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认知与社会层面
问 :我听说静坐也会影响待人处事,光靠静坐,是怎么改变一个人的社会行为的?
答 :真正有效的静坐,必然也会影响到一个人的行事作风与待人处事。“修行”这一词,光从字面上来看就有修正行为的意思,而行为和操守的合宜,正是身心与宇宙一体和谐的展现。人际关系的变化,可说是供我们观察理解自身行为之意义的一个窗口。既然连世界观都因静坐而起了变化,我们的价值观不可能不随之而变的,我们会发现自己不再那么争强好胜,不再那么嗜欲至深,也不再那么以自我为中心。
反过来,我们更乐于合作,流露性灵,也更慈悲,从只知获得,变得慷慨付出。我们开始思考自己能在人道理念下做些什么,自然会想帮助别人。我们也更能体谅他人的难处,包容彼此的不足,对别人的苦难不再无动于衷。我们在他人身上看见的全是自己,“平等心”一词再也不是说说而已。因此,我们在别人眼中好像变了一个人,这一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身边的人会觉得我们可爱多了,我们也感到自己更能与别人亲近了。
问 :既然有这些成效,是不是能以静坐来矫正社会行为的偏差呢?
答:你说中了,正因如此,自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研究证实了“练习静坐对欧美国家的受刑人的确有正面影响”后,我和几个朋友一直在关注这个主题。这些社会学研究是以观察受刑人的攻击行为为主,并发现了练习静坐能减少攻击行为。练习静坐所带来的幸福感和高尚情操,也会降低狱中脱序行为的发生频率,研究结果指出,练习静坐后,狱中的违规和处分率都降低了。
问 :还有哪些人的社会行为也能因静坐而受益?
答 :另一个我亲身接触多年的例子,就是让竞技项目的运动员练习静坐。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台湾,我都恰巧有机会教业余和职业运动选手练习静坐,结果令人印象相当深刻。静坐可以帮助运动员处理焦虑,所培养出的观照力则可以让运动员更专注于眼前的事,毕竟竞争激烈的项目是不容丝毫分神的。但是,除了改善场上表现之外,更重要的是,静坐也能强化自信心,让运动员有能力与队友和教练好好相处。我亲身参与了这些训练,从他们热烈的反应,更能感受到这一正向行为变化的威力。
另一群可能获益的,就是学生了。无论是哪个年龄层的孩子,都可以见到练习静坐的显著成效。我和众多在学校或家中教导静坐的老师,亲眼目睹孩子和同学、师长相处得更好,变化相当明显。一般来说,孩子会更有自信,练习静坐的孩子多半开朗、细心,且生活更有目标。
问 :这些社会行为的变化,能用“高等认知功能的改善”来解释吗?
答 :你会找到很多这方面的文献,全部指出静坐能带来正向的认知改变。所谓的“认知”通常不只是指感官觉受,还包括推理论述的能力,也就是我们捕捉、诠释日常生活信息的能力。在这些方面,我和这一领域的研究人员都看到了受试者练习静坐之后显著的改善。练习静坐,能让我们对周遭环境的感知更为敏锐,分析、推理、诠释、统整的技巧也有进步,就连记忆力都变好了,而这一切看来都是静坐所带来的影响。有意思的是,最新的脑部影像研究发现,不同的静坐方法会活化脑内不同的高等认知中心,这些结果正是今天所介绍观念的最佳实证。
[作者注:请留意,科学研究所搜集到的数据会因所探究的静坐方法而异,因此,所得到的结论可能相似或部分相同,甚至可能有所冲突。]静坐对过动症患者的帮助(一)
注意力不足多动症,也就是一般人所熟知的ADHD(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是最常见的儿童心理疾患,其特点是当事人很难保持专注,也难以控制行为,外显症状为易冲动和长期的过度活动。
根据 2007 年的一项研究(注1),估计全世界约有5.29% 的人口患有 ADHD,而美国 4~17 岁儿童青少年中约有 8% 患有 ADHD,这一心理疾患不光是干扰当事者,对同班上课的同学也有影响。一般常用派醋甲酯或安非他命类的药物治疗不只对人体有害,打乱人体的生理时钟、使食欲和睡眠减退、导致忧郁,甚至对 30% 的患者是根本无效的。
已有其他研究人员找出对治这一疾患的其他疗法,神经科学家弗瑞德·崔维斯博士(Dr. Frederick Travis) 检验 18 名经诊断患有 ADHD 的中学生的脑波图 (EEG),观察他们在电脑上进行具有相当难度之视动作业时的脑部活性。其中一组在进行第一次作业后立即学习超觉静坐,另一组则是隔了三个月后才学习静坐。这项研究的脑部活性指标是脑波的 θ/β 比例,比例低则表示于作业进行时脑部较为活跃。经诊断为 ADHD 的患者,表示其正常清醒和专注状态的β波较低,而能够阻断大脑处理不相干讯息的θ波较高。θ波增加时,脑部开始阻断相关信息,而β波下降,专注力就会受损,结果就是难以长期保持专注了。 (注2)
(注1:Polanczyk, G. et al. 2007. The worldwide prevalence of ADHD: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regression analysis.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164(6): 942~948.)
(注2:Orsatti, M. 2011. New study finds TM boosts brain functioning and help students with ADHD. 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 Blog.)
图3-27 脑波的θ/β比例图
研究结果显示,在学习超觉静坐之后,脑波图的θ/β 比例下降了;而在进行第一次作业后立即学习静坐的学生,在三个月时的θ/β 比例即有明显下降,到了第六个月时降得更低了,降幅达48%,由 8.8 降到了 4.6。另一方面,对照组的θ/β 比例则比研究开始时还高,直到隔了三个月开始学习静坐之后,才由11.7 降至 7.4。这两组的学生在接触超觉静坐之后,进行测验时的脑部活性都提升到了接近一般正常的范围。θ/β比例降低 48%的惊人降幅,比起药物治疗一般不到 3% 的降幅,两者差异是相当显著的。
图3-27经Dr. Frederick Travis同意,改绘自Travis, F., Grosswald, S., and Stixrud, W. 2011. ADHD, brain functioning, and 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 practice. Mind & Brain, The Journal of Psychiatry 2(1): 73~81.
静坐对过动症患者的帮助(二)
这项研究的第二个部分则更进一步检测了这些孩子的脑波合一性。
在合一性差异的比较图中,各图中散布的点代表不同的电极,连接的线段则显示电极间的局部合一性。合一性的程度以连接各点的线段来显示,连接的线段愈多则表示脑波的合一性愈高。一般来说,视动作业表现比较好的人,通常各个频率的脑波合一性也比较好。
图3-28的第一排是对照组在第三个月未学习任何静坐时的脑波合一现象,在扣除基准点的脑波合一性之后,可以看出这些受试者的脑波合一性很低。同一群受试者在第三个月后开始学静坐,并在第六个月后再次测试,他们的脑波合一现象正如第二排所示,有了明显的增长。最下排的图则是第一次测验后立即学习静坐的孩子,在静坐三个月后的检测结果,显示出高度的脑波合一性。
也就是说,练习超觉静坐的受试者(底下两排),他们在进行有难度的作业时,额叶、顶叶、脑部前后的θ、α、β波合一性都有显著增加。合一性增加的现象反映出受试者专注力、脑部处理信息的能力、语言技巧、行为、和情绪控制都有所改善,一般被认为是分析思考基础的自我意识也有所提升。这项研究为医护人员开启了一种全新的可能,也就是采用静坐作为治疗 ADHD 儿童患者天然的替代疗法,或许能帮助这些孩子克服学习上的困难。
图3-28经Dr. Frederick Travis同意,改绘自Travis, F., Grosswald, S., and Stixrud, W. 2011. ADHD, brain functioning, and transcendental meditation practice. Mind & Brain, The Journal of Psychiatry 2(1): 73~81.
脑部灰质的体积和密度,向来是衡量静坐时反复活化某些区域后之脑部结构变化的一项指标。这项研究囊括了 40 名受试者,其中 20 名是练习观照静坐的人,另 20 名则从不静坐,研究人员分别测试他们在静坐时哪一个脑区是比较活跃的。图中的色阶图代表静坐者较非静坐者在灰质增加程度的t-值,在MRI显像中白点或白色区块表示最高的灰质增加程度,图中另以红圈标示以便辨识。
长年静坐者的核磁共振影像显示,他们的灰质密度较高,左侧颞下回(图3-29a)也比较活跃,而且活跃程度与练习静坐多久是相关的,这一现象支持了“常练习静坐的人,灰质密度会增加”的想法。
此外,右边的海马回也有活性增加的现象,尤其是海马旁回(图3-29b)更为明显,这个位置是留存情绪记忆、控制反应性、和感官功能的区域。右前脑岛(图3-29c)的灰质较多,这意味着静坐会增加内感受觉和内脏感觉,而这正是因为观照静坐强调对身体的觉知之故。这项研究证明了,透过静坐练习而反复活化特定脑区,可能会令脑部结构产生显著的变化,而且与提升注意力和记忆力等等正向的认知效果相关。
图3-29经Oxford University Press同意,转载自Hölzel, B.K. et al. 2008. Investigation of mindfulness meditation practitioners with voxel-based morphometry. Social Cognitive and Affective Neuroscience 3(1): 55~61.
这项在德国进行的研究,自杜塞道夫大学招募了 6 名有宗教信仰(德国本土福音教派)的受试者,以及 6 名自称无宗教信仰的学生作为受试者。所有受试者必须背诵《圣经》诗篇 23 的第一节,并反复持诵。在持诵诗篇时,常以祈祷静心的福音教派受试者,以正电子扫描影像显示,他们额叶的前部和中间(包括背侧前额叶皮质、背内侧前额叶皮质、右楔前叶)有明显的活化现象。这些区域(在图中以红色到黄色的区块标示)的活化和注意力、记忆提取、及对念头的反射性评估有关,意味着祈祷静心或许可以提升认知功能。
图3-30经John Wiley and Sons同意,转载自Azari, N. P., et al. 2001. Neural correlat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 European Journal of Neuroscience 13(8): 1649~1652.
单光子断层摄影 (Single photon emission computed tomography,SPECT) 可以量测血流量,也能反映出脑部的活性。这项研究以 8 位资深的藏传佛教静坐者为对象,根据其自我陈述,都是长期规律练习静坐达 15 年以上的资深静坐者,此外也纳入了 9 名对照组受试者,作为单光子断层扫描结果的比较基准。一开始的扫描结果显示,对照组和长期静坐组的影像是十分相似的。然而,在静坐约一个小时之后,静坐组再次接受扫描,这时的单光子断层扫描影像显示额叶的血流量大增,包括扣带回、下额叶皮质、眼眶额叶皮质、背侧前额叶皮质、和视丘,而额叶变得活跃是与需要专注的作业有关的,这意味着静坐能提升专注水平。
图3-31经Elsevier同意,转载自Newberg, A., et al. 2001. The measurement of regional cerebral blood flow during the complex cognitive task of meditation: a preliminary SPECT study. Psychiatry Research: Neuroimaging section 106(2): 11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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