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虚拟到模仿真实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幻想另一个世界的样子。直至今日,虽然我们拥有了用比特科技构建世界的权利,但仍然在模拟现实。这是一种思维惯性,也是一种随着祖先传下来的生物经验。
从虚拟到模仿真实这一过程,最早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大概就是宗教了。在自然宗教的形成过程中,人们对于“神”生活的另一个世界充满了想象,但这种想象似乎在早期又摸不着边际。逐渐地,对于神的崇拜让这一想象变得具体:神应该是完美形象的人。从此以后,一切神域的景象都建立了起来。我们看到雅典帕特农神庙里面乳白色大理石雕刻的神像,无一不是形象完美的人,没有一块多余的肉,没有一丝多余的头发,头身比例完美,气宇轩昂。而他们居住的房子(帕特农神庙),似乎也比山下的建筑更宏伟庄严。经过时间的沉淀,从美术到建筑到音乐最终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形成了一个与世俗完全平行的神的文化。这种文化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完美,完美到不真实。而这种完美的起点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现实,那个时代的现实。当然,在东西方除了对美好神域的完美想象外,还有对极其丑恶的完美想象,在东方叫阴间或者冥界,在西方叫地狱。对比神域的极致美,极致丑的部分也被完美地表现和映射出来。乃至后来我们模糊地认为,人间被一分为二,美好的在天堂,丑恶的在地狱。事实上,具有一定辩证思维的人都会知道,真实的世界是复杂的、多元的,这种二元性只是人们在集体想象中无意的思想聚合,本身也代表着虚拟。
回到我们构建出来的互联网世界,它是含着理想的金钥匙出生的。那些融化在人们心中的美好愿望被注入其中,以连接的形式展现在大家面前,并且仍以连接的方式促进理想的实现,这本身已经走完了虚拟到模仿现实的第一步。作为已经被赋予使命的虚拟世界,互联网正在多线出击,让其本身的虚拟看起来更真实。而它所使用的方法,就是模仿真实。
模仿真实并非互联网时代才有的新鲜玩意儿,其实在很久远的古代就已经在人们的生活中履行了很多年。有一些老派的人,如果还记得用笔纸写信的话,应该不会忘掉这么一句套话:“某某吾兄(弟),见字如晤。”前半句自然是客套话,后半句的意思是见到我的字就像见到面一样。这是以文字的形式虚拟现实的面谈,这需要脑补大量的画面,从字里行间想象写信人的情绪、处境等(小时候写过情书的小伙伴肯定记得,写完之后要在信纸上滴两滴清水作为相思泪,这也是一种模拟)。后来电话的发明让这种虚拟更近了一步,声音的传递让“如晤”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了。思科网真(Tele Presence)在刚刚推出的时候,思科向大家展示未来不需要见面即可高效率进行会议的情景。时至今日,思科网真卖了不知道多少套,可是大家还是需要见面开会。其实虚拟的真实就像一个几何概念一样让人匪夷所思,“无限接近但并不相交”(此处不展开,后有文专述)。
近些年,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VR)技术和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AR)技术已经得到很大的完善,数字对现实世界的模拟能力已经非常强大。2001年出品的全数字电影《最终幻想》,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开创,激进的影评人和专栏作家甚至断言未来的电影可以不需要真人演出,完全凭借数字技术模拟人物和场景。事实上,在后来的几年中,全数字电影成功的例子不胜枚举,比如《玩具总动员》系列、《史莱克》系列、《冰河世纪》系列,还有靠数字技术完美呈现效果的《变形金刚》系列和《阿凡达》。可以说在技术的帮助下,我们的想象力明显受到了考验。如今,各大科技公司已围绕这一领域展开了激烈的角逐。他们开发出的虚拟现实的产品,正在逐步完善人们对于现实感官的种种体验。尽管至今市面上还没有一款值得夸耀的产品,尽管他们的领域也只局限于影视、游戏和家庭娱乐等有限的方面,但这已经是种可喜的进步。
这里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个关键的问题:到底什么才是极致的虚拟现实?我想这一点沃卓斯基兄弟已经给了我们答案,他执导的《黑客帝国》系列电影描绘的就是极致的虚拟现实。人们可以通过一种方式接入网络,可以在网络中进行各种活动、实现各种体验。最重要的是,网络中发生的一切都会反映在本人身上,比如在线上中弹死亡,则线下的那个人也会死亡。而这就会出现另一个问题,如果网络中对现实的虚拟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虚拟和现实还有什么边界?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现实世界中做那些事?沃卓斯基兄弟似乎早已严谨地想到了这个问题,模拟出来的真实其实不是真实,而是理想中的真实。虚拟世界总是跟现实世界隔着一点距离,尽管不远但足以把它们二者区分开来。《黑客帝国》中的真实世界是一个被机器统治且被黑云覆盖的黑暗世界,真实世界中的人是被生产出来的,而网络中的世界明亮、安详,一切都保持着美好社会和平年景的样子,与其说是虚拟出了一个真实世界,不如说是怀着对美好世界的深深怀念,按照记忆把真实世界重建于网络之中。真实世界吃不到牛排喝不到红酒,而虚拟世界中可以;真实世界中只有黑暗和破破烂烂,而虚拟世界中繁荣华丽应有尽有。尽管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尽管很多虚拟世界中的有识之士也明白这一点,但是谁在乎呢?
当前的网络世界之所以可以称为新世界,是因为现实世界的所有形象都无一例外地投射到了线上。事实上,没有谁刻意地去模仿现实世界的样子,他们只是按照各自在现实世界的行为方式在线上活动。在网络世界刚刚被建立起来的那几年,这里还是个江湖,或者说这里还没有至高的管制,人与人之间秉承的是关系而非规则。在短短的30年内,虚拟的网络世界走完了人类社会数千年的经验历程,从蛮荒到管制。这种管制并非像民主社会一样,公民自主选择一个政府以保护自己的权利。网络世界的管制仿佛殖民统治,管制机构或大的网络公司,在网络原住民开拓出来的土地上圈出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以各种优势作为壁垒建立自己的殖民地。这像极了人类社会秩序建立早期的形态,每个人、每个城邦、每个国家都时刻想着从别的地方掠夺,并努力防止这种掠夺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强大的防火墙被建立起来,各自的商业壁垒被建立起来,尽管这其间有大量的正当理由(比如网络安全、用户体验、数据整合等),但这并不能掩饰其殖民圈地的“野心”。
综上所述,我们看到网络世界在文化构建、用户体验、媒介方式和社会性构建各个方面都模拟了真实世界的样子,大家都在根据各自的本能和喜好为虚拟的世界添砖加瓦。英雄式的人物出现,开创一个时代;广大的草根形成基础,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脉冲式前进的机会。因为大家都曾经历过那样的时刻,参与其中的人在兴奋不已地等待下一次,错过的人怀着同样的热情盲目期待机会的来临,但清醒的人则明白机会永远不会来临。这像极了现实世界,现实中的机会是创造而来并非等待出现。这就好比要推倒一面墙,等一场足以将其摧毁的大风大雨的概率是很小的,只有不停地钻洞,才能让坚固的墙脆弱腐朽,最后只需要轻推一下即会倾覆。科技的世界该用科技的突变来领导其进化,在没有新技术出现之前,竞争格局难以改变。这也像极了现实世界:如果没有电力革命,英帝国再怎么衰落也依然是日不落帝国。
本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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