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略五:火攻
抗氧化剂断供的大脑就像大旱期间的森林,缺乏万物生长所需的雨水,这时候的森林无异于一个小火花都能引爆的火药桶。脑震荡可以“点燃”损伤神经的“火焰风暴”,即使是轻微的脑震荡也会引发损伤性炎症和氧化反应。但不断有新研究表明,高植物油饮食可能会以相似的方式,为慢性进行性疾病(包括阿尔茨海默病)伴随的缓慢氧化应激提供燃料。
植物油加速氧化
好莱坞电影喜欢采用夸张的表现方式。你应该多次在电影中看过这样的画面:男主角踌躇满志地走过来,背后一个明亮的橙色火球逐渐扩大,可能是一座建筑、一辆汽车、一座桥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爆炸了,通常会采用慢动作摄影技术。你可能也多次在电影中看过这样的场景:男主角走过来,在他背后一个庞大的金属物体逐渐被锈迹覆盖;或者一串香蕉慢慢长出棕色斑点,表明它们成熟了;或者一棵倒下的树渐渐腐朽。我猜你在生活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尽管用一串烂香蕉拍摄的动作电影预告片并不能令人心潮澎湃,但从化学角度讲,这些不知不觉中进行的缓慢反应与爆炸的过程相同,都是氧化反应。爆炸和其他氧化反应的主要区别在于时间长短不同:爆炸的发生只在一瞬间,而成熟、腐烂和生锈则需耗费数日、数天或数年。
我们体内一直在发生氧化反应。我们需要呼吸氧气,因为在线粒体酶的帮助下,我们可以利用氧气把脂肪和糖转化成高效的化学能。但在我们生活的宇宙中,没有百分百高效的东西。所以有时候如果缺乏酶的监督,氧气就会在人体内自作主张,进行人体不需要的随机氧化反应。正是这些随机氧化反应从里到外逐渐腐蚀了人体,并在人体的自然衰老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皱纹、身体僵硬和老视(由于晶状体硬化而无法近距离视物)都是衰老的表现,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几十年的氧化反应累积所致。人体中有两种最重要的致衰老反应,分别是“脂质过氧化”和“蛋白质–脂类糖化”。
如果我跟你讲,人类饮食法可以完全终止氧化反应及其对你身体的伤害,能让你多活几百年,你肯定不相信。令人信服的说法是,无植物油、富含抗氧化剂的饮食,配合足量的恢复性睡眠和锻炼,是减缓大脑氧化的最佳策略,这样一来,你就能在有生之年保持思维敏捷和生活自理的理想状态。
以下两个因素将会对你的晚年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并且决定你在面对中度或重度阿尔茨海默病的威胁时能否保持自我:一是大脑遭受氧化损伤的速度;二是大脑控制氧化损伤的能力。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大脑都在进行对抗氧化的战斗,大脑的老化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如果氧化过程占了上风,你的大脑就会趋于早衰;如果氧化过程被阻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就能终生保持智慧、记忆和自我意识的理想状态。
易燃的大脑
如果头部受到撞击,即使力量很小,也会造成神经细胞损伤。这种损伤会将极易氧化的细胞膜上的多不饱和脂肪酸暴露在促氧化物质中,并使其迅速氧化,以至于超出了大脑的抗氧化能力。由于大脑独特的生化不稳定性,即使是较为温和的力量也会迅速导致大量细胞遭到破坏。我相信,有些人在发生脑震荡后性情和情绪出现变化,就是大脑中极易氧化的多不饱和脂肪酸与日常饮食中促氧化的畸变脂肪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
早在20世纪90年代,我就注意到有些病人因为轻度头部外伤来我这里看急诊,做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CT)或磁共振成像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后欣然回家,过了一段时间又会因为头部不舒服或有疑问而再次就医。其中有位病人是一名护士,就诊前几天她的头磕在了厨房的橱柜上,之后她发现自己会对着一瓶本应拿给医生的利多卡因茫然不知所措,仿佛她已执行过几千次的流程被彻底从她的记忆中清除了。另一位病人是当地一所大学英语系的秘书,过马路时被一辆缓慢行驶的车子撞了一下。依据这位病人自己的说法,他“基本上没撞到头”,但他几周后再次就诊,向我询问那次有惊无险的车祸与他最近出现的不适症状之间有没有关联。他自诉突发头痛、眩晕、注意力不集中,以致无法完成日常工作;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当时,我能给他提供的唯一解释来自一位神经外科医生,当时我还是医学院的一名学生,在医院的创伤急诊科实习。那天午夜过后在医院放射科昏暗的读片室里,我们正等待着一名新泽西高速公路机动车事故受害者完成40分钟的计算机轴向断层扫描(CAT)。当时神经外科医生对我们说,即使扫描结果显示正常,也不能排除病人的大脑严重受损的可能性。影像学技术无法探查到的脑损伤并非来自最初造成压迫的物理撞击,而是柔软、脆弱的大脑在颅骨内的来回震荡引发的二次回弹和扩张拉长了本就纤长的轴突(负责神经细胞之间的电信号传导)。
当天晚些时候,由于病人脑部出血,颅内压逐渐增大,如不及时处理将会有生命危险。这位医生又给我讲了如何在颅骨上钻孔,释放脑部积液。这是一个非常直截了当的过程,就像在墙上钻洞一样,对着头部的某个固定的点钻进去,只要别钻得太深就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鼓励我把小指伸进钻孔中去感受一下活体大脑的质感。它实在是太软了,就像我当天早上在医院食堂吃的燕麦粥。亲手触碰并感知了大脑的微妙结构之后,我毫不费力地明白了一点:头部即使只是轻微地撞到柜子上,也有可能拉长甚至撕裂轴突。
跟身体组织受损一样,脑损伤也会引发持续数天、数周甚至数月的炎症反应。即使只是轻微的头部撞击,由此引发的炎症也可能造成任何形式的脑震荡后遗症。庆幸的是,随着炎症消退,认知缺陷会逐渐减轻并最终痊愈。
但是,炎症也有不消退的时候。有时各种由炎症造成的脑部问题时好时坏,甚至持续数年,致使病人长期无法正常生活或工作,而且症状有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恶化。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的头部创伤看似微不足道,却会出现严重的、不断恶化的后遗症,而那些头部受到严重创伤的人却能完全康复?我认为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发生脑震荡之后的脑部状况,要看它是否有利于受伤后数小时、数天、数周和数月的动态治疗过程。
许多脑震荡损伤都会损害细胞的完整性,在这种情况下,本应待在细胞内高度可控地氧化多不饱和脂肪酸的酶就会从细胞中逃逸。这些酶一旦获得自由,就会与神经细胞膜上的多不饱和脂肪酸发生反应,此时它们的促氧化性非但无益,反而有害。因为多不饱和脂肪酸占大脑净重的30%,所以酶的活性加速了正常状态下的低水平氧化应激,并掀起了波及全脑的氧化“风暴”。
某些时候,遭受严重脑部创伤的人却能保持意识清醒、行动自主的状态,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细胞膜中本来就有大量抑制自由基反应的抗氧化剂,减慢了氧化反应,“冷却”了炎症。正是这些炎症造成了二次脑损伤,如果大脑富含抗氧化剂,而非促氧化性巨型反式脂肪酸,就能随时准备抵御氧化应激,并以更快的速度修复受损部位。机械工程师设计头盔来保护头部免受初次脑震荡;而我们设计的抗氧化、抗炎饮食可以保护发生震荡的脑部并助其痊愈,当然这只是这种饮食的诸多好处之一。
预测衰老的公式
急诊室的医护人员熟知一句话:时间就是大脑。他们说的时间是指从脑卒中症状出现到导管穿过颈内动脉释放溶栓药物的时长,但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头部受伤患者控制氧化反应的过程。一分一秒都很重要,因为每秒钟每个自由基都会引发连锁反应,氧化细胞膜上的数十亿脆弱的多不饱和脂肪酸分子。我们可以用公式表述这个问题:受伤大脑遭受的氧化损伤量被称为氧化压力(OS),氧化压力受到控制之前的时长被称为时间(T),将两者相乘,得到的就是大脑受到的氧化损伤总量(OTD)。
所以,公式是:OS×T = OTD。让我们把这个公式叫作“健康大脑公式”。脑震荡发生之后,无论病人的年龄有多大,撞击程度有多严重,或者倒地时间有多长,OTD分数较低的大脑都会比OTD分数较高的大脑恢复得更快、更彻底。
2002年,一位才华横溢却又谦虚谨慎的尼日利亚籍病理学家贝内特·奥马卢(Bennet Omalu)向世人展示了OTD的样子。在对一位已故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球员的大脑切片进行病理检查时,他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现象:切片上有像逗号一样的棕色斑点,让人想起倒吊在洞穴顶部的蝙蝠,这些就是牛磺酸蛋白。牛磺酸蛋白长期以来被认定为阿尔茨海默病的标志物之一。尽管这位橄榄球运动员去世时只有45岁,但奥马卢发现他大脑的牛磺酸蛋白浓度与患晚期阿尔茨海默病的90岁老人无异。
于是,奥马卢发表论文阐述了他的发现,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的第一反应就是极力否认,并因此臭名昭著。他们声称奥马卢博士的结论纯属胡说八道,直到后来有更多的球员及其家人站出来讲述他们的悲惨遭遇——失忆、抑郁、焦虑、攻击性行为及自杀倾向。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最终迫于压力,不得不采取相应措施来解决问题。其中关键的措施之一是,制订了教练对待受伤球员时应该遵循的准则。自从这一准则诞生之后,遭遇脑部创伤的球员在重新上场比赛前要接受仔细的检查,因为头部受到撞击的球员在遭受二次头部创伤时会使大脑受到的损伤成倍增加,从而降低痊愈的概率。我希望有更多的随队医生和其他专业医护人员能够理解氧化应激在创伤性脑损伤(TBI)恢复过程中的重要影响,从而采取更多措施帮助受伤球员早日康复,必要时还应辅以减压措施、大量的恢复性睡眠,以及相应的饮食干预手段。
不能以火攻火的地方:富含多不饱和脂肪酸的细胞膜“森林”
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深入了解健康大脑公式如何帮助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做出最佳选择。要做到这一点,关键是了解大脑(尤其是大脑中的多不饱和脂肪酸)、通过人体摄入的植物油进入大脑的促炎性巨型反式脂肪酸和健脑的食源性抗氧化剂三者之间的关系。其中,抗氧化剂的贡献在于保护植物和动物组织免受氧化损伤,当然也包括大脑。
你可以把健康的大脑想象成降雨充足的森林。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苍翠繁茂的树木、水声潺潺的溪流、静谧无波的池塘和郁郁葱葱的湿地,就是那种能够使人放松心情、恢复感官功能的森林。森林的健康依赖于生态系统数千年来倚仗和期盼的水分。水分包括雨水、地下水、蕴含在有机质丰富的土壤中的水分,就好比大脑中的抗氧化剂。这个比喻非常恰当,因为水分在消除像森林大火这种剧烈的氧化反应中确实起到了抗氧化剂的作用。想象一下,闪电击中了这片健康的森林,也就是脑部创伤发生了。如果森林既健康又湿润,一次闪电袭击不太可能引发火灾;即使真的着火了,也不会演变成一场大火,而有可能在小范围内燃烧一会儿,然后自行熄灭。
如果把苍翠、湿润的森林比作健康的大脑,缺乏充足的抗氧化剂供应的大脑就像干旱的森林。曾经水声潺潺的溪流几乎干涸,甚至裸露出龟裂的河床。地上的干枯树叶和松针踩上去嘎吱作响,蘑菇和泥土散发的芬芳已变成遥远的回忆,空气中弥漫着尘埃的呛人气味。树木仿佛也有同感,曾经的青翠仙境变成了危险的火药桶,随时可能遇火爆炸。哪怕被一丁点儿闪电击中,一场悲剧将会在所难免。
我们再给这片森林加上一个隐喻元素:在干旱的森林中央有一间废弃的毒品实验室。就像植物油里的巨型反式脂肪酸一样,毒品实验室是干旱的森林新近面临的棘手问题。你看,这间毒品实验室确实很危险,里面到处都是装满油漆稀释剂、汽油以及其他易燃易爆品的瓶瓶罐罐,遇热随时会爆炸。
请记住这个比喻,因为它有助于我们更直观地理解这一点:在为脑震荡患者尽可能地创造最佳治疗环境的过程中,我们要考虑的不只是植物油或抗氧化剂,而是两者的结合。这样一来,我们就很容易理解,对脑震荡患者来说,最有利于他们康复的饮食应该富含抗氧化剂(新鲜蔬菜、香草和香料)而且不含植物油。不太利于他们康复的饮食通常富含植物油与抗氧化剂,或不含植物油但抗氧化剂含量较低。最糟糕的饮食方案是缺乏抗氧化剂但富含植物油,这会在无形中创造出刚才我们说的干燥森林,其中央还有一间危险的毒品实验室。
关于糖及其影响,我会在下一章展开具体讨论,现在我只提一点:巨型反式脂肪酸和糖相遇时会形成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易爆组合,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毒品实验室中的两罐极其易燃的化学物质,一旦相遇就会引发剧烈爆炸。稍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一组合如此致命,以及为什么脑震荡病人在恢复过程中,要在减少植物油摄入量、增加富含抗氧化剂的果蔬摄入量的同时尽量减少糖的摄入量,因为这是恢复大脑“森林”健康的最佳策略,过程简单,成本低廉,而且没有风险。
当然,我们还需要做更多的研究和投入更多的资金去集中探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即我们能通过饮食把创伤性脑损伤修复到什么程度。我估计在这些研究结果被应用于临床之前,医生们都会因为医院的常规饭菜皱眉头:用菜籽油煎制的肉类,用菜籽油、大豆油或棉籽油做的沙拉酱,人造黄油吐司,寡淡无味的蔬菜,水果混合饮料,以及涂了厚厚一层氢化植物油的木薯布丁。每每看到这些饭菜,我都会用这样的想象安慰自己:总有一天,会有一位全能型“武林高手”与医院那些善良聪明的大厨分享他或她的快速康复秘籍,督促后者为病人做出灵丹妙药般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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