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了不起的生意
信息在人类历史的每个重要节点都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就拿战争来说,多少次决定战争胜负的时刻都在于一股浓烟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一公里以外的峡谷里到底有没有埋伏。只要稍微回顾一下历史,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因而信息成为系统成功的必备要素。亚当·斯密在“理性人”的基础上发展出“经济人”(自利和理性)概念。从某种程度上说,参与到社会实践中的“经济人”其决策能力是相当的,决策水平的高低主要体现在信息和情报能力。
信息作为如此有价值的产品,自古就是一门生意。在未开化的年代,指路收费的乡人就是做信息生意的人。随着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的大规模应用,信息生意被无限地扩大了,人们对于信息的追求欲望在某些领域(财经领域)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我的一个学弟,今年从卡内基梅隆大学CS专业(计算机科学)毕业,前些日子跟我聊天时说他要选择一个方向:是到华尔街某投行去所谓的“挣大钱”还是到Facebook“卖广告”?因为两家公司都给他发了实习offer,薪水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后来我一直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为什么这个时代最好的脑袋都在想参与卖广告呢?信息生意真的已经光明到足以吸引最好的人才了吗?当然如此,因为现在这是一门大生意!
在没有现代通信技术的时代,信息的传播是不畅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信息的生产是不足的。在匮乏的信息生产背景下,信息的消费是少之又少的。在缺乏市场作为支撑的情况下,信息这一产品得不到很好的发展。1876年,经过南北战争的美国上下已经意识到国家将永远地(或者说长久地)凝聚在一起,无法分开。当时美国北方两个最大的城市纽约和芝加哥殷切地盼望着跨越1300公里的距离拥抱在一起,电话就在这一背景下得到了广泛的运用,信息第一次拥有了大跨度即时传播的工具,而人类也有史以来第一次为“说话”付费。这让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美国商人兴奋不已,他们看到了信息有潜力做成一个大生意。今天信息生意被分割成许多产业,如电信产业、互联网、咨询业、广告业、新闻业、电视业等;且整体市场规模已经大到不需要合并统计的程度,信息的生意延伸到了各行各业,其渗透能力几乎像空气一样强。
互联网的出现给这门生意的扩大开创了更大的想象空间:所有一切都可以被信息化,所有信息都有价值和合理的价格,信息可以产生信息,信息的采集也更加方便。如此一来,一个以互联网为基础的,大规模信息生产、大规模信息消费、自由流通顺利分发的信息市场形成了。经过几十年的信息化积累,信息成为对比强弱的重要指标。
国办发[2014]2号文件《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促进地理信息产业发展的意见》中明确表示了一个信号:地理信息和相关产业的扶植发展是国家战略。我们也是在北斗系统和高分卫星上线之后才猛然警醒,原来美国这么多年以来是这么看我们的(中国的信息水平与美国有巨大的差别)。这就像一个武林宗师在回忆自己的人生一样,年轻刚出徒的时候怎么看对手、如今怎么看对手,自己都有个比较。以前我们比较两国军队数量、装备数量、动员能力,现在我们发展信息合成作战,发展只有到了这个程度才知道什么是核心。信息化之后的部队,其战斗力会产生质的飞跃。当1991年伊拉克战争打响后,美国提出信息战概念,国内军事理论方面有多少专家相信这个说法,大家都认为这无非是美帝国主义又一个“星球大战”式的谎言。那么到今天,我们的主流意见里面还有多少持这个意见呢?这反映出来的就是发展阶段的巨大差异。
同样以信息作为维度,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个人在信息方面的优势能迅速转化为更具体的利益。因为有股市存在,信息和财富之间只有一个计算机屏幕的距离,证监会每年处理的非法操作股价的案件,绝大部分都以信息作为目标,掌握信息的人非法谋取巨大利益,而未掌握信息的股民就得交信息税。还有,一条精确的天气信息能让我们免于淋雨,一条路况信息能让我们避开交通拥堵路段,一条房屋租售信息能让我们找到住所,一条征婚交友信息能让我们找到伴侣,一条招聘信息能让我们找到工作……对信息的运用能力是一个人能力的重要体现,尤其在这样一个信息充斥的环境中更是如此。
由于存在信息能力,那么是能力就有高低。我们还是有不少人在抱怨信息不够多、想找的信息找不到、找到的信息不准确,这在个人信息需求方面表现得极其明显。其实早在互联网刚刚出现的几年里,互联网上的信息规模就已经比较可观了。这里不得不提到一家伟大的公司,没有这家公司就没有今天的互联网。Yahoo,成立于民用互联网出现的早期。1995年民用互联网上的信息与今天的规模相比少得可怜,雅虎的分类目录搜索数据库几乎是通过人工完成的誊录。可就是这一个今天看起来很土的动作,改变了整个互联网乃至与信息相关的产业的规则。在以往,信息作为交换产品被赋予了很大价值;而现在,信息的分发通信渠道变得比信息更重要。根据稀缺程度,信息是爆炸式增长的,而渠道是中心化的。在这此消彼长之中,孰轻孰重早有定论。在这种模式的驱动下,硅谷的互联网从业者们喊出了“information wants free”(信息趋于免费)(这句话非常重要,后面还会提到)的口号,企图向以信息为中心的过去挑战。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这一点,渠道代替信息成为这门生意的核心生产资料。在比特科学领域,突飞猛进已经不足以形容它的变化飞速。凯文·凯利在1993年以“失控”为主题,表达了对未来的一些看法。时至今日,我也认为只有“失控”才是对比特科学的真正形容,一旦踏出那一步,将再也无法控制。
信息渠道的中心化让这门生意看起来非常有利可图,以“information wants free”为号角的开拓者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商业的无限幻想开始了一段奇妙之旅:他们鼓励用户使用互联网产品,以一种革命者的姿态宣扬着未来世界的样子,对固有的以信息为中心的观念表现出无限的鄙夷。“information wants free”仍是一个句子,他们企图用更直接的语言表达强烈的价值观。最后,整句话被省略成一个词“free”,互联网的产品使用免费、信息分享免费、低成本的产品追求免费……随着对公众宣传“information wants free”被省略成“free”,他们也清醒地认识到对自己的“information wants free”应该改成“your information wants free to me”。用户不再是用户,而是生产信息的个体,这些信息在这个价值观的强大压力下被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应该是免费的。就像农场中的奶牛一样,它们从未向农场主付过草料费,对它们来说在围栏之中草料是免费的,牛奶也就是免费的。好吃而且营养丰富的草料,让奶牛们忘记了围栏之外还有广阔的天地。在这种模式下,互联网江湖中顺理成章地出现了一大批以用户为产品的巨型企业。以Google、Facebook为首的互联网企业,加上我们国内熟悉的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都是这种以“用户牧场”为模式的信息生意的大玩家。这无疑是个天才的创新,用户不需要付钱就可以享受网络服务,企业不需要付钱就可以进货,而且还可以反过来卖给自己的供应商,也就是所谓的“客户”。这太有创意了,若不是人类几千年的发展史给信息这一产品奠定了江湖地位,今天这种靠信息赚大钱的局面肯定不会出现。但是,把渠道推上宝座的信息本身却一而再地被free的趋势边缘化。这不是常识,而是被扭曲的现实。清醒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一点,如乔布斯。
皮克斯动画公司总裁Ed Catmull在其所著的《Creativity Inc.》中写道:乔布斯找到Ed Catmull说了一段话,大意是“你看现在苹果的设备是很完美的,但它们终究是要拿去填海的,而今天你领导的皮克斯所做的东西会被保存下来成为永恒”。Ed Catmull作为乔布斯多年的同事,对乔布斯本人非常了解,也有着深厚的感情(Ed Catmull是官方《乔布斯传》的众多批判者之一,因为他觉得该书内容与事实不符)。乔布斯说出上面的话在我们看来是多么的有见地,但事实上他却只是说出了常识而已。在官方《乔布斯传》中,作者说乔布斯本人的现实扭曲力场(Reality Distortion Ability)是他公众魅力的最好表现,具备这么强大说服力的乔布斯依然在捍卫常识,而不像其他公司那样偷梁换柱地转化问题。这里并不是陈词滥调地在给乔布斯歌功颂德,而是牵扯到一个基本的伦理问题,信息作为无形的产品,同样需要确权和保护。如果被我们称之为“用户”,那他就该为自己的使用付费,传统的确认过的利益是,用户希望得到好的产品和服务并为之付费,厂家需要提供给用户好的产品和服务并收取用户费用,这在双方利益上是通顺的。苹果秉承了这一点,做出品质优秀的苹果设备,然后卖给用户,用户使用到了好的设备,苹果的利润得到了提升。从财报上来看,设备出售的利润占到苹果利润的绝大部分。而不像Google 、Facebook以开发用户数据为主,出售以此数据为基础的广告和周边服务为主要营收点。这就是乔布斯领导下的苹果古典的地方,他不需要考虑是内容大于渠道还是渠道大于内容,这些无聊的问题就留给别人去思考;他需要仔细思考的是如何做出或者找到优质内容,然后用何种渠道顺利接触用户,最后考验实力的是让这两者并集运作良好衔接。这是在硅谷文化中很少见的生态思维,在很长一段时间流水线思想的覆盖下,能如此考虑问题实属不易,其独立思考的能力突破了社会思潮的束缚。于是其后,业界纷纷效仿苹果生态圈的经营模式。
狄更斯《双城记》开篇写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由于计算机技术、信息理论和互联网的发展,信息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信息从交易变成了生意。如果说这里有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信息争端(如狄更斯描述的那样),则说明此时已经是了不起的信息时代。有交易才会有发展,大市场之下必然有优势产业,信息这门了不起的生意还在继续,在可预见的未来还会通过各种创新发展出各种各样的模式,会让人兴奋不已也会让人悲伤不已。因为这就是急速发展的信息时代给我们留下的精神体验,了不起的生意绝不仅仅是因为生意能赚钱,对社会的影响和对人的改变是树立地位的准绳。信息生意就是这样黏糊糊让我们离不开又脱不掉的东西,有朝一日我们定会发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本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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