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懒惰的聪明人
斯塔尼斯拉夫·乌拉姆的父亲约瑟夫·乌拉姆(Joseph Ulam)是一位富有的犹太律师,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担任奥地利的军官。乌拉姆的母亲安娜·奥尔巴赫(Anna Auerbach)是一位钢铁实业家的女儿。一开始,斯坦(Stan,斯塔尼斯拉夫的简称)对数学非常感兴趣。他写道:“我还记得,4岁的时候,我站在一块具有东方特色的地毯上,看着它那复杂的图案跳来跳去。父亲高大的身影就在我旁边,我看见他笑了。我以为他笑,是因为我看上去很孩子气,不过那时的我,只知道这些图案很奇妙。”10岁的时候,乌拉姆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斯坦·乌拉姆”。他还深深记得:“我11岁或者12岁生日的时候,一位叔叔送了我一台小望远镜。”1927年,他高中毕业。然后,1933年,他从利沃夫理工学院毕业,取得了数学硕博连读双学位。
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的那段时光,利沃夫可与当时的布达佩斯媲美。1918年出生于巴黎、后于1938年8月作为交换生来到美国的弗朗索瓦丝·乌拉姆说:“在利沃夫,不论白天还是晚上,波兰数学学会的成员们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在咖啡屋里完成的……洛斯阿莫斯就算不能让他感受到青年时代‘斯拉夫旧世界’(Slavic Old world)的文化,也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为他营造了一种悠闲的氛围。”
“在不经意间,乌拉姆就出色地完成了工作。从许多方面看,他确实是个另类,”冷战年代时不时会和乌拉姆打交道的、“美国热核导弹计划”的函数分析师兼设计师布鲁诺·奥根斯坦(Bruno Augenstein)说,“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也是最懒的人之一——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十分有趣。”弗朗索瓦丝·乌拉姆却不同意这一点:“他那种漠不关心的贵族气息让他看起来很懒,可实际上,他是在头脑里努力着,一直都是。”曾有人听到年仅9岁(1953年)的克莱尔·乌拉姆对一个朋友说:“我父亲只知道思考、思考、思考!”
“他是一个标新立异的人,一个很复杂的人,一个波兰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在比照与矛盾中钻研的人,”弗朗索瓦丝说,“他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思想的境界里。”此外,他也很合群。“实验室里和他有过接触的人中,许多人都知道他非常不喜欢独处,他喜欢在闲暇时间把我们召集在一起,而不是在打完一连串长途电话后,孤零零地待在旅馆里,或者是面对着办公室里四面空荡荡的墙壁,”他的数学同行吉安-卡洛·罗塔(Gian-Carlo Rota)说,“有一天,我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你经常想要人陪伴’,而他的回答让自己露出了马脚。他承认,‘我一个人的时候,就不得不把事情想明白’。”
乌拉姆经常与冯·诺依曼合作,他们是亲密的朋友。“我不认为冯·诺依曼了解谁胜过我,”乌拉姆说,“反之亦然。”他们有着共同的背景,都是上层阶级的东欧犹太人,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华沙,时值1935年。此前,1934年,他们还就测度论这一共同兴趣有过通信。当时,冯·诺依曼向普林斯顿发出邀请,普林斯顿高等研究学院于是以300美元的薪酬,派乌拉姆于1935年11月乘坐“阿基塔尼亚号”前往美国。接下来的三年,他跟从哈佛大学的乔治·戴维·伯克霍夫(George David Birkhoff)。夏天一到,他就返回波兰,在咖啡馆里打发时光。1939年8月,他最后一次离开波兰时,带着11岁的弟弟亚当(Adam)一起。他们乘坐“巴托里号”(Batory)前往美国,当时船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放《莫洛托夫-里宾特洛甫条约》(Molotov-Ribbentrop Pact)的内容。斯坦说:“波兰完蛋了。”
1939年秋天,弗朗索瓦丝·阿伦(Françoise Aron)还是曼荷莲学院(Mount Holyoke College)一名21岁的毕业生,她在剑桥一个朋友的家里参加聚会时遇到了斯坦。“我们见面的第一晚,他走到我的座位前,为我点烟,”她回忆道,“除了称自己为‘数学家’(一门特殊的职业),除了战争、失去家人的消息和诸多财政烦恼让他感到沮丧与忧郁外,他表现得既优雅又诙谐,而且还很有趣。他身上没有一点学者的派头。从一开始,我就为他的魅力倾倒,我觉得他很迷人、很有趣、很特别。我被他吸引了。”
弗朗索瓦丝和斯坦都没再见到他们的家人。“这是战争中最灰暗的日子:德国入侵,然后是法国沦陷,装甲部队包围了马其诺防线,大批难民仓惶逃走;接着是敦刻尔克失守,以及英国英勇作战,”弗朗索瓦丝说,“一杯价值5美分的咖啡就能让斯坦在乔治亚(Georgian)餐厅坐上几个小时,他和波兰以及其他来到剑桥的外国数学家一起谈论那场令人焦虑的战争,或者讨论数学问题。而他们也成了我的朋友,我工作后会和他们待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弗朗索瓦丝就为两兄弟做饭,然后和他们一起吃饭。在剑桥,乌拉姆一家贫穷到去不起餐馆;而在波兰,他们却足够富裕,可以自己做饭。
1941年,斯坦·乌拉姆没能在哈佛大学(其时那里已是难民蜂拥)谋得职位,最终接受了一份在威斯康星大学(University of Wisconsin)当讲师的工作,当时的年薪为2300美元。在曼荷莲学院取得学位后,弗朗索瓦丝跟着他来到了麦迪逊,他们就在那里,在治安官员的见证下结了婚。
本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