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第二十二
目眦外决于面者,为锐眦;在内近鼻者,为内眦。上为外眦,下为内眦。
锐眦内眦者,睛外之眼角也。太阴之气主约束,目外角为锐眦,内角为内眦者,乃太阴之气主乎外内之目眦也。太阳为目上纲,阳明为目下纲,上为外眦,下为内眦者,乃太阳阳明之气主于上下之目眦也。手太阴主天,足太阴主地,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天地之气,昼明夜晦,人之两目,昼开夜阖,此人应天地之昼夜开阖者也。一息之中,有开有阖,以应呼吸漏下者也。天地开阖之气不清,阴阳出入之气混浊,则神志昏而癫狂作矣。是以治癫狂之法,独取手足之太阴太阳阳明焉。夫肺主皮毛,目之拳毛,天气之所生也。肌肉之精为约束,地气之所生也。目眦之外内上下,又统属天地阴阳之气而为开阖者也。王芳侯曰:癫狂之疾,最为难治,得此篇之理,可批郄导窾矣。
癫疾始生,先不乐,头重痛,视举目赤,甚作极,已而烦心。候之于颜,取手太阳阳明太阴,血变而止。
夫癫狂之疾,乃阴阳之气先厥于下,后上逆于巅而为病。故《通评虚实篇》曰:癫疾厥狂,久逆之所生也。又曰:厥成为癫疾。夫少阴者,先天之水火;太阴者,后天之地土。天地水火之气,上下平交者也,厥则不平而为病矣。水之精为志,火之精为神。先不乐者,神志不舒也。举视目赤者,心气上逆也。癫甚作极,已而心烦者,厥逆之气上下于太阴阳明,而复之于少阴之心主也。《五色篇》曰:庭者,颜也。首面上于阙庭,王宫在于下极。盖谓天阙在上,王宫在下。故候之于颜者,候天之气色也。身半以上为阳,手太阴阳明皆主之。故取手太阴阳明以清天气之混浊,取手太阳以清君主之心烦。心主血,血变则神气清而癫疾止矣。
癫疾始作,而引口啼呼喘悸者,候之手阳明太阳,左强者攻其右,右强者攻其左,血变而止。
此论厥气上乘,致开阖不清而为癫疾也。啼悸者,太阳之气混乱也。喘呼者,阳明之气不清也。太阳主开,阳明主阖,故当候之手阳明太阳。夫天地开阖之气,左旋而右转,故左强者攻其右,右强者攻其左。莫云从曰:手太阳者心之表,手阳明者肺之表,在心为啼悸,在肺为喘呼。因开阖不清而啼悸喘呼者,病在表而及于内也。
癫疾始作,先反僵,因而嵴痛,候之足太阳、阳明、太阴、手太阳,血变而止。
癫疾始作先反僵者,厥气逆于寒水之太阳也。因而嵴痛者,寒气乘于地中也。嵴,背也。《易》曰:艮其背。艮为山,止而不动,乃坤土之高阜者,故当候之足太阳阳明太阴。按首节论厥气上乘于天及太阳君火,次节论开阖之不清,此节论厥气逆于水土之中,盖天地水火之气不清而为癫疾也。复取手太阳者,水火神志相交,足太阳之水邪上逆,必致心主之神气昏乱,故俟其血变,则神气清矣。沈亮宸曰:以上三证,曰始生始作,盖厥气始上逆于太阴太阳阳明之气,而未及乎有形之筋骨也。疾在气者,易于清散。其病已入深,虽司命无奈之何。故骨脉之癫疾,皆多不治。使良医得蚤从事,则疾可已,身可治也。奈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
治癫疾者,常与之居,察其所当取之处。病至,视其有过者泻之。置其血于瓠壶之中,至其发时,血独动矣;不动,灸穷骨二十壮。穷骨者,骶骨也。
此言治癫疾者,当分别天地水火之气而治之。太阳之火,日也,随天气而日绕地一周,动而不息者也。地水者,静而不动者也。常与之居者,得其病情也。察其所当取之处,视其有过者泻之,谓视疾之在于手足何经而取之也。匏壶,葫芦也。致其血于壶中,发时而血独动者,气相感召也。如厥气传于手太阴太阳,则血于壶中独动,感天气太阳之运动也。不动者,病入于地水之中,故当灸骶骨二十壮。经云:陷下则灸之。此疾陷于足太阳太阴,故当灸足太阳之骶骨。二者阴之始,十乃阴之终,地为阴而水为阴也。朱永年曰:《素问·长刺节论》云:初发岁一发,不治则月一发,名曰癫疾。夫岁一发者,日一岁而一周天,日以应火也。月一发者,月一月而一周天,月以应水也。
骨癫疾者,齿诸腧分肉皆满而骨居,汗出烦悗,呕多沃沫,气下泄不治。,叶坎,面也。悗,音瞒,闷也。
齿者骨之余,分肉属骨,是以骨癫疾者,齿诸分肉皆满。骨居者,骨肉不相亲也。汗者血之液,汗出烦悗者,病在足少阴肾,而上及于手少阴心也。呕多沃沫,太阴阳明之气上脱也。肾为生气之原,气下泄,少阴之气下泄也。阴阳上下离脱,故为不治。莫云从曰:病入骨髓,虽良医无所用其力,故不列救治之法。此下三证,病在有形之筋骨,故不言太少之阴阳。
筋癫疾者,身倦挛急大,刺项大经之大杼脉,呕多沃沫,气下泄不治。
病在筋,故身倦挛而脉急大。足太阳主筋,故当刺膀胱经之大杼。呕多沃沫,气下泄者,病有形之藏府,而致阴阳之气脱也。
脉癫疾者,暴仆,四支之脉皆胀而纵。脉满,尽刺之出血;不满,灸之,挟项太阳,灸带脉于腰相去三寸,诸分肉本输。呕多沃沫,气下泄不治。
经脉者,所以濡筋骨而利关节。脉癫疾,故暴仆也。十二经脉皆出于手足之井荥,是以四支之脉皆胀而纵。脉满者,病在脉,故当尽刺之,以出其血。不满者,病气下陷也。夫心主脉而为阳中之太阳,不满者,陷于足太阳也。十二藏府之经俞,皆属于太阳,故当灸太阳于项间,以启陷下之疾。带脉起于季胁之章门,横束诸经脉于腰间,相去季胁三寸,乃太阳经俞之处也。诸分肉本俞,谿谷之俞穴也。盖使脉内之疾,仍从分肉气分而出。
癫疾者,疾发如狂者,死不治。
夫阴盛者病癫,阳盛者病狂。癫疾者,疾发如狂者,阴阳之气并伤,故死不治。夫阴阳离脱者死,阴阳两伤者亦死。莫云从曰:阳病速,故疾发。用二者字,以分阴阳。
狂始生,先自悲也,喜忘苦怒善恐者,得之忧饥。治之取手太阴阳明,血变而止,及取手足太阴阳明。
此以下论狂疾之所生,有虚而有实也。先自悲者,先因于肾虚也。经云:水之精为志。精不上传于志而志独悲,故泣出也。喜忘善恐者,神志皆虚也。苦怒者,肝气虚逆也。盖肝木神志,皆肾精之所生也。此得之忧饥。夫忧则伤肺,饥则谷精不生,肺伤则肾水之生原有亏,谷精不生,则肾精不足矣。阴不足则阳盛而为狂。取手太阴阳明者,逆气上乘于手太阴阳明,泻出其血而逆气散矣。及取足太阴阳明者,补足太阴阳明,资谷精以助肾气也。此节首论阴虚以致阳狂,即末节之所谓短气,息短不属,动作气索,补足少阴,去血络也。盖癫狂乃在上之见证,厥逆乃在下之始因,故篇名《癫狂》而后列厥逆,上工之治未病者,治其始蒙也。夫癫疾多因于阴实,狂疾有因于阴虚。故越人曰:重阴者癫,重阳者狂。盖阴虚则阳盛矣。夫阴虚阳盛,则当泻阳补阴矣。然阴精生于阳明,而阳气根于阴中,阴阳互相资生之妙用,学者细心体会,大有裨于治道者也。
狂始发,少卧不饥,自高贤也,自辩志也,自尊贵也,善骂詈,日夜不休。治之取手阳明太阳太阴,舌下少阴。视之盛者,皆取之;不盛,释之也。
此心气之实狂也。夫阴气盛则多卧,阳气盛则少卧。食气入胃,精气归心,心气实,故不饥。心乃君主之官,虚则自卑下,实则自尊高。阳明实则骂詈不休,心火盛而传乘于秋金也。肺者心之盖,火炎上则天气不清矣。故当取手太阳之府,以泻君火之实,取手阳明太阴,以清乘传之邪。舌下少阴,心之血络也。此病心之神志而不在血脉,故当视之。如盛者,并皆取之;如不盛,则释之而勿取也。盖病在无形之神志,皆从府以清藏,府为阳而主气也。如入于血络,则取本藏之脉络矣。马氏曰:上节言始生,而此曰始发,则病已成而发也。
狂言惊,善笑好歌乐,妄行不休者,得之大恐。治之取手阳明太阳太阴。
此肾病上传于心,而为心气之实狂也。得之大恐则伤肾。阴虚阳盛,故狂言而发惊也。经云:心气实则善笑,虚则善悲。实则心志郁结,故好歌乐以伸舒之。神志皆病,故妄行不休也。取手太阳以清心气之实,取手阳明太阴以资肾气之伤。
狂,目妄见,耳妄闻,善呼者,少气之所生也。治之取手太阳太阴阳明,足太阴头两。
此因肾气少而致心气虚狂也。心肾水火之气,上下相济,肾气少则心气亦虚矣。心肾气虚,是以目妄见,耳妄闻。善呼者,虚气之所发也。当取手太阳太阴阳明以清狂妄,补足太阴阳明以资谷精。盖水谷入胃,津液各走其道,肾为水藏,受藏五藏之精,气生于精也。本经曰:胃气上注于肺,其悍气上冲头者,循咽上走空窍,循眼系入络脑,出下客主人,循牙车合阳明,并下人迎。此阳明之气上走空窍,出于头之两。不曰足阳明而曰头两者,盖取阳明中上二焦之气,以纳化水谷也。按此节即下文之气,身漯漯也,言吸吸也。盖始见在下之虚,即补少阴之阴,今发于上而为狂,又当用治狂之法矣。
狂者多食,善见鬼神,善笑而不发于外者,得之有所大喜。治之取足太阴太阳阳明,后取手太阴太阳阳明。
此喜伤心志而为虚狂也。心气虚故欲多食。神气虚,故善见鬼神也。因得之大喜,故善笑。不发于外者,冷笑而无声也。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故当先补足太阴阳明以养心精,补足太阳之津以资神气。后取手太阴太阳阳明,以清其狂焉。按因于足少阴者,先取手而后取足,因于手少阴者,先取足而后取手,皆上下气交之妙用。
狂而新发,未应如此者,先取曲泉左右动脉,及盛者见血,有顷已。不已,以法取之,灸骨骶二十壮。
此总结以上之狂疾,如从下而上者,则当先取肝经之曲泉。应者,谓因于下而应于上也。盖言狂乃心气虚实之为病,如因于肾气之实虚,皆从水而木,木而火也。故狂而新发,未见悲惊喜怒,妄见妄闻,如此之证者,先取曲泉左右之动脉。盛者见血即已,盖病从木气清散而不及于心神矣。如不已,用灸法以取之。骶骨,乃督脉之所循,督脉与肝脉会于头项,故灸骨骶引厥阴之脉气复从下散也。按嵴骨之尽处为骶骨,乃足太阳与督脉交会之处,曰穷骨,曰骶骨,曰骨骶,盖亦有所分别也。
风逆,暴四支肿,身漯漯,唏然时寒,饥则烦,饱则善变。取手太阴表里,足少阴阳明之经,肉清取荥,骨清取井经也。
经云:厥成为癫疾。盖因厥气上逆,而成巅疾也。夫肾为水藏,风行则水涣。风逆者,因感外淫之风,以致少阴之气上逆也。风淫末疾,故暴肿四支。漯漯,寒湿也。唏然,寒栗貌,乃风动水寒之气而见此证也。风伤肾水,则心气亦虚,故饥则烦。风木之邪贼伤中土,故饱则善变也。取手太阴表里以清风邪,足少阴阳明之经以调逆气。清,冷也。肉清者,凉出于肌腠,故取荥火以温肌寒。盖土主肌肉,火能助土也。骨清者,尚在于水藏,故取井木以泻水邪。余伯荣曰:取手太阴表里者,取汗也。如用麻黄以通毛窍,配杏子以利肺金,盖里气疏而后表气通也。
厥邪为病也,足暴清,胸将若裂,肠若将以刀切之,烦而不能食,脉大小皆涩。暖取足少阴,清取足阳明。清则补之,温则泻之。
此足少阴之本气厥逆而为病也。少阴之大络起于肾,下出于气街,循阴股内廉,斜入胭中,下出内踝之后,入足下。少阴之气逆于内,故足暴清也。胸将若裂,肠若将以刀切之,烦而不能食者,厥气从腹而上及于心胸也。血脉资始于肾,脉来或大或小皆涩者,肾气逆而致经脉之不通也。肾为生气之原,如身体暖者实逆也,故当取足少阴以泻之。清者虚逆也,故当补足阳明以资肾藏之精气。以上二节,一因外感之厥,一因本气之厥,皆为癫疾之生始。见厥证而先以治厥之法清之,即所以治未病也。
厥逆,腹胀满肠鸣,胸满不得息,取之下胸二胁,咳而动手者,与背腧以手按之,立快者是也。
此言厥逆之气上乘于太阴阳明,而将成癫疾也。腹胀满者,乘于足太阴阳明也。肠鸣者,乘于手阳明也。胸满不得息者,乘于手太阴也。胸下二胁,乃手太阴中府云门之动脉处。背腧者,肺之俞也。取之下胸二胁,咳而动手者,再以手按其背腧而病人立快者,是厥逆之气上乘,是成癫疾矣。病在气,故按之立快。盖言厥癫疾者,在气而不在经也。朱卫公曰:肺合天气,故候于手太阴。
内闭不得溲,刺足少阴太阳与骶上,以长针。
此承上文而言厥逆之气,惟逆于下而不上乘者也。逆气在下,故内闭不得溲,当刺足少阴太阳与骶上,以泻逆气而通其溲便焉。夫足少阴,先天之两仪也。手足太阴阳明,后天之地天也。先后天之气,上下相通者也。是以少阴之厥气上乘,则开阖不清而成癫疾,故当取之太阴阳明。如厥气在下,止病下之闭癃,其过只在足少阴太阳矣。
气逆,则取其太阴阳明厥阴,甚取少阴阳明动者之经也。
此言逆气上乘而为狂疾者,则取其太阴阳明厥阴也。夫狂始生,得之忧饥,治之取手太阴阳明,及取足太阴阳明。盖少阴之气上逆于太阴阳明而始生狂疾,故则取其太阴阳明。然又有足少阴之逆气上乘于心而为狂疾者,则取其厥阴也。盖水汽传于肝木,肝木传于心火,是以狂而新发,未应如是者,先取曲泉左右之动脉也。甚者,逆气太盛也,故当取足少阴之本经以泻之。少阴之气上与阳明相合,少阴气甚则阳明亦甚矣。阳明脉盛则骂詈不休,故并取阳明动者之经。
少气,身漯漯也,言吸吸也,骨酸体重,懈惰不能动,补足少阴。漯,音垒。
此足少阴之气少而欲为虚逆也。漯漯,寒栗貌。吸吸,引伸也。盖心主言,肺主声,藉肾间之动气而后发。肾气少,故言语之气不接续也。肾为生气之原而主骨,肾气少,故骨酸体重,懈惰不能动。当补足少阴,以治其始蒙。短气,息短不属,动作气索,补足少阴,去血络也。此虚气上乘而将作虚狂也。所谓少气者,气不足于下也。短气者,气上而短,故息短而不能连属,若有动作,则气更消索矣。当补足少阴之不足,而去其上逆之血络焉。上节治其始蒙,故止补其少阴。此将欲始作,故兼去其血络。按足少阴虚实之厥逆,为癫狂之原始,故首论癫狂,后论厥逆。善治者,审其上下虚实之因,分别调治,未有不中乎肯綮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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