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惑论第八十
惑,迷乱眩晕的意思;大,形容其严重。文中主要论述了登高时发生精神迷惑、头目眩晕的道理,故篇名为“大惑论”。
【原文】
黄帝问于岐伯曰:余尝上于清冷之台,中阶而顾,匍匐而前,则惑。余私异之,窃内怪之,独瞑独视,安心定气,久而不解。独博独眩,披发长跪,俯而视之,后久之不已也。卒然自上,何气使然?
【译文】
黄帝问岐伯:我曾攀登那高高的清冷之台,当我走到台阶中层时,向四处瞭望,然后俯身向前行进,竟感到头晕眼花,精神迷惑。这种不正常的感觉,使我暗暗感到奇怪,尽管我或闭目冥神或睁眼观看,平心静气,试图使精神安定,可这种感觉还是久久不能消失,我仍有头晕目眩的感觉。即便披散开头发,光着脚跪在台阶上,努力使身体舒缓,精神放松,可再次向下俯视时,眩晕的症状还是久久不能消除,可有时这种症状又突然消失,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文】
岐伯对曰: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目而为之精,精之窠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为络,其窠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属于脑,后出于项中。故邪中于项,因逢其身之虚,其入深,则随眼系以入于脑,入于脑则脑转,脑转则引目系急,目系急则目眩以转矣。
【译文】
岐伯说:五脏六腑的精气,都向上输注于眼睛,从而使眼睛视物清晰。肾的精气滋养瞳孔,肝的精气滋养黑睛,心的精气滋养内外眼角处的血络,肺的精气滋养白睛,脾的精气滋养眼胞,脾的精气包裹着肝、肾、心、肺的精气,与脉络合并,形成目系,在上部连属脑部,在后与颈项的中间相连系。如果邪气侵犯颈项部,乘人体虚弱之时向深部传变,就会循着眼系侵入脑。邪气进入脑部后,会使人感觉头脑晕转,并引发目系拘急,进而导致两目眩晕的病症。
【原文】
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也则精散,精散则视岐,视岐见两物。目者,五脏六腑之精也,营卫魂魄之所常营也,神气之所生也。
故神劳则魂魄散,志意乱。是故瞳子黑眼法于阴,白眼赤脉法于阳也。故阴阳合传而精明也。目者,心使也,心者,神之舍也,故神精乱而不转,卒然见非常处,精神魂魄,散不相得,故曰惑也。
【译文】
假如邪气损害眼部的精气,使精气离散,就会导致视歧,即看东西时把一物看成两物的病症。人的眼睛,既是脏腑精气汇聚的地方,也是营、卫、气、血、精、神、魂、魄循行和贮藏之所。其视物清晰的功能,是以神气为基础的。
因此,人劳神过度时,就会魂魄离散,意志迷乱,眼睛迷离而无神气。瞳孔属于肾,黑睛属于肝,它们都是依靠阴脏的精气充养的;白睛属于肺,眼球的赤脉属于心,它们都是由阳脏的精气所充养的。所以,阴脏的精气和阳脏的精气相互结合而协调,才能使眼睛视物清明。眼睛能视物清明,是由心掌控的。心,是藏神之所。假如精神迷乱,阴脏的精气和阳脏的精气不能相互协调,人一旦突然看见异常景物,就会心神不宁,精神涣散,魂魄失守,并出现迷乱眩晕的症状。
【原文】
黄帝曰:余疑其然。余每之东苑,未曾不惑,去之则复,余唯独为东苑劳神乎?何其异也?
岐伯曰:不然也。心有所喜,神有所恶,卒然相惑,则精气乱,视误,故惑,神移乃复。是故闻者为迷,甚者为惑。
【译文】
黄帝说:对你所说的道理,我心存怀疑。我每次去东苑登高观望时,没有一次不迷乱眩晕的,可只要离开那里,就会恢复正常,难道我只在东苑才精神疲劳吗?这种异常状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岐伯说:不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和讨厌的事物,一旦喜欢和厌恶这两种情感相遇,精神就会迷惑,所以出现视觉异常、迷乱眩晕的症状。而离开当时的环境后,精神就会随之发生转移,并恢复正常。总而言之,这种症状轻微时,会有精神短暂迷乱,好像无法分辨方向的反应;严重时,会有精神迷惑、头目眩晕的反应。
【原文】
黄帝曰:人之善忘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上气不足,下气有余,肠胃实而心肺虚。虚则营卫留于下,久之不以时上,故善忘也。
【译文】
黄帝问:人易健忘,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岐伯说:人的心、肺之气不足,上部之气就虚;肠胃之气充实,下部之气就盛。因为心肺之气虚,营卫之气就不能及时向上宣达敷布,长久停留在肠胃之间,神气得不到充养,就会出现健忘的症状。
【原文】
黄帝曰:人之善饥而不嗜食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精气并于脾,热气留于胃,胃热则消谷,谷消故善饥,胃气逆上,则胃脘寒,故不嗜食也。
【译文】
黄帝问:人容易饥饿又不欲饮食,是什么缘故?
岐伯说:饮食入胃后化生的精气,输送至脾。如果邪热之气滞留在胃中,使胃热而消化力增强,人就容易饥饿。热邪迫使胃气上冲,导致胃脘阻塞,不能接受和容纳食物,人就没有食欲。
【原文】
黄帝曰:病而不得卧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卫气不得入于阴,常留于阳,留于阳则阳气满,阳气满则阳盛,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瞑矣。
【译文】
黄帝问:人因病而不能入睡,是什么缘故?
岐伯说:卫气在白天运行至阳分,人就能保持清醒,在夜晚入于阴分,人就能入睡。假如卫气不能入于阴分,而长久停留在阳分,就会使人体阳分的阳气盛满,阳脉随之偏盛,卫气不能入于阴分,就会导致阴气虚,阴气虚则阳气不能收敛,所以人不能入睡。
【原文】
黄帝曰:病目而不得视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卫气留于阴,不得行于阳,留于阴则阴气盛,阴气盛则阴𫏋满,不得入于阳则阳气虚,故目闭也。
【译文】
黄帝问:人因病而出现两目闭合不能视物,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岐伯说:这是卫气停留在阴分,不能外行至阳分的缘故。卫气停留在阴分,阴气就会偏盛,阴脉就会盛满,卫气不能运行至阳分,就会导致阳虚,所以人愿意紧闭双眼。
【原文】
黄帝曰:人之多卧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此人肠胃大而皮肤湿,而分肉不解焉。肠胃大则卫气留久,皮肤湿则分肉不解,其行迟。夫卫气者,昼日常行于阳,夜行于阴,故阳气尽则卧,阴气尽则寤。故肠胃大,则卫气行留久,皮肤湿,分肉不解,则行迟,留于阴也久,其气不精,则欲瞑,故多卧矣。其肠胃小,皮肤滑以缓,分肉解利,卫气之留于阳也久,故少瞑焉。
【译文】
黄帝说:有的人有嗜睡症状,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岐伯说:有这种症状的人,都是肠胃较大而皮肤滞涩,肌肉之间不润滑。肠胃较大,卫气在体内停留的时间就比较长;皮肤滞涩,分肉之间不润滑,卫气在体表的运行就会受阻而缓慢。卫气在人体运行的正常规律是白天运行于阳分,夜晚运行于阴分。当卫气随着昼夜的更替在人体阳分运行已尽,由阳分转入阴分时,人就入睡;卫气在人体的阴分运行已尽,由阴分出至阳分时,人就醒来。因为这种人的肠胃较大,卫气在体内滞留的时间比较长,加之皮肤滞涩,肌肉之间不滑利,卫气在体表的运行缓慢,所以人就精神不振,困倦而嗜睡;而那些肠胃较小,皮肤润滑弛缓,分肉组织间通畅滑利的人,因为卫气在阳分运行的时间比较长,所以睡眠较少。
【原文】
黄帝曰:其非常经也,卒然多卧者,何气使然?
岐伯曰:邪气留于上焦,上焦闭而不通,已食若饮汤,卫气久留于阴而不行,故卒然多卧焉。
【译文】
黄帝说:有的人不是经常嗜睡,而是突然出现多卧嗜睡的症状,这是什么缘故?
岐伯说:这是因为邪气停滞在上焦,使上焦气机阻塞不通,如果饱食以后暴饮热汤,卫气停滞在胃肠中,就会使其长久滞留在阴分,而不能外行于阳分,所以人会突然多卧嗜睡。
【原文】
黄帝曰:善。治此诸邪奈何?
岐伯曰:先其脏腑,诛其小过;后调其气,盛者泻之,虚者补之。必先明知其形志之苦乐,定乃取之。
【译文】
黄帝说:讲得很好。以上这些疾病应该怎样治疗呢?
岐伯说:首先要辨明脏腑的虚实情况,诊察病变所在的部位,即便邪气轻微,也要先将其消除后再调理营卫之气。对于邪气盛的用泻法,正气虚的用补法。还要体察病人形体的劳逸、情志的苦乐情况,再根据正确的诊断进行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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