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在我们内部与意识、与物的客观性相连,减弱性勃发。唯独黑帮成员保持勃发状态
我重新回到这一事实:原则上,通常被简化为物的正是动物性。在此问题上,我不能太过坚持:我将借助于《金赛性学报告》的资料继续分析,尝试让提出的问题更加明确。
这些资料非常丰富,但是远没有经过深入研究:我们面对出色完成的充实的事实数据库,得出的是值得赞赏的结论,其研究方法类似于盖洛普研究所(Institut Gallup)使用的方法(但是方法所运用的理论概念很难让人青睐)。
对于报告的作者来说,性是“一种正常的、可以接受的生理功能,有各种形式”。但是宗教限制与这种自然活动背道而驰[8] 。第一报告的数据中最有意思的一系列数据指出了性高潮每周的频率。总体来看,在不同年龄与社会类别中,性高潮每周的频率低于7次,7次以上就属于高频率(high rate)了。但是类人猿的正常频率是每天1次。报告的作者确信,如果没有宗教限制的反对,人的正常频率应该不低于大型猿类。报告的作者以调查结果为依据,将各类宗教派别信徒的回答分门别类,将信徒与非信徒对比。与7.4%的虔诚的新教徒相比,11.7%的非新教徒达到或超过一周7次的频率;同样,虔诚的天主教徒与非天主教徒的比例则是8.1%比20.5%。这些数据相当惊人:宗教实践明显抑制了性活动。但是在我们面前的是公正公平、孜孜不倦的观察者。他们并不满足于建立利于他们原则的数据。他们在各个方面都做了极其丰富的调查。关于频率的统计按照不同的社会类别来呈现:非技术工人、工人、“白领”、位居要职者。劳动人口总体中高频率达10%。而黑帮成员(underworld,黑社会 )更是达到49.4%。这些数据最为显著。其中指明的因素比宗教虔诚更为确定(我们想到了对迦梨女神和狄俄尼索斯的崇拜,密教和宗教信仰的其他很多色情形式):这一因素即是劳动 ,劳动的本质和作用没有任何模糊之处。人就是通过劳动来安排物的世界,通过劳动,人在这个世界中被约减为其他物中的一个物;正是劳动将劳动者变成了一种手段。唯有人类所固有的人类劳动,明确与动物性相对。这些数据比例将劳动与劳动者的世界凸显出来,这里的劳动者被约减为物,并完全排斥私密的和不可约减的性活动。
数据建立起的这一对立是个悖论。其中包含着不同价值之间的出人意料的关联。这些关联可以放入我之前强调的关联里,后者完全相悖地显示出动物的勃发不可约减为物。这一点尤其需要注意。
我之前首先讨论的内容表明,人与物的根本对立只有在动物与物被视为同一的情况下才能确立。一方面,有一个外在世界,物的世界,动物属于这个物的世界。另一方面,有一个人的世界,根本上被视为内在的世界,就像(主体的)精神世界。但是,哪怕动物只是物,哪怕将动物与人区分开来的特点就在于此,动物与铺路石、铲子这类无活动力的物体也是不同的。只有无活动力的物体,尤其是被制作出来的物体——如果它是劳动的产品——才是物,特别是被剥夺了任何神秘性、以外在于自身的目的而存在的这类物体。对于物自身来说,物一无是处。在此意义上,动物自身并非物,而人将其视为物:动物成为劳动(养殖)对象或劳动工具(役畜)的情况下,动物即是物。如果动物作为一种手段而非目的进入有益活动的范围内,那么动物就被约减 为物。而这种约减否定了动物本身的存在:动物只有在人有能力否定其存在的情况下才是物。如果我们不再拥有这一力量,如果我们无法再将动物当作物来行事(如果一只猛虎将我们扑倒在地),那么动物自身就不再是物:不是一个纯粹的客体,而是一个对其自身来说具有内心真实的主体。
同样,人身上继续存在的动物性,即人的性勃发,只有在我们有能力予以否定的时候,只有在我们能够在人的性勃发不存在的情况下继续生存时,才能被视为一个物。其实我们的确否定性勃发,然而只是徒劳。被视为下流的兽性的性活动,甚至是最反对将人约减为物的:一个男人内心的高傲正与其男性气概相关。与我们内心的高傲相呼应的,并非被否定的动物的那面,而是动物身上所具有的内在的和不可通约的方面。甚至正是因为内心的高傲,我们才不会像牛一样被约减为劳动力、工具、物。毋庸置疑,在人性 ——在与动物性 相反的意义上——中,有一种无法约减为物和劳动的因素:毋庸置疑,无论如何,人不可能以同样程度像动物那样受奴役、被杀死。但是在第二层意义上,这并不够清楚明白:人首先是一种劳动的动物,屈从于劳动,为此必须放弃一部分自己的勃发。在对性的制约中,没有什么随意的东西:任何拥有有限能量的人,如果他将能量的一部分用来劳动,那么用于色情消耗的能量就会缺少,减少的能量与分配出的能量一样多。因此,在人类的反动物性 的劳动时代,我们身上的人性正是将我们约减为物的东西,而动物性反而是在我们身上保留对自身来说具有主体存在价值的东西。
这一点需要用确切的句子描述清楚。
我们身上的“动物性”,或性勃发,让我们不被约减为物。
相反,“人性”因为具有特殊性,在劳动时代,牺牲性勃发,有将人变为物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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