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智慧的机器
人们的寿命在延长,但是尚无证据表明寿命增长的速度在加快。但是,这一点将随着几项重要的科学突破很快改变。同时,即使是逐步的增长也会给全球社会体系造成负担。比如,寿命变长,提早退休给政府和私人养老基金支持的老年福利项目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寿命延长可能是因为身体很健康或是因为一些生物医学技术能够让老年人活下来,虽然他们的身体和生活质量都很糟糕。如果是后者的情况,对于相关的每一个人来说情感上和经济上都要付出代价。和所爱的人多待几天当然是很好,但是他们的痛苦可能因此延长,家人和朋友情感上的压力也在增加。此外,延长老年人寿命的医学技术成本高昂。人工关节、器官更换以及一轮又一轮的化疗已经给健康造成了严重的危机。估计的数字可能有所不同,但是生命的最后两年的开销要占去医疗预算的绝大部分。活得更长的人并没有制造危机,但是,寿命变长将加重挑战,目前还没有容易的解决办法。
多个方面的进步相结合将对除了医疗以外的社会各方面造成严重影响。我们可以想想新兴技术对于就业的影响。活得更长只是阻碍减少失业努力的其中一个因素。随着医学进步,老年人的精神和身体能力不断改善将使推迟退休变得越来越普遍。这也将导致劳动力市场腾出足够职位可供年轻人选择的速度放缓。
自由派和保守派的政治家通常都建议对于生物技术、纳米技术以及信息技术的投入是创造就业的最可靠的方式。但是很多理论家已经指出,这种看法可能基于对于实际情况的完全误解。由于新兴技术累积造成的影响导致新形式就业出现的速度似乎比失业的速度慢。
我们已经看到智能机器人装置造成越来越多人失业。埃里克·布里恩乔福森(Erik Brynjolfsson)和安德鲁·麦克阿菲(Andrew McAfee)研究了就业的趋势,在他们的书《与机器赛跑》《第二机器时代》中描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趋向。他们注意到就传统而言生产力、就业、每小时薪酬以及收入都是同时增长的。
而过去的这几十年,出现了他们称之为“大脱钩”的情况。美国中产阶级的收入自里根政府以来已经停止增长,10年以来,就业也扁平化发展。但是,过去三十年来,生产力和GDP水平却在增长。他们认为,技术创新是造成失业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GDP增长的主要推动力。
2013年,牛津大学的两位学者卡尔·弗雷(Carl Frey)和迈克尔·奥斯本(Michael Osborne)开展的一项研究表明,美国高达47%的工作已经很容易受到计算机的冲击。未来10年里,用信息技术替代其中1/3的就业将产生极大的破坏作用。此外,机器人越来越能干,绩效考核、规范行为以及墨守成规使得人类的工作越来越被机械化。在想象的技术奇点到来之前,人工智能将远远胜过人类智慧之时,两种趋势将产生相交。其结果就是大量的工作将被计算机替代,它们能够日夜无休地工作,还不需要工资和福利。
美国渥太华大学科学、社会和政治学院院长马克·塞纳(Marc Saner)和我将这一节点叫作功能性奇点,它将重塑我们的社会。这一节点产生的剧烈变化大部分是可以预测的,所以并不完全可以称之为奇点。但是未来几十年里,它对于公共政策而言要比尚在猜测中的技术奇点产生的影响更大。
技术奇点推测人工智能研究将不可避免地导致超级智能的出现,功能性奇点则认可社会力量在改变人工智能未来发展轨道中的重要作用。比如,对于机器人抢夺工作的普遍认识将对开发和采用越来越智能的人工智能系统造成极大的阻力。
大萧条开始后补救经济学家约翰·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创造了一个新词“技术性失业”。他在1930年一篇名为《关于我们孙辈的经济可能性》的文章中写道,我们被一种新型疾病所困扰,也就是:技术性失业。意思就是,“失业的产生,是由于我们发现节省劳力的新方式的速度超过了我们发现劳力新用途的速度”。这一番话凯恩斯抓住了一个自工业革命以来工人们一直恐惧的实质性原因。
对于新技术的引入导致失业的恐惧不时发生,从而抗拒科学进步,有时甚至发展为革命性的暴动。传奇人物奈德·卢德(Ned Ludd)据说在1779年砸毁了2台织布机,到1811年—1813年英国的纺织技术工人大量使用这种织布机。卢德派反对使用机器以便让低薪无技能的纺织工人继续保留饭碗。过去200年里,人们总是把反对工业化和自动化的人称为“卢德分子”。近来,这个词也经常用来贬损那些批评技术发展的人。
我们知道,世界经济如同以前以及后来从低潮中爬起来一样,也从大萧条中恢复过来。历史上,节省劳力和效率更高的机械带来生产力增长,导致资本扩张和新就业形式的出现。难道这次的情况会有所不同吗?或者从连续两次经济衰退之后就业缓慢恢复的情况只是调整期的一个低谷吗?当然我们目前的挑战和大量人工被智能机器所替代(功能性奇点)。但是目前的就业危机可以看作是一个转折点,未来10或20年可能会出现更严重的危机。
也许我们的下一代有可能会亲眼看到200年前卢德派所担心的梦魇发生,技术所抢夺的工作将远远超过其创造的工作。就业机会的创造可能也存在周期性的增长。但是我们可以暂时假设所创造的新工作形式远远落后于人们对于就业的需求,这肯定会产生破坏性的后果。
假设,如果将寿命变长和更健康的因素加起来,导致50%的劳动力要70岁后才退休,那么他们的子孙、曾孙还能找到工作机会吗?更重要的是,如果工资不是分配财富的主要方式,那么那些没有工作的人如何支付得起物品和服务呢?
在20世纪60年代末和20世纪70年代初,战后婴儿潮的一代人注意到大学录取人数迅速增加,这意味着更多人接受了教育,但是却没有足够的高质量的工作职位可供这些人选择。上百万的年轻人加入了社会学家提倡的政治运动,在性别解放、社区生活、提高智力的药物以及在以前的休闲时间活动比如冥想基础上发展的生活方式等方面进行尝试。
年轻人的左翼自由文化在20世纪70年代政治中占主导地位。许多年轻人认为后工业经济国家逐渐向休闲阶级社会发展。随着富裕国家的增多,有进步思想的社会学家建议要维持不断增长的休闲阶层,普遍采取的政策是为每一个人提供最低收入。但是玛格丽特·撒切尔当选英国首相(1979—1990)以及罗纳德·里根当选为美国总统(1981—1989)标志着反对福利国家的保守主义的开始。同时,低价个人电脑的出现也创造了大量新就业机会。
扩大和收缩社会服务之争现在仍是民主国家政治的核心问题。如果技术性失业真的成为现实,那么福利国家包办制和要求民众自给自足的冲突在未来10到20年肯定会首当其冲。资本扩张加上就业紧缩将迫使战后工业社会不得不考虑建立起诸如最低收入保障的制度。
这一简单的分析简要描述了一个问题,但是却没有将许多也发挥作用的因素考虑进去。罗宾·汉森(Robin Hanson)认为机器人1天24小时,1周7天日夜无休地工作肯定会带来财富大幅增加。但是财富增长对于普通公民而言意义甚少,美国5%的人拥有70%的股票,有一半美国人没有任何股票。
戴维·罗斯(David Rose)是一位技术企业家和风投资本家,创办或投资了8家公司,他认为迅猛发展的技术将把我们推向一个没有工作的世界,或者是没几家公司的世界。如果他们的估计是正确的,随着资本迅速增长,如果政府能够稍微公平地分配财富,那乌托邦的未来至少也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事实情况不会这么理想。比如说,RPI科学技术研究院教授艾德·伍德豪斯(Ed Woodhouse)提出这样的问题,如果3D打印被广泛使用,那么上亿人失业了会导致什么结果,会造成社会动荡吗?这种不稳定的情况对于联系日益紧密的世界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但凡新闻报道称中国经济发展速度稍有放缓,当天的世界股票市场都不好过。
杰森·拉尼尔(Jason Lanier)对于信息时代如何在进步给出了非常负面的批评。拉尼尔在数码技术滋生的生态系统中占有独特地位,他与那些持有证书的正统科技人士相比多了很多反文化的特点。他被誉为推广虚拟真实的先锋人物,成立了第一家出售虚拟真实手套和眼镜的公司,最近他带领他的同事成为抨击计算机文化的领头人物,比如:对人类本性的机械式理解、幼稚地信仰乌托邦式的技术奇点、清除一些薪酬不错的职业、取而代之的是看起来很有希望的互联网相关的工作,但却只有少数人能从中受益,以及政府和企业获得更多监视公民或员工的工具等。
对于一个庞大且不断发展的行业前景究竟如何,存在很多积极和负面的预测(如果你找不到工作,试试出售自己的预测吧!)。没有人能够肯定地分清到底哪一种力量在发挥作用。好莱坞编剧们通常会耸人听闻地夸大某一两种技术的影响,但是忽视了很多其他的技术和工具可能同时发挥作用。如果技术性失业成为现实,将导致非常严重的财富分配危机。
如果这种危机真的发生,将改变世界各国的政治经济,政府是否因此倒台取决于很多因素。财富增长也可能会导致新的就业形式的出现。政治领袖们可能通过采取财政和金融措施赢得一些时间,公众也愿意因为面包和互联网的诱惑而被收买。但是一些不太明显的微薄力量也可能会浮出水面。
风暴云团的聚集将预示着悲剧不可避免,或是提醒必须提前规划消散这些尚不明显的微弱力量。如果技术性失业的速度超过了创造新就业机会的速度,具有前瞻眼光的政府通过某些形式的财富再分配来防止政治动荡的出现,比如说强健的福利体系或最低收入保障等。
过去10年里,关于智能机器人的社会影响以及因为工作机会推迟退休等问题的讨论只限于一些未来学家和边缘社会理论学家的预测。现在已经有所不同了。2014年主流经济学家和金融领袖,比如拉里·萨默斯(Larry Summers),鲁里埃尔·鲁比尼(Nouriel Roubini),对技术性失业也发出了警告。这个议题肯定会集中喷发而成为一个政治性问题。
关于财富重新分配的各种政治建议将会涌现。比如,计算机科学家和平板电脑先锋人物杰瑞·卡普兰(Jerry Kaplan)建议现有的财富不应当征税,但是未来增长的财富应当重新分配。希望能逼迫选举候选人澄清他们对于解决技术性失业的立场。让公众开始就此展开真正的讨论吧。
很多个人和团体在追求各自目标的过程中,其共同影响将进一步加快技术性失业,导致技术风暴到来。我们的社会因为每一次的科学发现、计算机的诞生、某一个商业决定、某一种转基因生物、某一种纳米颗粒、某一次增能物质的发明而发生改变。朝着延长人类寿命或把任务交给机器人承担的每一步都会造成整个社会系统发生一定的变化。
从马丁尼以及无数科学家和企业家所从事的改善人类健康医疗和延长人类寿命的努力到正在创造的美丽新世界是一条可以连在一起的直线。人口增长和技术性失业无法被完全推迟。技术发展可以放慢速度,也能找到解决其负面影响的办法,但只有通过共同努力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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