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境下的批评家选择
无论你想做什么,外界诱惑总是会分散你的注意力。
虽然大多数这些令人分心的事情可以被忽略,但当这种诱惑来自任务自身的干扰时,就不能被忽略了。因为其中一个子目标必须首先得以实现,或者你必须处理一些其他紧急情况,于是,你必须将当前工作放在一边,转向其他思维方式,而这些思维方式可能需要使用其他资源和知识体系。
但是,在问题得到解决之后,你是如何回到初始工作状态而不用从头开始的?为了实现这一点,你需要重现先前思维状态的某些方面,这些思维状态可能包括以下几个组成部分:
● 先前的目标和优先考虑的事情;
● 你对这些目标的表征;
● 你所约定的知识体系;
● 活跃的资源集;
● 它包含的选择器和批评家。
这就意味着,思维模型需要存储各种情境知识的空间,否则,任何“思绪”都将被中断所干扰。较简单的大脑只能维持单一的存储器,然而,向前迈出更远或与精心设计的子目标树相协作的思维必须能够在各种语境集中快速地切换,因为每一步或每一个子目标都需要表征自己当前状态的不同方式。因此,随着人类思维变得日益复杂,我们需要进化出更多的机器,以使所有这些过程能够与不同的语境保持一致。
按流行的民族心理学(folk-psychology)视角来看,我们将简单幻想出的东西都存储在我们的“短时记忆”当中,好像我们能够将这些想象中的东西放入盒子并在需要时将其取出一样。然而,这种幻想太过简单了,因为每个人大脑中的不同部分都包含不同形式的记忆,而这些记忆通常被冠以这样的名称:感觉记忆、情景记忆、自传记忆、语义记忆、陈述性记忆及程序性记忆。第8章中将会讨论以这些记忆类型进行存储的一些可能形式,但就目前来看,我们对人类大脑实际上使用的结构仍然知之甚少。
因此,本书将忽略这些细节,而仅仅将所有这些记录想象为存储在被我们称为“语境盒”(context box)的各个部分里(见图7-3)。[76]
如果你问琼,她正在想什么,她可能会提到她正在整理的话题。更进一步地提问后,你可能会发现,她正持有对这些改变的若干不同的描述,这些改变是她正在计划描述的。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这些改变之间作出选择,她必须能够存储和取回其所描述的各种结构:
● 她当前子目标树的集合;
● 最近外部事件的一些记录;
● 最近精神活动的一些描述;
● 她目前活跃的知识片段;
● 过去常用来预测的一些模仿。
这也就意味着,琼“整理”的语境盒也必须与任务的各个方面一致(见图7-4)。
当然,琼也会将其他话题和主题长时间地“铭记于心”。因此,不管是在不同的层次还是在不同的思维领域,她都将需要记录一些这样的情境(见图7-5)。
为何我们需要这么复杂的系统来记录思维语境?对我们而言,被任何短暂的中断打扰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例如,某人问了一个问题或者捡起自己刚刚掉下的小工具。通常来讲,我们可以不需要在一切重新开始的情况下回到自己先前的状态。当我们中断自己当前的行为或思想而着手去做另一个任务的子目标,或者简单地用其他某些不同的方式思考时,情况也大抵相同。
当这种分散注意力的行为既细微又短暂时,几乎不会导致任何麻烦,因为这些行为并没有改变我们大部分的活跃资源。然而,较大范围的改变就会引起较多的破坏,并导致时间浪费和陷入混乱。因此,在进化较多思维方式的同时,我们也形成了快速返回先前语境中的机制。图7-6试图融合所有这些思想,以此来展示在一个系统中,对于各种不同的层次和领域,会有许多类似的结构。
在日常生活中,以上所有功能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以至于我们根本就意识不到它正在发生,且我们对这些困惑的大部分回答是:我们刚才使用了“短时记忆”。然而,对于这些功能是如何工作的,任何优秀的理论都必须同样能够回答如下问题。
最近的记录持续了多久,我们又是如何为新记录腾出空间的?以上问题的答案并不唯一,因为大脑的各个部分必以有所不同的方式运行着。一些记忆是永久性的,而另一些记忆却会很快消失,除非这些记忆碰巧得到了“刷新”。同样,如果记忆存储的地方受到了限制,那么一些记忆就将被抹去,因为一些新记忆可能不得不替换掉某些已被存储的记忆。事实上,使得当今计算机变得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是,每次创建数据或检索已存储的数据时,数据会先被存储在一个被称为“高速缓存器”(Cache)的设备中,此设备是特别设计用来快速地访问数据的。随后,尽管某些高速缓存器已可以被扩展为更大、更持久的记忆盒,但每当高速缓存器已满时,其旧记录仍会被清除。
如何让一些记忆变得更为持久?有证据表明,将短时记忆转换为长时记忆需要花费数小时或数天的时间。以往的理论假设认为,频繁地重复会让原始记录更加持久。然而,我认为更可能的情况是:新记忆被暂时保存在像计算机的高速缓存器一样的资源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大脑的其他区域中将创建更持久的记录(详见第8章)。
在任何情况下,某些记忆似乎都会伴随人的一生。然而,这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因为这些记忆需要不断地“刷新”才可能是这样。因此,在唤起童年的记忆时,你通常也会有“我以前记起过这件事”的感觉。这会使你很难分辨自己找回的记忆是来自原始记忆还是仅仅是原始记忆的一些副本。更糟糕的是,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表明,当现在的记忆被刷新时,原始的记录可能会发生改变。[77]
我们如何恢复旧时的记忆?众所周知,记忆通常不能重现。我们试图回忆起一些重要的细节时,却发现这些记忆消失不见了,或者说我们至少无法立刻恢复这些记忆。
更确切地说,如果这些记忆消失得无影无踪,更进一步的搜索将是徒劳的。尽管如此,我们仍经常想方设法寻找一些我们能够使用的线索来重现更多的记忆。以下是关于记忆重现的一个非常古老的理论:
奥古斯丁(397):但是记忆本身丢失了什么东西,譬如我们往往于忘怀之后尽力追忆,这时,该去哪里追寻?……是否这个事物并未整体丢失,只是保留一部分而要找寻另一部分?是否记忆认为无法经常将其全部回想起来,而是残缺不全,因此要寻觅缺失的部分?我们看见或想到一个熟悉的人而记不起他的姓名时,就属于这种情况。这时想到其他姓名,我们都不会将其与这个人联系起来,我们一概加以排斥,因为在过去的思想中,我们从未把这些姓名和那人联系起来,直到出现的那个姓名和我们过去对那人的认识完全相符为止。
换言之,一旦你想方设法将这些记忆碎片串起来,就可能会重现一段更好的回忆。
奥古斯丁(397):……这些概念的获知,是把记忆中收藏的零乱的部分通过思考加以收集,它们曾在某些地方隐藏着、散布着,被人忽视。如今我们的大脑已对它们有所认识,因此它们很容易呈现在大脑中。[78]
奥古斯丁不久便转向其他方面的担忧,并悲伤地问:“未来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以此结束了关于记忆的讨论。在关于记忆工作机制的理论取得更进一步的发展时,已经是1000多年后了。
你一次能够思考多少个想法
你一次能感受到多少种情感?能够同时集中注意力于多少种不同的对象或想法上?在语境盒中,你一次能够激活多少种语境?你能够意识到多少精神活动?你意识的程度又有多深?
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取决于“有意识的”和“注意力”这两个词的内涵。我们通常认为“注意力”一词是褒义词,并高度重视那些能够“专注”于某些特别的事,且不易被其他事干扰而分心的人。然而,我们也可以将“注意力”视为贬义词,因为不是所有的资源都可以一次性起作用,因此,我们能够同时想到的事情的范围总会有一个上限。尽管如此,我们至少能够通过自我训练来克服一些内置限制。
无论如何,在我们高层次的思维活动当中,在开始变得混乱之前,我们仅能持有一些不同的“思绪”。然而,在较低的反应层次,我们进行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活动。想象一下,你手里拿着一杯酒,与你的朋友边走边聊:[79]
● 抓住杯子的资源让你保持握住杯子这个动作;
● 平衡系统让你防止酒溅出;
● 视觉系统使你识别路上的东西;
● 运动系统引导你避开路上的障碍。
当人们聊天时,以上所有这些都会发生,尽管为防止酒杯中的酒溅出必须运行数十个过程,而且移动身体需要用到数以百计的其他系统,但所有这些活动似乎都不需要太多的思考。然而,当你在房间里漫步时,这些过程却很少会“进入脑海”,大概是因为它们的工作分属不同的领域(或大脑的不同部分)罢了,而这些不同领域的资源并不会与你最积极的“思考”这个主题相冲突。
语言和演讲也大抵如此。对于如何正常地选择应答朋友的话,选择表达哪一种想法,你的思维过程是如何将词句组织成顺畅的语言的,你很少有哪怕最微弱的意识。所有这些看似如此的简单和自然,这让你不会想知道语境盒是如何记录自己所说过的每一言每一语的,而关于你向何人谈及过这些事情,情况也同样如此。
是什么限制了人们能够快速开关语境的数量的?一个非常简单的理论认为,每个语境盒都有限定的尺寸,所以存储信息的空间是有限的。一个较合理的猜想认为,我们每一个得到良好发展的领域都需要其自身的语境盒。那么,在所有这些领域里的过程都可以独立工作,只要它们之间不会争夺相同的资源,就不会彼此发生冲突。
例如,你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是很容易的事情,因为这两个行为使用了不同的资源集。然而,若让你边说边写(或边听边读)就变得异常困难了,因为这两个任务会争夺相同的语言资源。我认为,当你思考自己正在思考什么时,这种冲突会变得更为激烈,因为每一个这样的行为将会改变语境盒中的内容,而这个语境盒却试图记录你正在思考的内容。
在较高的反思层次中,我们的陈述跨越了许多时间和空间区域,可以从思考“我握着这个杯子”到“我是一名数学家”,或者到“我是一个地球人”。当然,人们可能会同时想到这些陈述的感觉,但是我认为,这些陈述在不断变化,且对于这些陈述所有的感觉部分来自我们在第4章讲的内在性错觉,因为我们相当快速地访问了各种语境盒的内容。
是什么控制了过程的持久性
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爱尔兰政治家、作家,1790):和我们搏斗的人锻炼了我们的勇气,磨砺了我们的技能。敌手即是助手。这种与困难的友好冲突迫使我们更进一步地熟悉自己的目标,并迫使我们考虑它们之间的一切关系,这将让我们变得不再肤浅。
无论此时此刻你正在做什么,你可能都另有选择,而且,无论你正在思考什么,你的其他思考都正在与之竞争。因此,我们每个人都有如下想法和情感:
我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耗费太多时间,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除此之外,这个问题也已经变得复杂起来,这让我无法简单地记录了,或许,我们应该放弃这个问题,转而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无计可施时,我们会坚持多久?是什么决定我们何时放弃,以及失去我们所花的任何投资?对于如何保持我们的物质、精力、金钱和友谊的问题,我们总会加以关注,而且所有这些关注似乎都表明,我们拥有的一些批评家会发现,每一个特别的元素会在何时进入供不应求的状态,然后提出保护或补充它的一些方式。这些批评家会引导我们思考:“我没有太多的精力一次做太多的事情”,或者“我没有足够的金钱一次购买这些东西”,又或者“我不想失去与查尔斯之间的友谊”。
节省时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抛弃那些消耗你太多时间的目标。但是,放弃目标经常与你的理想相冲突,比如当这些理想是你答应去做的某些工作时,你可能想要压制这些思想,甚至会视这些理想为障碍。然而,与高层次价值观相逆会导致级联的产生,你会将这些级联识别为紧张、内疚、苦恼、害怕以及羞愧和难堪。因此,做这样的决定会使你变得“情绪化”。
大众:但是,某些受过良好训练的人似乎能够对这些情绪化的情感弃之不顾,而只做一些看似“理性化的”任务。为何其他一些人却觉得只做理性化的工作是非常困难的事?
在我看来,任何关于存在单一理性化思维方式的说法都是不现实的。如果人们总是对各种目标进行比较,然后决定哪一种目标该被搁置或者推迟,那么除非他能坚持某个目标足够久,否则,人们对于任何特定的目标永远不会取得进展。这就意味着,每种思维方式至少都需要一些能力来防止其他过程停止这个目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通过控制批评家活跃与否来实现这一点。在第3章中,我们已经讨论过我们不能一直保护批评家的一些原因,且这里涉及了更多的问题:
如果活跃的批评家集合并不发生变化将会怎样?那么,你将会不断地重复同样的方法,因为在每一次改变你思维方式的尝试过后,这些批评家将再一次使你转换过来,你可能也会陷入“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的状态。
如果一些批评家一直保持打开状态将会怎样?某些批评家想必总会保持活跃状态,以使我们对严重危害作出反应,但是,如果这些批评家没有得到仔细挑选的话,可能会导致强迫行为,强迫你将大把的时间只花在一些特别的主题上。
如果关闭了所有的批评家将会怎样?那么,所有问题似乎都得到了解决,因为你不再询问这些批评家了,而且所有问题似乎都已经消失了,因为一切几乎都是完美无缺的。
在这种“神秘体验”期间,一切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但是,当足够多的批评家重新打开时,这些意想不到的体验通常会黯然消散。
如果一次激活太多的批评家将会怎样?那么,你就会一直注意这些需要改正的缺陷,并花大把时间来补救它们,以至于你将永远无法完成任何重要的事情,并且朋友可能认为你处于消沉的状态。
如果关闭了太多的批评家将会怎样?如果你能忽略大多数警告和关注,这将有助于你“集中注意力”,但这同样会导致你忽略许多错误和缺陷。然而,激活的批评家越少,你试图追求的目标就越少,这也会让你变得太过迟钝。如果频繁地开、关批评家将会怎样?如果太多目标自由地竞争资源而无任何管理,你的思维将变得一片混乱。
那么,是什么决定了哪种批评家应该被激活?有时我们需要集中注意力,但有时我们也必须对紧急情况作出反应。所有这些证据表明,对我们来说,仅拥有一个集中式的系统是危险的,因为这样的系统会牢牢地控制着哪一个批评家应该得到激活。
一般来说,低层次的选择只会产生较简单的影响,就像其中一个积木批评家坚持的那样:“确保胳膊不会碰到积木!”这将改变你的短期策略,但并不会改变你的整个策略,且即使犯了错误,你仍可以与之建立联系并继续完成自己的初始目标。
然而,较高层次的失败会导致策略较大范围的改变,例如,通过唤醒自我反思的想法来沉思未来将是什么样子,或者沉思你的社会关系将会如何,就像在说“我没有足够的自律”,或者说“我的朋友失去了对我应有的尊重”,或者说“我缺乏解决这类问题的才能,也许我应该换另一个不同的工作了”一样。这些过程会引起大规模级联——情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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