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自然界的三种奢侈:吃、死亡和性生殖
物种间的相互捕食是最简单的奢侈形式。由于食物短缺,被德军围困的民众对生命物质间接发展的这种耗费性特征有了普遍认识。如果人们种植土豆或小麦,以可消费的热量来计算的土地收益将远远高于产出奶或肉的同等面积的畜牧用地。耗费量最低的生命形式是绿色微生物(通过光合作用吸收太阳的能量),但通常情况下,植物的耗费要低于动物。植物能快速地占据可用空间。动物则令这一空间成为屠杀场,并以这种方式增加其可能性:它们自身的发展更为缓慢。在这一点上,猛兽达到了顶峰:作为掠夺者,它持续的捕猎表现出巨大的能量挥霍。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曾经问老虎:“你炯炯的双目之火,能燃及多深的深渊和多远的远方?”以这种方式使他感到震惊的是残酷的压力,在可能的极端,是生命极度消耗的能力。在生命普遍的沸腾中,老虎是极度炽热的一点。因为这种炽热在天空的深远处,在太阳的消耗中尽情地燃烧。
吃导致死亡,却是以偶然的形式。在所有可设想的奢侈中,死亡——以其必然而严酷的形式——无疑是最为昂贵的。 动物躯体的脆弱与复杂性已经展现出奢侈的意义,但这一脆弱和奢侈在死亡中达到顶点。同样,在空间中,树干和树枝将层叠的枝叶伸向阳光,而死亡将一代代的延续散布于时间之中。死亡不断地将必要的空间留给新生命的来临,而我们错误地诅咒死亡,没有死亡,我们将无法存在 。
事实上,当我们诅咒死亡时,我们只是对自身存在恐惧:正是我们的 意志使得其严酷性令我们战栗。我们欺骗自己,幻想逃避奢侈的丰盛的运动,而我们只不过是这一运动的强烈形式。或者,我们起初欺骗自己只是为了随后更好地体验这种意志的严酷,使其达到意识的极限。
在这方面,我们以同样的方式看待死亡的奢侈与性奢侈,首先将其视为对我们自身的否定,随后通过突然出现的颠覆,又将其看作以生命为体现的活动的深刻真理。
在目前的情况下,不管我们的意志如何,性生殖与吃、死亡一起构成最重要的奢侈性迂回,确保能量的大量消耗。首先,性生殖强化细胞分裂所表明的事实:通过分裂,个体为了自身而拒绝生长,并经由个体的繁殖,将其转化为生命的普遍性。因为从一开始,性就有别于吝啬的生长。如果性对于物种来说呈现为一种生长,那么原则上,它同样是个体的奢侈。这一特征在性生殖中更为突出:被孕育的个体明确地与孕育它的母体分离,后者给予前者生命,就像人们给予其他个体 生命一样。然而,如果并不拒绝今后在营养摄取阶段再回到生长原则的话,从最初,高级动物的生殖就不断加深它与通过进食来增加体重和力量这一个体的简单倾向之间的区别。对于动物来说,这是快速并狂热地挥霍能量资源的机会,很快便达到可能的极限(在时间里,就像老虎在空间中)。这种挥霍将远远超出物种生长所需的能量。在这一刻,它似乎是个体力量所能完成的极限。在人类那里,挥霍伴随着一切可能的毁灭形式,引发对财富的大量摧毁——想象中对肉体的屠杀,并最终重返死亡非理性的奢侈和过剩。
本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