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感即悖论
儒勒·雅南(Jules Janin)[1] 评论萨德的作品时说[2]:“每一页,每一行,写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从母亲怀中夺走的孩子,集体性狂欢结束时被割喉的年轻女子,盛满鲜血与美酒的杯子,闻所未闻的酷刑。给大锅点上火,竖起拷问架,敲碎脑壳,把男人冒烟的皮肤从身上剥下,尖叫,渎神,咒骂神灵,把心脏从胸膛揪出。哎!真是不知疲倦的恶人!在处女作里[3] ,萨德向我们描绘了一名陷入绝境的可怜女孩,堕落迷茫,受尽凌辱,遍体鳞伤,被怪物们从一个地窖带向另一地窖,从一座墓地带往另一座墓地,被殴打、摧毁,经受死一般的折磨,身心交瘁、痛不欲生……当作者完成了一系列罪行,当他尝试过一切乱伦和恶魔般残暴的行径之后,当他在那里,站在自己刺杀和强奸的众多尸体之上喘气的时候,当他亵渎了所有教堂,在盛怒之下屠杀了所有孩子,用他污秽的思想和话语咒骂了所有美德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停下手来,他看着自己,他冲着自己微笑,他丝毫不畏惧自己。相反……”
尽管这一系列的描述远不能完整概括其描写对象,但至少以贴切的语言描绘了萨德所愿意承担的形象:甚至恐惧和情感的幼稚也回应了萨德的有意挑衅。站在这一视角上看,我们便可以慢慢思考令我们满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我们也不能忽视什么是人、人的境遇和人的局限这些问题。我们预先就很清楚:一般人通常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评价萨德和萨德的作品。将这种对萨德的憎恶归罪于儒勒·雅南——或是那些与儒勒·雅南观点一致的人——的愚蠢评论是没有意义的。雅南的不理解很自然:一般人都是不理解的,这种不理解是人缺乏力量和他们受到威胁时产生的情感造成的。萨德笔下的形象 肯定无法与需求和恐惧所驱动的那些人协调一致。同情和焦虑——还要指出的是懦弱——确定了人的日常行为,与激情截然相反,而激情对萨德笔下那些淫逸无度的人物的至上性来说极为重要。不过,这些人物的至上性借助我们的苦难维持其意义,因此,若是无法在焦虑 者——以及多情和懦弱的人——的反应中看到一种正确表达出来的永恒的必要性(immuable nécessité),那么这些人物的至上性就会被评判为恶:快感本身要求焦虑是有缘由的。事实上,如果与快感相关联的焦虑没有暴露出相悖的方面,如果感到快乐的人无法承受快乐,那么快乐的感觉从何而来?
我一开始就应该且已经强调了这几点真相:强调萨德大胆给出的观点的合理性。与蠢货和伪君子相比,他更反对正直之人、正常人,在某种意义上,即是反对我们所有人。与其说他意图说服,不如说他想要挑战。我们没有明白他是在挑战可能的极限,直到颠覆真理,因此我们对他产生了误解。如果没有这无尽的谎言,如果他所攻击的立场是可以撼动的,那么他的挑战就会丧失意义,徒劳无益,不了了之。萨德构想出来的这个“至上者”不仅超越了可能,他的思想也从来没有长时间打搅正直者的睡梦。
鉴于以上理由,我要对第一反应是将萨德看成很可能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的焦虑者说:以不同于萨德的观点、以常识、以儒勒·雅南的观点去探讨萨德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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