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思维的组织方式
让·皮亚杰(1923):如果儿童之间无法互相了解,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彼此之间已然互相了解……讲解员从一开始就认为,听众会掌握一切,事先知道了应该知道的一切……这种思维习惯首先解释了儿童思维缺乏精确度的原因。
人类思维要怎样发展下去?众所周知,婴儿天生就已具备了对各种声音类型、气味、特定的亮暗样式图案以及各种触觉和感觉的反应方式。然后,经年累月,孩子经历了多个阶段的心理发展。最终,每个正常的孩子都学会了识别、表征及反思他们内心的一些状态,同样开始对自己的某些意图和情感进行自我反思,并最终学会对他人行为的方方面面进行辨识。
我们能够使用什么类型的结构来支撑这类活动?之前的一些章节已经讨论过关于人类思维组织方式的几个观点。起初,我们对思维的描述(或大脑)是基于这样一种体系:激活特定类型的资源集以处理各种不同的状况,这样每种选择都会作用于一种略显不同的思维方式(见图9-9)。
为决定选择哪一类资源集,这样的系统可以从简单的If→Do规则分类出发,并在以后再开始使用多功能的批评家-选择器模型来取代它(见图9-10)。
第5~7章推测,成年人的思维具有多种层级,每一层级都有附加的批评家、选择器和其他资源。我们也注意到,这种想法似乎与弗洛伊德早期的观点一致,他认为,思维是用来处理我们本能和后天想法之间冲突的系统(参见图3-3)。第8章认为,知识和技能的各种表征方式可能同样被安排为多种层次,而这些层次具有与日俱增的象征性表现(参见图8-27)。
每一种想象的思维方式都具有各种优缺点,因此,与其问哪一个模型最好,还不如形成批评家,以学习选择何时和怎样使用每一个模型。然而,我们讨论过的任何一个模型都不能很好地表征全人类的思维结构,每个结构仅有助于我们思考特定类型的精神活动。
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需要具有足够存储空间的模型,以此来存放我们甚至尚未思考过的问题的答案。从这一点来看,我发现,将大脑想象成一团分散的过程,且这个过程以仍未指定的方式相互作用,会大有裨益。例如,除了如图9-11中充满较高层次的系统之外,人们可以想象如第1章中的云资源。
把我们的精神活动当作典型的人类社会来描述可能非常具有吸引力,就像用于居住的村庄、城镇或产业公司的组织那样。在一个典型的企业组织中,人力资源的安排与一些按等级划分的正式计划相一致(参见图1-7)。
每当工作量超过人们力所能及的范畴时,我们往往就会构造“管理树状图”,然后将工作划分成部分,分配给下属。管理树状图会使我们轻松地识别一个人的自我与公司CEO的关系,而公司CEO控制着一个向下分化的“指挥系统”。
然而,这却并不是人类大脑的一个好模型,因为公司员工可能会去学习做几乎所有新任务,然而,大脑的许多部分对此也太过专业化了。同样,当公司变得足够富有时,它会雇用更多员工来展开许多新活动。[114]而人们却没有实际方法来扩展自己的个体大脑。事实上恰恰相反:
每当你努力处理多任务时,你的每一个子过程都可能遇到新障碍。也许我们应该将其作为一个总的原则来加以说明。
并行悖论:如果你将一份工作分成好几部分,并努力一次处理所有部分,那么从通道缺乏到其所需的资源,每一个过程中都可能会丧失某些竞争性。
流行观点认为,大脑的能量和速度来自它同时处理很多事情的能力。诚然,我们的一些感觉系统、运动系统和其他系统能够同时处理很多事情,这是显而易见的。然而,更明显的似乎是,我们在处理更棘手的问题时,会逐渐需要将这些问题分成部分并关注其顺序,这意味着我们较高的反思性思维往往更喜欢连续性操作。这也部分导致我们具有(或一直拥有)“意识流”的感觉。
相反,当公司将工作细分为各部分时,这些部分通常会被派发给下属,使他们能够同时工作。然而,这也导致了各种开销的产生:
品尼高悖论(The Pinnacle Paradox):随着一个组织变得日益复杂,组织的CEO就会越来越难以理解它,这就日益需要他信任更多的下属,让他们来进行决策。
当然,许多人类团体比公司划分的层次更少,且在决策和解决争论的过程中也更能合作,更易达成共识和妥协。这样的协商可能比专政或“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更加受用。(事实上,尽管参与者做的许多改变都因此被取消了,但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仍给每个参与者一种虚假的“发挥作用的”感觉。)这也提出了我们人类的“子人格”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学会合作,从而完成更大型的工作的问题。
中央控制和外围设备控制
任何高等动物都已经进化出我们称之为“警报器”(alarmer)的许多资源,能够通过干扰更高层次的过程对特定状况作出反应。这些状况包括:对某些危险信号作出反应,如快速移动的物体、刺耳的声音、突如其来的触觉以及昆虫、蜘蛛和蛇类的视觉冲击;我们也会对疼痛和苦痛、病痛以及饥渴这些警报器作出反应;同样,我们也常常受到较为令人愉快的干扰,如看到和闻到美食及性信号。
许多这样的反应是在没有中断其他精神活动的情况下产生的,例如在你用手去挠昆虫叮咬处时,或在眼睛转向别处躲避强光时。其他本能的警报器可能会得到更多关注,如即将发生的碰撞、极冷或极热环境、平衡感的丧失、噪音、咆哮或者看见蜘蛛或蛇等。
当我们发现突如其来的新想法、无法运作的精神过程以及目标和思想之间的冲突,或对如害羞或者惊讶的内心状况作出反应时,也常常遭受似乎来自“内心”的警报器。
思维的批评家-选择器模型会运用纠正性警告、内隐束缚和外显抑制引发许多心理反应。
然而,人们也可以用较发散的观点来看,思维是由许多部分自治的过程之间的交互行为组成的,例如,人们可以将自己的思维比作城市或城镇,思维过程由各个分部的活动所组成。这些分部包括运输工具、水源、电力、火力、警察、学校、规划、房屋、公园以及街道,也包括法律法规、社会服务、公共工作和害虫防治等,每个分部都有其自己的分管机构。
人们认为城市具有自我吗?一些观察者可能会说,每一个城镇都有特定的“气氛”或“氛围”以及某种特征和特性,但很少有人坚持认为,城市或城镇具有像人类思维般的任何东西。
大众:也许这是因为他们不认为自我是各种模型组成的网络,每一模型都有助于思维回答关于自身的某些问题。但事实上,规划、电力、公园和街道等每个部门都具有表征其所在城镇各方面的大量图表。
程序员:一些现代计算机系统兼容多进程工作方式,每个进程监视其他进程,但这样的系统却难以可靠地运行,因此我想知道,所有资源是如何结合在一起,从而互相依靠地工作的。如果系统的某些部分崩溃了,会发生什么?在庞大计算机系统中的一个小错误可能会导致整个系统停止运转。
我认为,人类的“思维过程”经常面临“崩溃”,但你却很少意识到出现了什么问题,因为系统能够在不同的思维方式之间快速地转换,出现故障的系统会被快速地修复或取代。以下是一部分可能获得人们更多“关注”的错误类型:
● 你无法回忆起往事;
● 你无法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
● 你不能决定采取何种行动;
● 你不知该怎么继续进行手头的事情;
● 发生了一些使你感到惊讶的事。
然而,为防止上述错误的发生,你通常可以转而使用其他策略或战略,例如,你可以改变自己的搜索范围、选择其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切换到一些不同的总体规划或者对精神状态作出重大改变,而不需要注意自己正在做什么。
此外,每当你的某些系统“崩溃”时,大脑都能保留系统的一些早期版本。因此在感到迷惑时,你就会问自己:“我在过去是如何处理这些事情的?”这时,大脑的某些部分会“还原”它们的一些早期版本,即回到这件事情似乎对你更简单的时刻。为何我们更喜欢拥有“自我”的思想,我在这里提出了另一个原因:
人们现在的人格与其过去的人格无法共用,且现在的人格能够感觉到旧人格的存在。这也是我们感觉到自己拥有一个内部自我的原因之一,这个内部自我就像一位永存的朋友,在内心深处,我们总是向它寻求帮助。(见图9-12)
然而,我们不应该忽略这样的事实——人们也经常遭受难以挽回或不可挽回的失败。例如,如果控制批评家-选择器过程的机器出现故障,那么思维的其他过程可能会导致云资源的混乱冲突,或者陷入某些单一的、不可切换的思维方式。这里,我们再一次给出洛夫克拉夫特的观察。
洛夫克拉夫特(1926):在我看来,世界最为悲哀之处,是人类无法将自己的思维与其所有内容联系起来。我们栖息在一个波澜不惊的无知岛上,处于一片浩瀚无尽的黑色汪洋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该为此扬帆远航。迄今为止,各门自然学科的纵深发展尚未对世界酿成灾祸;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孤立学科最终合为一体,并将开辟一番关于现实世界的恐怖景象,人类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到那时,我们要么是被逼发疯,要么是逃之夭夭,远离光明,逃往一个新的黑暗时代去寻求和平与安全。
心理缺陷和寄生虫
几乎可以肯定地预测,我们在未来的大部分时间里将不断尝试构建庞大的、不断发展的人工智能,这种人工智能将常遭受所有种类的精神障碍的影响。因为如果思维能够在其工作方式中作出改变,那么思维将面临自我毁灭的危险。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大脑形成了许多部分独立的系统,而不是更统一且集中的系统。对思维可能进行自我检测的程度施加限制,可能会有巨大的优势。
例如,我们不会允许任何单一的思维方式对我们用于记忆的系统获得过多的控制。因为在此之后,这种思维方式可能会覆盖人们所有的旧时记忆。同样,任何资源长期处于活跃状态都是危险的,因为这样可能会迫使其他思维方式耗费所有时间来追求一个特定的目标。而如果任何资源都能够完全压制一些本能需求,那么这些资源可能迫使人们永不睡觉、工作到死或饿死,这对任何控制我们娱乐和痛苦系统的资源也同样适用。
虽然这种灭顶之灾极其罕见,但许多常见的人类错误起源于“心理寄生虫”的增长,其采用了被理查德·道金斯称为“模因”(memes)的自我繁殖的想法。这种概念集合可能包括通过各种方式来取代错置的想法来保护自己。为保护自己免于陷入这些极端,在过于高度集中和过于分散之间,我们的大脑形成了寻求平衡的方法。我们必须集中精力,但也要对紧急警报作出反应。然而,我们仍然倾向于在整个人类文明中传播教义、哲学、宗教信仰。很难想象存在任何保护自己免受这种感染的万无一失的方法。在我看来,我们最好努力教导我们的孩子,让他们学习更多的批判性思维以及科学验证的技巧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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