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欲的神圣特点和神秘主义生活的所谓的性特征
在最精彩的研究中[6] ,有一份路易·贝尔纳特神父(Louis Beirnaert)[7] 的研究,针对神秘主义者语言中,对神之爱的体验和肉欲体验之间的相似性进行思考,强调“性结合具有象征一种更高层次的结合的能力”。他仅仅提出,要关注以性欲为对象的基本恐惧,并没有加以强调。他说:“是我们自身,借助科学和技术精神,将性结合变为一种纯粹的生物学事实……”在他看来,哪怕性结合具有表达“人与超验的上帝结合”的能力,那也是因为性结合“在人类体验中早已具有一种能够表示某种神圣事件的固有天分”。“各宗教的现象学向我们展示出,人类性欲首先具有神圣的意义。”在贝尔纳特神父眼中,宣称“神圣的意义”的立场与繁殖行为的“纯粹的生物学事实”相对立。也就是说,神圣世界在稍后的时代中,才单方面具有现代修道者所信奉的崇高意义。在古代世界,神圣世界具有的意义值得怀疑。表面看来,对于基督教徒来说,神圣之物必然是纯洁的,不洁之物与世俗为伍。但是,神圣之物对于非基督教徒来说也可以是不洁之物[8] 。如果我们再深入探究就会立刻发现,在基督教中,撒旦与神非常接近,就连原罪在根本上也与神圣之物 有关。原罪最初是宗教禁忌,而异教的宗教禁忌正是神圣之物。在神圣之物面前,现代人自身也无法摆脱的害怕与颤抖,总是与禁忌之物引发的恐惧感相关。我认为在此例中,作者的结论仍有失真之处:“因此,我们的神秘主义者所用的配偶象征体系并没有性的意义。更确切地说,性结合本身就具有超越性结合的意义。”超越性结合的是什么?换句话说:与模糊的现实相关的性恐惧被什么否定 ?
我们要搞清楚。跟我的想法差距最大的就是玛丽·波拿巴(Marie Bonaparte)[9] 和詹姆斯·柳巴(James Leuba)[10] 所主张的神秘主义者生活的性阐释。如果硬要说神秘主义者的感情迸发与性满足相似,那么这就像柳巴所做的一样,是以简化的方式肯定静修士所说的,快乐总在一定程度上关涉性器官活动[11] 。玛丽·波拿巴强调圣女大德兰(Sainte Thérèse)[12] 写下的一段文字:“我看到他的一根金色长矛,矛尖上燃着一点火焰,我觉得长矛深深插入我的心脏,一次又一次,直穿心腹!当他拔出长矛,我的心腹仿佛也跟着拔了出来,对上帝的爱以熊熊烈火燃烧我周身。痛苦至深,我不禁呻吟,过度的疼痛却又那么甜蜜,让我不愿从中摆脱……痛苦并非肉体的,而是精神的,尽管肉体之痛也占一部分,甚至是很大的部分。这是一种温柔的爱抚,在灵魂与上帝之间,我祈求上帝保佑,叫那些认为我撒谎的人也能体会此种爱抚。”玛丽·波拿巴总结说:“这就是圣女大德兰著名的刺穿经历
(transverbération)[13] ,跟过去我的一位女性友人向我所做的坦白相似。这位友人丧失了信仰,但是十五岁时,她遭受了一场激烈的神秘主义危机,欲求成为修女——她记得有一天跪在祭台前,忽然感到超自然的快乐,她相信是上帝降临到她身上。直到后来,她委身于男人之后,她才明白,这种上帝降临在她身上的感觉其实是一种强烈的性高潮。守洁的圣女大德兰从未有机会体验这两种感觉的相似之处,然而这对她的刺穿经历来说似乎非常必要。”乔治·帕尔舍米奈(Georges Parcheminey)[14] 明确指出:“从这样的反思中可以得出论点,一切神秘体验都只是由性欲转变而来的,因此是一种神经官能行为。”说实在的,我们难以证明玛丽·波拿巴提出的相似性并不能解释圣女大德兰的“刺穿经历”。没有证据可以显而易见地证明这一神秘经历不是一种强烈的性高潮。但这未必可信。事实上,玛丽·波拿巴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冥想体验早已深知精神上的愉悦感与肉欲产生的冲动之间的联系。贝尔纳特神父说:
“与柳巴所说的恰恰相反,神秘主义者早就对伴随着自己神秘体验的肉欲冲动具有完全的自觉。圣波拿文都拉(Saint Bonaventure)[15] 已谈论那些‘在精神影响下被肉欲的液体玷污’(in spiritualibus affectionibus carnalis fluxus liquore maculantur )的人。圣女大德兰和圣十字若望(Jean de la Croix)均明说出来……不过,他们将这一现象视为外在于他们体验的东西;当他们感受到这种冲动时,他们并不专注于此,且不害怕,不恐惧……另外,当代心理学指出,器官性冲动通常能引起强烈的感动,并通过各种可能的途径释放出来。这样,当代心理学与圣十字若望所熟知的‘充溢’(redundantia )概念重合了。最后我们要注意,这样的冲动只能在神秘主义者生活的初始阶段达到,无法持续到更高阶段,尤其无法在与上帝的精神结合中达到。总而言之,在出神状态中产生肉欲冲动,绝不意味着体验中具有性特征。”这一说明或许无法一一回答对此提出的问题,但能非常恰当地辨认出精神分析学家无法辨识出根本特点的那些领域,因为精神分析学家很可能与任何宗教体验毫无关联,且肯定没有体验过神秘主义生活[16] 。
在色情溢出体系与神秘主义溢出体系之间有明显的相似之处,甚至是等同和交流。不过,只有在体验中认识到这两种感动之后,才能明显看清这些关系。的确,精神病学专家明确规定,在观察病人时必须超越个人体验,因此他们无法体验到病人内心的错乱。总之,如果他们在不了解神秘主义者生活的情况下对后者做出判断,他们就会像在自己的病人面前那样做出相同的反应。结果不可避免:
外在于他们自身体验的一种举动,被他们先验地 视为不正常——在他们赋予自身的对外在事物进行判断的权利与赋予外在事物以病理特点之间有着一致性。另外,通过含糊不清的内心混乱显露出的神秘状态,也是最容易体验到且与肉欲狂热最为接近的。于是,精神病学专家开始以肤浅的方式将神秘主义与一种病态的狂热进行比较。但是,最深沉的痛苦是不会通过叫喊表露出来的,神秘主义这种存在的最深远的可能的内在体验也是一样:“惊人的”瞬间并不与进入深层内在的体验相对应。实践中,本该避免让精神病学专家急于下结论的状态并没有起到作用,我们只有亲身体验之后,才能了解这些状态。伟大的神秘主义者的描述原则上可以减少他人的无知,但是这些描述过于简单,没有提供任何将精神病患者的症状或叫喊与有“刺穿经历”的神秘主义者相关联的信息,因此令人感到困惑。这些描述不仅几乎没有为精神病学专家的阐释提供立足点,而且因资料难以把握,甚至通常根本没有引起精神病学专家的注意。如果我们想要确定色情与神秘主义修行之间关系的要点,我们必须回到内在视角,回到只有修士,或者说几乎只有修士才会从那里出发的内在视角。
“在色情溢出体系与神秘主义溢出体系之间有明显的相似之处,甚至是等同和交流。不过,只有在体验中认识到这两种感动之后,才能明显看清这些关系……实践中,本该避免让精神病学专家急于下结论的状态并没有起到作用,我们只有亲身体验之后,才能了解这些状态。伟大的神秘主义者的描述原则上可以减少他人的无知,但是这些描述过于简单,没有提供任何将精神病患者的症状或叫喊与有‘刺穿经历’的神秘主义者相关联的信息,因此令人感到困惑。这些描述不仅几乎没有为精神病学专家的阐释提供立足点,而且因资料难以把握,甚至通常根本没有引起精神病学专家的注意。如果我们想要确定色情与神秘主义修行之间关系的要点,我们必须回到内在视角,回到只有修士,或者说几乎只有修士才会从那里出发的内在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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