大,最大亏损空间也只有1%,总不能贵过国债吧?潜在最大收益呢?一个次贷资产包由多层评级不同的资产构成,从AAA级资产往下递减到股权级资产,而BBB级是投资级的起点,按当时美国房地产市场情况,只要次贷资产包总体损失6%,BBB级就会被全部清光,也就是说,潜在最大收益率是100%,而且这件事发生的概率并不小。
1%的潜在亏损对100%的潜在收益,这个交易的风险收益比太好,保尔逊慢慢把交易仓位加到了30亿美元,而他在次贷危机之前整个基金的规模也不过几亿美元。
该收手了吧?
这时,保尔逊想起了索罗斯说过的,对高确定性的交易“要直取咽喉”。
最终,保尔逊把做空BBB级次贷做多国债的仓位加到250亿美元,并沉住气等到了BBB级次贷被清光的那一天。
结果呢?2007年,保尔逊基金获利150亿美元,他个人豪取40亿美元。
保尔逊当然是在赌。人生能有几回赌?非赌不可的话,要赌在你最有把握的地方。用对冲扫清视界,然后聚焦,直取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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