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魔大会
色情坠入世俗领域,同时成为彻头彻尾被谴责的对象。色情与不洁之物并行演变。将色情和恶视为相似,与无视色情的神圣特点有关。只要在一般情况下能感觉到这一特点,那么色情的暴力就可能令人焦虑,甚至令人恶心,但是色情的暴力并非被视为与世俗的恶、与违反规则相似,规则是理智地、理性地保障财产和个人的。禁忌感所承认的这些规则,与禁忌的非理性冲动产生的规则不同,因为前者的功用性经过了理性思考,而后者没有。在色情的例子中,重要的是保全家庭,因此妓女始终被家庭生活排斥。但是前后一致的整体只有在基督教限制中才能形成,在这些限制中,色情的神圣特点这一首要特点不再出现,同时,保全家庭的需要得到公认。
狂欢超越个体快感,其中维持着色情的神圣意义,因此狂欢必须成为教会的特殊关注对象。教会通常反对色情。但是其反对建立在婚姻之外的性活动这一恶的世俗特征之上。首先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让僭越禁忌所获得的感觉消失。
教会所做的斗争证明有一个深层的难点。排斥不洁之物的宗教世界,严厉谴责无名无度的暴力的宗教世界,刚开始并未获得广泛认同。
然而我们对中世纪——或是近代初期——的夜宴祭典(fête nocturne)一无所知,或者知之甚少。有夜宴祭典遭受残暴压制的原因在其中。从被审判官屈打成招的不幸之人口中得到的供认是我们的信息来源。受害者身上不断重复着酷刑,审判官想象出来,然后对他们说的话在他们脑中不停地翻来覆去。我们只能单纯臆测,哪怕是在基督教的监控下,异教的祭典仍有残存,至少在无人的荒郊野岭是如此。可以想象一些符合神学启示的半基督教神话,用撒旦取代中世纪早期的乡野农人所崇拜的诸神。迫不得已时在魔鬼中加入复活酒神 (Dionysos redivivus)的形象也并非荒谬之事。
某些著书者怀疑巫魔大会的存在。时至今日,甚至还有人怀疑伏都教 (Vodou)信仰的存在。无论伏都教 信仰在过去多么重要,现如今只能用来招揽游客。一切证据都让人认为,与伏都教 具有相同点的撒旦崇拜确实存在,尽管在审判官的想象中很是多见,但在古代并不常见。
以上就是从容易获取的资料中获得的表面结论。
“某些著书者怀疑巫魔大会的存在。时至今日,甚至还有人怀疑伏都教信仰的存在……一切证据都让人认为,与伏都教具有相同点的撒旦崇拜确实存在,尽管在审判官的想象中很是多见,但在古代并不常见。”
在深夜的孤寂中,秘密崇拜位于上帝背面 的这位神的巫魔大会,不过是加强了以祭典的颠覆冲动为基础的仪式的各种特征。巫术审判的判官或许可以从他们的受害者那里获取一些拙劣模仿基督教仪式的供词。但是,很可能是审判官想象到了巫魔大会的仪式,也可能是巫魔大会的领袖想象出的。一种孤立的特征究竟与审判官的想象相关,还是与真正的崇拜相连,我们无从得知。我们至少可以相信,渎圣 是创新的原则。黑弥撒 这一名称出现于中世纪末期,在整体上与地狱祭典运动同时期。于斯曼(Huysmans)[11] 在《地狱里》(Là-Bas )中描写的他所参加的黑弥撒具有某种真实性。我似乎觉得,得到证实的17世纪或18世纪的仪式来源于中世纪的酷刑这种想法比较极端。这些仪式的诱惑力可能在审判官审讯之前就起作用了。
无论是想象的还是真实的,巫魔大会对应于基督教想象在某种程度上所需要的一种形式。巫魔大会描绘的是基督教明示或暗自包含的各种激情:无论是真实或想象,巫魔大会所确定的是基督教的状况。相对而言,在早于基督教的宗教狂欢中,僭越是合法的:虔诚需要僭越。禁忌与僭越对立,但是在遵循限制的条件下,还是有可能解除禁忌的。在基督教世界里,禁忌是绝对的。僭越很可能会揭露出基督教所掩盖的东西,即神圣之物与禁忌相互混淆,在违禁的暴力中才能走近神圣之物。就像我之前所说,基督教在宗教层面发展了这一悖论:接近神圣之物的道路是恶 ;同时恶是世俗的 。但是存在于恶之中并且保持自由,自由地存在于恶之中(因为世俗世界可以摆脱神圣之物的局限),其意义并非只在于给罪人定罪,也在于对其进行奖赏。放纵之人的过剩快感对应于信徒的恐惧。对信徒而言,放纵即要宣判放纵之人有罪,即是揭露其腐败。
但是,腐败、恶、撒旦,对于罪人来说都是崇拜的对象,是男女罪人钟爱之物。性快感深入恶中。本质上,性快感是僭越,是超越恐惧,恐惧越深,快感越强。无论真实与否,关于巫魔大会的故事具有一层含义:这是对超乎寻常的快感的幻想。萨德的作品延续了这种叙述,他的作品更加深远,不过方向相同。他写的始终是进入禁忌的反面。仪式中禁忌得以解除,在世俗自由的意义中敞开了无限的可能性:渎圣的可能性。僭越是有组织和有限制的。哪怕在仪式方法的诱惑下屈服,渎圣依旧可以向无限的可能性敞开,有时指无限的丰富,有时指无限丰富的惨剧,即急速衰竭和随之而来的死亡。
“但是,腐败、恶、撒旦,对于罪人来说都是崇拜的对象,是男女罪人钟爱之物。性快感深入恶中。本质上,性快感是僭越,是超越恐惧,恐惧越深,快感越强。无论真实与否,关于巫魔大会的故事具有一层含义:这是对超乎寻常的快感的幻想。萨德的作品延续了这种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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