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19世纪晚期大批迁入美国的意大利人,有半数是劳工,相比之下,此期美籍德裔人只有1/7是劳工,美籍爱尔兰人也只有1/3是劳工。他们很少有人从事在意大利惯于从事的农业,原因是他们所定居的那些港市几无农业可谈。在很大程度上,意大利移民踏上了先前爱尔兰移民走过的老路。他们是工厂的工人,是矿山的矿工,或在建筑工地上抡锹挥锤,包括参加修建铁路和地铁。在纽约,很多意大利人专门以拣垃圾为生,也有人以擦皮鞋为业(纽约州擦皮鞋的有90%以上是意大利移民)。来自意大利南部的移民,从事专门行业的只占其总人数的0.5%弱。意大利移民当中,小业主的人数似乎比爱尔兰移民中的小业主人数要多些,但这两个移民种族中的小业主人数都不算突出。
南部意大利人在美国的就业模式,从各方面都反映出他们在祖国时的背景。来自森林被毁的意大利南部的移民,极少有人在美国从事伐木行业,但却有很多人挑选了与利用石料有关的职业,因为在缺乏森林的意大利,石头是常见的建筑材料。与在祖国时一样,意大利移民从事捕渔业的人也很多。
在世纪之交的年代里,来自意大利南部的移民充当海员、泥瓦匠、裁缝、鞋匠和理发师,外加十多万劳工,但是他们之中当上医生、律师和教员的人,加在一起尚不足100人。
和在意大利南部的老家不一样,意大利移民的妇女在美国也工作,但却几乎从不给人家当女佣。这和不从事无专长职业就去当家佣的爱尔兰裔妇女或黑人妇女的就业方式是有明显区别的。去做佣人并住在雇主家里——就像19世纪的爱尔兰妇女那样,一方面违背南部意大利人的传统,因为他们历来不让女人抛头露面,以杜绝发生两性暧昧关系的任何可能性;另一方面也与南部意大利人的家庭观念不相容,因为他们认为,妇女是贤妻良母,照顾家庭是她们的天职。家庭血汗工厂是解决既要就业又不离家门的一个折中办法。这种办法又使得孩子们从小就学着干活,这是移植到美国来的南部意大利人的另一生活特征。哪一个移民种族也不像意大利人那样,常常硬是让自己的子女辍学,留在家里干活或外出打工,这是尽人皆知的。
在意大利移民当中,酗酒率低,这是他们从祖国带来的传统。所以就这点而言,美籍雇主对他们印象很好,认为他们比爱尔兰人更能自我克制,上班守时,工作可靠。然而,美国雇主也抱怨说,意大利移民工人缺乏主动精神,因而需要付出昂贵的监工费。缺乏主动精神,也是南部意大利社会背景的反映,在那里,主动精神只会惹麻烦而得不到好报。总的来说,美国雇主并不认为意大利移民劳工格外可取,主要是因为他们需要有人监督,在管理上开销较大。意大利裔工人的日均产出量赶不上其他种族的工人——包括当时的爱尔兰人和黑人——所以付给他们的工资也就相应较低。但是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在阿根廷,意大利移民工人的劳动效率就被认为比阿根廷当地人要高。这可能反映出北部意大利移民大批来到了美国,也可能反映出美国和阿根廷的劳动标准有差别。
1910年,美籍意大利男子的年收入,低于本土白人男子或黑人男子。
在早期移民时代,人们观察到的奇怪现象之一,就是意大利裔工人身材瘦小,或者说缺乏体力。这种现象当时很普遍,但后来却有所不同,从而迫使人们发问,美籍意大利人的体格是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了变化。更好的营养可能是一种解释。不过,当意大利工人在铁路修筑线上、工地上或其他一些非熟练行业里取代了爱尔兰工人的时候,他们并不比爱尔兰人更穷苦,而爱尔兰工人却从未被认为是缺乏体力的羸弱之辈。还有一种解释似乎更加可信。就是,世世代代居住在孤立的小村落里,许多人相互都难免有某种血缘关系,尽管这种血缘关系可能遥远,一般人还意识不到。而一旦他们开始和原来小村落之外的人通婚,其后代的体形就会高大起来。这是一种遗传现象。移民代的意大利人,虽然和来自同村或同省的老乡结婚的特别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就开始在更加广泛的意大利裔社区里寻找嫁娶对象。这样,美籍意大利人甚至用不着和异族通婚,其后代就足以形成一个使体形增大的遗传基础。美籍爱尔兰人在择偶时从未受到内部分裂和地理因素的限制。
包工头制度是移民意大利人的另一个特点。所谓包工头,也就是意大利劳动力的招募者、组织者和监督人。包工头形成的各个联络网,可伸到美国好几个城市,甚至直通到意大利本国。包工头为铁路、建筑公司或其他需要非熟练劳工的厂家,提供大批意大利移民,并为之充当翻译和工头,使得这些劳动力能更有效地为美国老板卖命,否则的话,美国老板若直接与这些意大利人打交道,对其情况又一无所知,社会存在不少麻烦。对移民工人来说,包工头可帮助他们联系上雇主,提供赶赴这个陌生国度各地区的交通服务,提供他们吃得惯的食物,提供信贷、银行以及其他各项杂七杂八的服务。凡此皆属人地生疏的移民难以获得的东西,或根本摸不着门路,雇主就付钱给包工头,包工头再付钱给工人,当然先要除去工头自己的费用、花销、垫付款、房租和信贷利息。
包工头制度从19世纪80年代南部意大利人开始大批迁美开始,大约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为止,一直广泛地存在着。这种制度不仅应用到美籍意大利人的身上,而且也在某种程度上应用到从南欧和东欧来的其他移民身上。在19世纪末,包工头们控制着纽约全部劳工的2/3。约在同时期的芝加哥,有1/5强的意大利人在为某个包工头干活。费城的工头们在该市招揽意大利人到周围的农业区去充当季节工。在包工头制度下,白手起家的意大利移民得以扩散到全美各地,与其同胞一道生活和工作,文化上相互熟悉,并通常于积蓄了按当时标准算是一笔可观的钱财时返回故国。也有不少人就在首次充当契约劳工的地方安家落户,在当地建立起美籍意大利人的社区。这些社区至今仍存在于奥马哈、盐湖城、纽瓦克和底特律等城市。
在某些意大利移民中,父母将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包工头当学徒,包工头就将这些孩子送到乡下去劳动,或让他们在城市里当报童、小贩,或在马路上演奏乐器,挣几个小钱。
由于雇主或司法当局对包工头承办的各种合同很少或没有进行监督,又由于劳工对美国通行的房租标准、旅费开支或工资所得的利息减免根本不了解,包工头时常都捞得肥肥的。包工头一般是些强悍而贪婪的领头人,身上带有武器,也可能会有其他武装分子的支持,以便保护其在劳工身上预先支付的这笔投资。有的甚至对没有完成预定任务的劳工——不管成人或儿童——施以肉刑。由于本身也有意大利南部的背景(时常和他们手下的工人来自同一省份),这些包工头们知道,工人是不会去当局告发自己遭到的任何欺诈或凌辱的,更不用说组织起来与他们作对了。不过,这种制度还是受到了改革派人士的关注,引起他们的警觉,于是他们掀起一场运动,坚决要将其根除之,并得到意大利政府和美国当局的支持。这些努力基本上是失败的。尽管通过了禁止劳工承包制度的法律,意大利移民却很少承认他们是出了钱才找到工作的。他们对包工头制度利弊得失的衡量,显然与改革家们的衡量大不相同。虽然改革派的努力没有能阻止包工头制度的存在,但它却被时代所逐渐淘汰。随着美籍意大利人日趋熟悉所在国的语言和文化,有本领去自谋职业,能适应美国的工作环境,包工头提供的那些方便对他们来说就越来越没有什么价值了。20世纪初,这个制度很快就消亡了,但其残留的痕迹直到20世纪30年代仍然存在,主要体现在年龄较大的工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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