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夭刚柔第六
本篇着重讨论了人体阴阳刚柔的不同体质类型,其中包括形体的缓急、元气的盛衰、皮肤的厚薄、骨骼的大小、肌肉的坚脆、脉气的坚大弱小等方面的内容。因为本篇主要从体质形态刚柔来阐述辨别生死、寿夭的方法,所以篇名叫做“寿夭刚柔”。
【原文】
黄帝问于少师曰:余闻人之生也,有刚有柔,有弱有强,有短有长,有阴有阳,愿闻其方。
少师答曰:阴中有阴,阳中有阳,审知阴阳,刺之有方。
得病所始,刺之有理。谨度病端,与时相应。内合于五脏六腑,外合于筋骨皮肤。是故内有阴阳,外亦有阴阳。在内者,五脏为阴,六腑为阳;在外者,筋骨为阴,皮肤为阳。故曰,病在阴之阴者,刺阴之荥输;病在阳之阳者,刺阳之合;病在阳之阴者,刺阴之经;病在阴之阳者,刺络脉。故曰,病在阳者名曰风,病在阴者名曰痹,阴阳俱病名曰风痹。
【译文】
黄帝问少师:我听说人生在世,因为每个人的天资不同,性情有刚有弱,身体有强有弱,身形有长有短,所有生理病理的现象,从性质上来说,都有阴阳之别。我想听你说说这其中的差别和针对这些差别应该采取的不同针刺之法。
少师说:人体内部的阴阳,是方方面面的,它们的属性只是相对而言的,阴中还能再分出阴,阳中还能再分出阳,只有懂得并通晓阴阳的规律,才能找到适宜的针刺方法来调和它们。只有了解发病时的病情是属于阴还是阳,治疗时才能有依据。同时,还要仔细察明病因,依据四季节气的变化来掌握病的性质和特点。另外,所采取的治疗方法,在内要和五脏六腑的病症相应和,在外要跟筋骨皮肤的病症相应和,如此才能得到好的治疗效果。不只是体内有阴阳的分别,身外也有阴阳分别。
在体内,五脏属于阴,六腑属于阳;在体外,筋骨属于阴,皮肤属于阳。依据这种内外阴阳的关系和病症所发生的部位,就能基本选定取用哪个穴位进行针刺治疗。因此,内为阴,体内的五脏也属于阴,假如五脏发病,也就是所说的病在阴中之阴,就该针刺阴经的荥穴和输穴;同样地,外为阳,体外的皮肤也属于阳,假如皮肤发病,也就是所说的病在阳中之阳,就该针刺阳经的合穴;另外,外为阳,体外的筋骨却属于阴,假如筋骨发病,也就是所说的病在阳中之阴,就该针刺阴经的经穴;同样地,内为阴,体内的六腑却属于阳,假如六腑有了疾病,也就是所说的病在阴中之阳,就该针刺阳经的络穴。至于疾病的征象,发病部位也可用阴阳划分。病邪在体表阳分的叫风;病邪在体表阴分的叫痹;体表的阴分和阳分都有病的,叫风痹。
【原文】
病有形而不痛者,阳之类也;无形而痛者,阴之类也。无形而痛者,其阳完而阴伤之也,急治其阴,无攻其阳;有形而不痛者,其阴完而阳伤之也,急治其阳,无攻其阴。阴阳俱动,乍有形,乍无形,加以烦心,命曰阴胜其阳,此谓不表不里,其形不久。
【译文】
疾病在外表有形态变化而病人不感到疼痛的,那么疾病在浅表,此类疾病属阳;疾病在外表没有形态变化而病人却能感觉到疼痛的,病在深处,此类疾病属阴。在体外没有任何病态的表现,却有疼痛感的疾病,这是属阳的体表完好无恙,属阴的五脏六腑发生了病变,应该迅速对属阴的五脏六腑进行治疗,而无需治疗属阳的皮肉筋骨。相反,在外表有病态的反应却没有疼痛感的疾病,是属阴的五脏六腑没有病,属阳的体表遭到了损害,应该迅速对属阳的皮肉筋骨进行治疗,而无需治疗属阴的五脏六腑。如果表里阴阳经都有疾病时,有时会在体表有病态反应,有时会因病在脏腑而在体表没有任何病态表现。如果这时内心感觉焦躁难安,那就是阴病甚于阳病,也就是属阴的五脏病得较重,这时的病情既不完全在外表,也不完全在内里,如果疾病发展到表里阴阳都有病的阶段,就不好治愈了,不久形体也将衰败。
【原文】
黄帝问于伯高曰:余闻形气病之先后,外内之应奈何?
伯高答曰:风寒伤形,忧恐忿怒伤气。气伤脏,乃病脏;寒伤形,乃应形;风伤筋脉,筋脉乃应。此形气内外之相应也。
【译文】
黄帝问伯高:我听说外在的形体和内里的气机有疾患时,发病的先后和发在内或外的疾病都跟病因相合,关于这个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呢?
伯高说:风寒从外表侵入时,一定最先侵袭外在的形体;忧伤、恐惧、激愤等情绪刺激,一定最先扰乱体内气机的运行。气机的运行失调,就会导致五脏不和谐,使五脏发病;寒邪侵犯形体时,会令外在的形体受到损害,同时在肌肤之表出现与之相应的疾患;风邪伤害筋脉时,筋脉就会出现与之相应的疾患。这就是形体和气机受到损伤后,在外与在内相应发病的情形。
【原文】
黄帝曰:刺之奈何?
伯高答曰:病九日者,三刺而已;病一月者,十刺而已。
多少远近,以此衰之。久痹不去身者,视其血络,尽出其血。
黄帝曰:外内之病,难易之治奈何?
伯高答曰:形先病而未入脏者,刺之半其日;脏先病而形乃应者,刺之倍其日。此月内难易之应也。
【译文】
黄帝问:该怎样依据患病时间的长短恰当地施针刺呢?
伯高说:已经患病九天的,针刺三次就可治愈;已经得病一个月的,针刺十次就可治愈。不管患病时间是长还是短,都可以依据一病三天针刺一次的原则,来估算针刺治疗的最合理的次数。假如患痹病时间已久却没能治愈的,就该诊察他的血络,在有淤血之处用刺络放血的办法把恶血泻尽。
黄帝问:由外因和内因所导致的不同病症,在针刺时有难易之别,具体情形如何呢?
伯高说:外邪损伤人体,形体先发病而没有传入内脏的,此病在浅表,针刺的次数可在一般标准的基础上减去一半,也就是说,原来得病一个月需针刺十次的,现在只需针刺五次即可;内因致病的,内脏先发病,然后由里到表,使在外的形体也出现相应疾患的,是病在深处,对此,针刺的次数要在一般的标准之上增加一倍,也就是说,原来患病一个月需要针刺十次的,现在需要针刺二十次。这是以患病一个月为标准,来说明治疗由外因和内因所致的疾病时的难易之别。
【原文】
黄黄帝问于伯高曰:余闻形有缓急,气有盛衰,骨有大小,肉有坚脆,皮有厚薄,其以立寿夭奈何?
伯高答曰:形与气相任则寿,不相任则夭。皮与肉相果则寿,不相果则夭。血气经络胜形则寿,不胜形则夭。
【译文】
黄帝问伯高:我听说人的形体有缓急之别,元气有盛衰之别,骨骼有大小之别,肌肉有坚脆之别,皮肤有厚薄之别,如何根据这些来判断一个人的寿命是长是短呢?
伯高说:如果形体和元气相称,内外平衡,寿命就长;如果形体和元气不相称、不平衡,寿命就短。皮肤厚重,肌肉坚实,能够相称的,寿命就长;皮肤厚重,肌肉松脆,不相称的,寿命就短。血气经络满溢充足,比外表形体强的,寿命就长;血气经络衰竭虚空,情况比形体糟的,寿命就短。
【原文】
黄帝曰:何谓形之缓急?
伯高答曰:形充而皮肤缓者则寿,形充而皮肤急者则夭。
形充而脉坚大者顺也,形充而脉小以弱者气衰,衰则危矣。若形充而颧不起者骨小,骨小则夭矣。形充而大肉坚而有分者肉坚,肉坚则寿矣;形充而大肉无分理不坚者肉脆,肉脆则夭矣。此天之生命,所以立形定气而视寿夭者,必明乎此立形定气,而后以临病人,决死生。
【译文】
黄帝问:什么是形体的缓急?
伯高说:形体充实、皮肤柔缓的人,寿命就长;形体充实而皮肤紧绷的人,寿命就短。形体充实而脉气坚大的,是表里一致,在内在外都很强盛,叫顺;形体充实而脉气微小的,是外实内虚,脉气空虚,这是气衰,出现气衰就说明寿命不长了。形体充实而面部颧骨低凹的,是骨骼小,有这种状况的人,寿命就短。形体充实而臀部肌肉丰腴,肩、肘、髀、膝等肌肉突出之处也都坚固紧实、肤纹清晰的,叫肉坚,肌肉坚固紧实的人,寿命就长;形体充实而臀部肌肉消瘦,没有肤纹也不够坚固紧实的,叫肉脆,肌肉松脆的人,寿命就短。
正是因为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才造成这些状况的,因此,通过判断在外形体的强弱、在内元气的盛衰,以及形体和气血是否平衡协调,就能诊察、估算出人的寿命。医生一定要掌握这个道理,只有了解怎样判断形体的强弱,确定元气的盛衰,诊察形体和元气是否平衡统一,才能准确地诊断病情、决定治疗方法、推测病人的生死预后。
【原文】
黄帝曰:余闻寿夭,无以度之。
伯高答曰:墙基卑,高不及其地者,不满三十而死。其有因加疾者,不及二十而死也。
黄帝曰:形气之相胜,以立寿夭奈何?
伯高答曰:平人而气胜形者寿;病而形肉脱,气胜形者死,形胜气者危矣。
【译文】
黄帝说:我听说可通过观察某些部位而大体推测出人的寿命长短,可是一个人到底能活多大年纪,我还是无法猜度。
伯高说:就面部而言,假如耳朵周围的骨骼低陷,矮平窄小,还不如耳前的肌肉高,这样的人活不到三十岁就会死;如果加上因外感内伤等原因所致的疾病,这个人不到二十岁就会死。
黄帝问:形体有时比元气胜,有时比元气弱,如何通过这个判断一个人的寿命长短呢?
伯高说:普通人,气比形体强的,即便外表瘦弱矮小,也会长寿;患病之人,假如形体肌肉已瘦削脱陷,即便元气能胜于形体,也就是说气还未衰竭,可是因为形体很难恢复,形体脱陷则元气很难单独存在,所以还是必死无疑;如果形体能强于元气,因为元气已衰绝,气衰神也衰,所以即便在外的形体和肌肉没有消瘦,病情也十分严重,不会长寿。
【原文】
黄帝曰:余闻刺有三变,何谓三变?
伯高答曰:有刺营者,有刺卫者,有刺寒痹之留经者。
黄帝曰:刺三变者奈何?
伯高答曰:刺营者出血,刺卫者出气,刺寒痹者内热。
【译文】
黄帝说:我听说刺法中有“三变”之说,“三变”指的是什么?
伯高说:“三变”就是依据不同的病证而制定的三种相应的针刺方法,包括刺病在营分的、刺病在卫分的,以及刺寒痹留滞在经络之中的。
黄帝问:针刺治疗这三种病应采用什么方法?
伯高说:刺病在营分,用点刺放血的方法,使营分的病邪随淤血外泄;刺病在卫分,用摇大针孔的方法,疏泄卫气,驱散病邪;刺寒邪留滞经络而形成的痹证,采用针后药熨的方法,使热气进入内里温暖经脉,消散寒邪。
【原文】
黄帝曰:营卫寒痹之为病奈何?
伯高答曰:营之生病也,寒热少气,血上下行。卫之生病也,气痛时来时去,怫忾贲响,风寒客于肠胃之中。寒痹之为病也,留而不去,时痛而皮不仁。
黄帝曰:刺寒痹内热奈何?
伯高答曰:刺布衣者,以火焠之;刺大人者,以药熨之。
【译文】
黄帝问:营分病、卫分病和寒痹的病症各有什么表现呢?
伯高说:营分病主要表现为恶寒与发热交替发作,气虚弱而无力,病邪在营血并上下恣意运行的情况。卫分病主要表现为因气机不通所导致的气痛,即形体无异,却有疼痛之感,忽来忽去,时痛时好,还伴有腹部胀满或腹中肠鸣等症状,这是由于风寒等外邪客居在肠胃中,使得气机不畅而引起的。寒痹症是因为寒邪停滞在经络之间,血脉凝结不行所导致的,症状表现为久病不愈,肌肉常常疼痛,还伴有皮肤麻木的感觉。
黄帝问:刺寒痹时使热气内入的方法是什么样的呢?
伯高说:病人的体质不同,方法也有所不同。对于普通劳动者,他们身体健壮,皮肤丰厚,肌肉坚实,治疗时可用火针的方法;而对于王公贵族,他们养尊处优,皮肤薄弱,肌肉松脆,应该采用针后药熨的方法进行治疗。
【原文】
黄帝曰:药熨奈何?
伯高答曰:用淳酒二十斤,蜀椒一斤,干姜一斤,桂心一斤,凡四种皆㕮咀,渍酒中;用绵絮一斤,细白布四丈,并内酒中;置酒马矢煴中,盖封涂,勿使泄。五日五夜,出布绵絮曝干之,干复渍,以尽其汁。每渍必晬其日,乃出干。干,并用滓与绵絮,复布为复巾,长六七尺,为六七巾。则用之生桑炭炙巾,以熨寒痹所刺之处,令热入至于病所,寒复炙巾以熨之,三十遍而止。汗出,以巾拭身,亦三十遍而止。起步内中,无见风。每刺必熨,如此病已矣。此所谓内热也。
【译文】
黄帝问:药熨的制法和应用是怎样的?
伯高说:药熨之法是取醇酒二十升、蜀椒一升、干姜一斤、桂心一斤,总计四种药料。将后三种药料用牙齿嚼成豆粒一样大小的碎屑后,一起放在酒中浸泡;再取丝绵一斤、细白布四丈,也一起放入酒里浸泡;然后,把盛酒的容器,放在燃烧的干马粪上煨烤,酒器的盖子一定要用泥土涂抹上,密封起来,不能透气。烤五天五夜后,把白布和丝绵拿出去晒干,晒干以后,再放到酒中浸泡,一直到把酒吸干为止。每浸泡一次,都要泡上一天一夜后,再拿出去晒干。等到酒完全被吸干后,就把药渣拿出去晒干,并把药渣和丝绵都放在夹袋里。夹袋是把双层的布再对折以后制成的,每个夹袋有六七尺长,总共需要制作六七个夹袋。使用夹袋时,先将它放在生桑炭火上烤热,再用它温熨寒痹局部进行针刺的部位,使温热传入里面的病邪所在之处。夹袋冷却后,再放到生桑炭火上烤热,烤热后再熨,总共要熨三十次。熨后人会发汗,这时要用夹袋擦拭身体,一共要擦三十次。擦干汗液后,病人要在无风的室内活动,千万不可受风。每次针刺都必须配合药熨,这样才能治好寒痹症。这就是用药熨使热气内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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