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异的“幻想”世界
培根(1620):有些人的大脑较强于和较适合于察见事物的相异之点,有些的大脑则较强于和较适于察见事物的相似之点。大凡沉稳的和锐利的大脑能够固定其思辨而贯注和紧盯在一些最精微的区别上面;而高昂的和散远的大脑则能见到最精纯的和最普通的相似之点,并把它们合拢在一起。但这两种大脑都容易因过度而发生错误:一则求异而急切误攫等差,一则求似而急切间徒捉空影。
有人给你讲故事时,你会对故事中超乎想象的部分作出强烈的反应,而对单独的每句话却鲜有反应,这同样适用于我们对其他事物的看法。例如,如果你将手放入一碗冰水,就会感到强烈的寒意,但这种感觉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就如同皮肤上稳定的压力骤减的感觉一般。新的气味、口味或连续声音的刺激也同样如此:起初,这种感觉似乎很强烈,但随后很快便会“消失”了。我们对这种感觉有各种不同的称谓,如顺应、适应、驯化、习惯或仅仅习惯于某些东西。
学生:尽管如此,这却并不适用于视觉。只要我想看,我就可以(长时间地)看着任何物体,其图像并不会暗淡,实际上,我还能一直看到它更多的特征。生理学家:实际上,如果你目不转睛地看,图像很快就会暗淡。通常来说,明智的选择是不断地改变你的视网膜图像。[61]
因此,大部分的外部传感器(如视觉、味觉、听觉等)只会对相当快速的条件变化作出反应(然而,我们仍拥有不会衰弱的附加传感器,可对某些特别有害的条件作出持续的反应)。
现在,我们将这种思想(即“主要对变化产生反应的系统”)应用到具有认知层次的塔式大脑上来,这将有助于我们解释某些现象。例如,坐火车旅行时,你会听到钢轨上的车轮声,但是,(如果这种声音很常见的话)很快你就不会再注意到这些声音了。此时,也许你的A脑仍在对声音作出本能反应,但B脑却已停止对声音作出反应了。对景色的视觉同样如此,当火车进入一片森林时,一开始,你会观察这些树木,但是不久后,你就会开始忽略它们。是什么导致这些含义消失了呢?
重复语句的情形也同样如此。对于“兔子”一词,如果某人重复数百次,并在此期间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词的含义上,那么这个词的含义将很快消失或者被其他含义所取代。你听流行音乐时,同样的情况也会发生:起初,你会听到很多几乎完全相同的小节,但这段音乐的细节将很快将被忽略,你也不会再注意到它们了,但我们为何对这些重复不感到反感呢?
这是因为我们倾向于在连续不断的较长时间内,根据情况变化来解释这样的“故事”。在大多数音乐中,这种结构是很明确的:一开始,我们将独立的音符集合成长度相同的“小节”,然后,将这些节拍集合成更大的节,直到整段音乐看上去具有故事般的结构。[62]在视觉和语言中,我也会这样做,通过将更小的事件集合成多层次的大事件、插曲、片段、乐节和情节,通过最少的重复观察音乐结构中最清楚的形式(见图6-13)。
● “要素探测器”识别休止符、音符和各种其他语音,如和声、速度和音色等。
● “节拍器”将这些归为词块,在音乐上,作曲家通过等长度的小节来使这些音乐形式更易被人们接受,这也有助于我们感受连续的词块之间的区别。
● “乐句和主题探测器”之后代表的是更大的事件和关系如:“主题是先上扬而后下沉,最后以3个独立短音符结束。”
● “乐节构建器”将这些音乐形式归入更大规模的几部分中,如:“有3种类似的片段形成一个在音乐最高点上升的序列”。[63]
最后,“讲故事的人”在不同的领域内解释类似的作品,诸如描绘穿越空间和时间的旅行,或是个性之间的冲突。音乐的独特魅力在于它如何有效地描绘我们所谓的“抽象情感剧本”。它讲述的故事似乎都是关于我们毫无了解的内容的,但我们能够识别其个性特征,例如,这个曲调是温暖而富有爱意的,而那个是冰冷而麻木的。那么,我们就能对音乐产生共鸣,有“号在袭击着单簧管,而弦乐器正试图让它们冷静下来”这样的感觉,体会到诸如冲突、冒险、惊讶和沮丧的精神状态。
现在,假设大脑中每个较高的层次主要对它下一层次的变化产生反应。如果这样,那么当信号在A脑层次上重复时,B脑便会对此默不做声。而且,如果信号进入B脑层次而形成一系列重复,使得B脑一直看到相同的图案,那么C脑将会视其为“常态”,因此对其以上的层次都会默不做声。更普遍的情况是,我们可以看到被发出的任何重复信号部分“麻痹”在它之上的下一个层次。所以,尽管双脚可以继续敲击出有节奏的节拍,但这些较小事件的大多数细节最终都将被忽视。
我们的大脑为何会以这种方式运行呢?如果某些状况长期存在,且没有什么不利的事情发生,那么就不可能给你带来任何危险。因此,你就可能不会注意到它,也不会投入更多宝贵的资源来关注它。
但是,这也会导致其他反应。一旦一个层次通过来自其下层的重复信号而免受控制,那么这个层次就会开始“向下发送信号”,指导那些较低层次检测其他不同类型的证据。例如,在坐火车时,一开始,也许你听到火车在轨道上发出的声音形成的模式为“咣铛咣铛咣铛咣铛”,即四拍子,随后这个声音便消失了。但后来,你可能会突然切换到“咣铛咣铛咣铛”的模式,即三拍子。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印象呢?也许只是因为某些较高的层次转而形成了不同假设而已。
同样,当重复信号麻痹大脑中的某些区域时,其释放的其他一些资源会以全新的、不同寻常的方式来思考,这可能是某些类型的冥想能够因祷文和咏唱而蓬勃发展的原因。这也会促进某些音乐变得流行:通过隔离听众的某些常识“输入”,重复信号就可以靠释放更高层次的系统来追求其自身的想法。那么,就像第5章所说的那样,可以通过释放某些“仿生刺激物”使较低层次的资源能够模拟虚构的幻想。
为什么我们会喜欢某些音乐
马修·麦考利 Matthew McCauley
音乐让我们经历短暂的情绪状态,通过使我们熟悉情绪状态的过渡,教会我们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绪,从而在处理这些情绪时显得游刃有余。
音乐(或艺术、修辞学)通过使你产生如从喜悦和快乐到悲伤和痛苦的强烈的情绪,将你的注意力从世俗事务上转移。音乐可以激发你的雄心壮志,激励你采取行动,也可以使你平静下来并放松身心,甚至可以将你带入一种恍惚状态。为此,这些信号必须抑制或增强各种情感资源集。但是,为何这种仿生刺激物对感觉和思维有如此重大的影响呢?
众所周知,某些时间上的模式能够引发特定的思维状态。一个突然间的动作或一声撞击都会引起惊慌和恐惧,渐变的旋律或触碰则会引起欢乐和宁静感。[64]其中一些反应是与生俱来的,例如,父母与婴幼儿之间建立关系。
因为那时,任何一方对另一方的某些控制都超越了对方的感觉、思想和行为所能表达的内容。
因此,随着我们长大成人,我们开始学习以同样的方式进行自我控制,可以通过音乐、歌曲来实现,也可以利用其他外在的事物来进行,如药品、娱乐或者环境的改变。同样,我们也会寻求“来自内心”的技术,以影响自己的思维状态,例如,通过“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音乐(人们抱怨某些曲调一直在脑中打转时,就可能会产生负面影响)。
最终,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某些特定的景象和声音会具有更加明确的意义,就如同军号和战鼓具有描绘战争和枪炮的意义一般。然而,对于每一段音乐所表达的意义,我们通常持有不同的观点,尤其是在这些音乐片段让我们回忆起在某些以往的经历中的感受时。这使一些思想家认为音乐所抒发的是自身的感情,不过,这些感受中的大多数却并不直接。
斯宾塞·布朗(G.Spencer Brown,1972):在音乐创作中,作曲家甚至没有试着去描述他们自己引起的情感集合,而是写下一系列指令。如果听众遵守这些指令,对后者而言,这些指令便可能会再现作曲家的原创经历。
作曲家费利克斯·门德尔松(Felix Mendelssohn)说过:“乐曲传达出的意义是语言无法表达的。这不是因为音乐不够具体,而是因为它太过具体了。”或许门德尔松的脑海中也有类似的感受。然而,如前所述,某些思想家却不以为然。
马赛尔·普鲁斯特(1927):读者所读的只是自己的内心世界。书籍仅为一类光学设备,作者提供这类光学设备,目的就是让读者发现自己,只有在书籍的帮助下,读者才能发现自己内心世界里的某些东西。
上述所有意义似乎都提出了人们并不心甘情愿回答的问题,如:“为何这么多人非常喜欢音乐,并花费大量时间来聆听它呢?”[65]我们还可能会问:为何童谣和摇篮曲会出现在这么多社会和文化当中?在《音乐、思维及意义》(Music,Mind and Meaning)一书中,我对此问题提出了一些可能的解释:或许,我们把整齐的音符和曲调当成 了 简 化 的 “ 虚 拟 ” 世 界 , 以 此 用 来 对 差 分 - 检 测 器(Difference-Detectors)进行提炼。然后,我们能够使用这些检测器,将其他领域内更复杂的事浓缩成更为有序的故事类脚本。
差分网络,让所作所为与所需所求达成和谐每当想完成某个目标时,你都会回忆一些有助实现某些行为或目标的相关知识,但当你的所作所为与自己的所需所求并不能精确匹配时又该怎么办?那时你会寻找某些虽形态各异,但也没有太大差异的替代物,例如,假设你想坐下来,就会去寻找椅子,但是眼下却没有椅子。然而,如果眼下有条长凳,那么你会认为这也是合适的。是什么让你将长凳而不是书籍或者灯具当作椅子的替代物呢?又是什么让我们选择注意到与椅子相关的物体的呢?
电子工程和计算机科学专家帕特里克·温斯顿(Patrick Winston)认为,人们的这种行为是通过组织某些知识体,并建立我们所谓的“差分网络”(Difference-Networks)来实现的。例如各种家具之间的关系,如图6-14所示。
为使用这种结构,首先,我们必须拥有对其所表征对象的一些描述,因此,椅子的典型概念包含4条椅腿、水平椅座和垂直椅背。在此,椅腿必须在地板以上的合适的高度支撑椅座,而长凳除了更宽和无椅背之外,其余与椅子相似(见图6-15)。
如今,找到与你对椅子的描述相匹配的东西时,你脑中的家具网络会将长凳作为一个类似物,然后,你也可以以长凳太宽且没有椅背为由,选择接受或拒绝这个类似物。
我们如何积累这些有用的差异链接(Difference-Links)集呢?其中一种方式应该是,每当我们发现A“几乎”伴随着实际运行的B“运行”时(即我们目前的目标),便用差异链接来表示两者之间的连接,即“除了差异D之外,A近似于B”。然后,这样的网络同样会收录我们需要用来将我们所有的变为我们所需要的知识的知识,并在现有的知识不能描述时提出可供选择的意见。因此,差分网络有助于我们获得相关的记忆。
最传统的程序设计使用了多层次结构,如把椅子当作家具的一个实例,把桌子仅当作家具的另一个实例。这样的层次架构通常有助我们找到合适的类似物,但是却无法做到足够的区分,我怀疑,虽然这两种技术都得到了运用,但差分网络中的“横向”链接却比我们构建的类比更重要,虽然这些类比是我们思考事物最为有用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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