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生命的冲动与对这一冲动的恐惧
读到这里,在我们脑中展开的是一片空虚(vide)。
我所谈的除了这种空虚别无他意。
但是,这种空虚的展开非常坚决。比如通过死亡来展开空虚:通过尸体,死亡在尸体内部引入不存在(absence)来展开空虚,通过与这种不存在相关联的腐败来展开空虚。我可以将我对腐败的恐惧(这一禁忌如此深厚,以至于想象而非记忆便可让人联想到这一禁忌)与我对淫秽产生的情绪进行比较。我可以对自己说,厌恶、恐惧,是我欲望的本源,正是厌恶的对象无法在我们身上展开一种比死亡略微浅层的空虚的情况下,才激起这种欲望,这种欲望首先来自其对立面,即恐惧。
“我可以对自己说,厌恶、恐惧,是我欲望的本源。”
这种想法踏出了超越常规限制的第一步。
需要花费很大气力才能发现,作为色情意义的生所做的允诺与死的奢侈方面[4] 是相关的。尽管死亡也是世界的成长期,但是人类均不承认这一点。我们蒙蔽双眼,拒绝看到只有死亡不断地保障着生的喷薄(rejaillissement),没有生的喷薄,生命只能衰败。我们拒绝看到生是破坏平衡的陷阱,生完全不稳定,不断走向失衡。生是一种不断寻求爆发的汹涌的运动。但是不断的爆发不断地令其衰竭,要想持续下去只有一个条件,即生长力量衰竭,生殖出来的生命体让位给新生命体,并以全新的力量进入轮舞(ronde)[5] 。
我们无法想象消耗更加巨大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生是可能的 ,生不需要这种巨大的浪费,不需要这种超乎想象的奢侈毁灭,也能很容易再生。与纤毛虫的机体相较,哺乳动物的机体是一道深渊,其中损失了不计其数的能量。如果这些能量能发挥其他可能性,那么就不再被损耗为无 。但是我们必须将这一恶性循环想象到底。植物的生长意味着不断累积分离的物质,由死亡引起腐败 的物质。食草动物在自己被吃掉之前,在成为食肉动物吞食运动的对象之前,吞下了大量有生命的植物。最终,除了凶猛的掠食者什么也没剩下,其遗骸也会变成鬣狗或蛆虫的盘中餐。从这一运动的意义的角度看,产生生命的过程越是消耗巨大,新机体的产生越耗费能量,这一活动就越成功!欲求花费极少的精力去生产,只不过是人类蹩脚的想法。这一欲求正是人类世界中资本家、“公司”管理者的狭隘原理,也是孤立个人存钱为了攒到最后用的狭义原理(因为积蓄的利润总会以某种方式被耗尽)。如果从全局考虑,人类生命是向往挥霍(prodigalité)到焦虑的程度的,直到焦虑,直到无法承受焦虑的极限 。剩下的不过是道德家的唠叨。我们如何才能看清这一点?一切都向我们指明了!我们身上有种狂热的躁动,请求死亡蹂躏牺牲我们。
在衰老中的存在被更加年轻的其他存在所替代的过程中,我们要面对这些不断的考验、这些无用的周而复始、这些挥霍的强烈力量。我们打心底里想要 从中获得难以容许的条件,注定要面对死亡的痛苦和恐惧、孤立存在的条件:与此条件相关的恶心感如此可怕,可怕到沉默中的惊恐往往给我们一种不可能的感觉,若非如此,我们是不会满足的。但是,在伴随这一情绪的一再失望和对平静的固执期待的双重打击下,我们的判断逐渐形成;我们拥有的让自己被人理解的天分与我们所坚持的盲目也是成正比的。因为在形成我们的痉挛的顶点,希望停止痉挛的幼稚的顽固愿望只能加剧焦虑,通过焦虑,整个生命都被否定为无用的运动,焦虑又在命运中加入了一种喜欢折磨的奢侈[6] 。因为如果对人来说这一奢侈不可避免,那么焦虑这一奢侈就更不用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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