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士人之路:历史的余韵
国民的精神
贵族的精神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这一章主要讨论一个具体的文化或者文明对我们的影响,尤其是身为炎黄子孙的我们如何去看待各种古代经典对我们的影响,以及诸子百家中较有代表性的儒家、道家与法家等。首先我们要讨论一个问题,我们的国民精神当中,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国民精神,以及哪部分精神对于我们来说最为可贵?答案很简单,贵族精神、士人风骨。
首先,谈谈现代的贵族精神的内涵。今天中国的土豪们在购买房产或者奢侈品的时候总爱被所谓“贵族专享”的广告词所迷惑,而他们自己的生活状态则和贵族毫不相干。且不谈他们在平日言行中的种种,只是探讨这些土豪们在财富聚集的同时仍然惶恐不安的生活状态,就和贵族精神毫不相干。那我们来看看全世界范围内是否还有贵族。美国由于是新教徒创建的移民国家,从来没产生过贵族,且对这种精神常常是嗤之以鼻的。在欧洲,有部分人虽然还有一些贵族头衔,但是绝大多数人和贵族毫无关系。只有少数人继承了先人的财富和荣耀,例如,众所周知的英国王室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等。
从历史上看,欧洲的贵族精神的传承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封建贵族的责任、维护平民安全的义务及社交活动的礼仪。由于欧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属于封建制,而欧洲贵族则属于自己的封建领主或者国王,因此贵族有为自己的领主打仗和守护领主土地安全的责任。另外,欧洲贵族在日常的生活中讲究优雅从容的态度,且需要自小培养这种气质和自信的家庭教育,这是所谓贵族精神的外部环境和基本修养。也就是说,贵族精神需要的三个条件是封建制、家庭修养和文化上的精英倾向。
然后,讨论我们的国民精神中是否有贵族精神的部分,探讨这个问题就要看国民性的一个转变过程。按照历史学者张宏杰在《中国国民性的演变历程》一书中所谈,中国的国民性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经历了从春秋时期的贵族文化、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人精神,到宋元时期的平民文化、元明时期的流氓文化,再到后来清朝的奴隶文化这五个阶段的变化。
首先讨论一下春秋时期的贵族文化是如何形成的。春秋时期的社会也是典型的封建社会,而这些封建领主在具体的言行当中体现出了和平民在标准上有很大的差异:第一,这些封建领主和各国的贵族对荣誉的珍惜程度很高,类似欧洲在十七八世纪的贵族,他们在生死和荣誉中往往选择荣誉。例如,《左传》中记载的宋襄公,在泓水之战中与楚国交锋,宋军驻屯于北岸,楚军自南岸开始渡河。宋襄公不顾司马子鱼的建议,坚持不半渡而击,待到楚军全部渡河后,宋襄公又坚持非要等到楚军完成列阵之后方开始攻击,结果宋军惨败且自己也受伤了。这样的行为在今天看来确实不智,但在当时看来却是符合君子的言行。第二,春秋时期的贵族崇尚当兵上战场,且遵守信义。例如,打仗的时候不能攻击已经受伤的敌人,不能使得敌人处于险地的时候乘人之危等。第三,对自身教育修养有很高的要求,春秋时期的贵族要学习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来完善自己的修养和要求。这几个特点其实和西方的贵族精神有很大的相似性,都属于在封建制度下,贵族通过道德和言行的自我约束来建立社会规范,提升自身施政的合法性。
最后,讨论一下当今的贵族精神内涵。很显然,贵族和土豪的差异在于,贵族精神重视的是对文化的教养,强调抵御物欲主义的诱惑,不以享乐为人生目的,不是在物质上的追求及在表面上的各种虚荣浮夸的表现。贵族重视对社会的担当,不是只为一己之私去争名夺利,而是为天下众生去考虑。作为社会精英,通过严格的自律提升自我的修养,在行使规范中珍惜个人的荣誉,勇于担当国家的责任。最重要的一点是,贵族拥有自由的灵魂,有独立的意志,在权力与金钱面前敢于说不,能够超越一时的风气和潮流文化的影响,不为政治强权与多数人的意见所奴役,更不会一己之私做违背原则的事情。我们在不断演变的时代潮流中,也应该关注自身的修养而不是随波逐流地改变自己,而贵族精神的内涵,就是通过修行自我,完善自我来提升我们对世界和自我的认知,从而实现超越自我,实现自身的意义和价值。
士人的风骨
至诚之言,人未能信,至洁之行,物或致疑,皆由言行声名,无余地也。
为善则预,为恶则去,不欲党人非义之事也。凡损于物,皆无与焉。
春秋末期,随着越国、吴国、楚国等文化落后的所谓蛮夷之国的崛起,中原文明受到极大的挑战。正如西方的马其顿消灭了希腊文化,罗马被文明程度更低的日耳曼民族灭亡。而在东方,秦王灭了勾践,向来被东方诸国看不起的秦国统一了天下。一方面华夏文明由于争霸的结果被蛮夷文化所影响,主流的精英文化被霸道文化所替代和解体,诸侯更加信任以力量为核心的霸道治国而非以道义为核心的王道治国,一方面华夏文明实现了逐步扩张,从以中原为基础的河南、燕赵等国扩张到南越等地,实现了在文化上的逐步统一——这也是华夏文明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这也是华夏文明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由于封建制度逐步消失而变为大一统的帝国制度,秦国焚书坑儒,而汉朝时期由于独尊儒术导致文化上的遮蔽性,世袭贵族在社会动荡中逐步消失,贵族精神也受到了挑战,而崛起的就是魏晋时期为代表的士人精神了,也称为魏晋风骨。
首先看一下魏晋风骨是如何形成的。东汉末年中原地区频繁战乱和黄河河道年久失修,使得原本生活在华北的人民迁徙到华东和华南,新增人口使得这些地方得到开发,文化上也与中原结合得更加紧密,从原来的边区成为政治文化的中心,我们熟悉的江南士人文化也是在那个时代才逐步形成的。
一方面,上层社会形成了重视门第的制度。由于皇权不断更迭而世家大族保持相对稳定,很多士族的富贵和权势超越了皇族,王权的权威旁落,士家大族反而更加拥有独立性。这样,出身家教森严的豪门掌握了时代的主导权,从而使得社会风气开始倾向于蔑视权贵。另一方面,因为门第和依托于门第的人才选拔制度,魏晋和南北朝时期社会上层固化,出身寒门的人在传统仕途中的上升空间较为有限,转为文学、美学和哲学等领域,创造了新的文化和文学风格,终究形成了魏晋风度。正因为大一统的政治秩序被打破,很多士人对权力不再俯首帖耳,由于士人们开始追求精神独立,所以形成了较为独立的灵魂和自由的价值观。
士人精神在科举制度成型以后就越来越式微了,反倒是在晚清和民国时期又被提了出来,就是在完成知识分子阶层的转型以后。按许纪霖教授的说法,这个阶段的知识分子和科举时代的知识分子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是否具备近代意义上的独立人格,也就是具备个体的自主性和社会批判精神,不依傍任何外在的精神权威。
魏晋之后的士人并不具备这样的精神内核,主要是三个方面的力量:第一个力量是儒家学说的影响力,在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儒家成为意识形态结构高度一元化的最大赢家,原本用来约束精英阶层为民呐喊的儒学成为了大部分中国历史帝国的唯一合法学说。第二个力量是科举制度,隋唐时期的科举制度不仅是不同阶层的流动通道,而且成为大多数古代士大夫追求的唯一上升通道,士大夫们无论是处庙堂还是处江湖,在精神和物质层面都依附于官僚政治。第三个力量是宗法伦理网络,即儒家所强调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民间的思想影响。由于这三个因素的影响,中国传统士大夫在政治上和经济上都不太具备独立性,而随着鸦片战争之后帝国的解体,知识分子逐步获得了职业自由和经济独立,也逐步形成了文化精英为代表的知识分子阶层。
最后是士人精神对现代中国的知识分子的影响。什么是当代的知识分子呢?
和以往的官员阶层或者科举选举出来的士人不同,现代知识分子是以某种知识技能为专业的人,同时也深切关心国家、社会,以及其他公共事务的超越个体利益的群体。
在漫长两千年的古代历史中,中国古代士大夫获得了更大的政治和社会地位,是因为士大夫具备道德和知识上的优越之处,而现代知识分子则掌握了媒体和教育两个资产,在文化中具有支配性地位。由于知识分子有道德有知识,因此就担当了国家中坚的角色,而且除了传统士大夫意识为中心的精英主义,也受到西方思潮的影响,拥有对整个社会和国家的关怀。士人风骨对我们的提醒在于,如果想要承担责任,在中国社会需要成为一个知识分子,这样的知识分子既具备关怀天下的精英主义情怀,对国家民族和社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感,也同时具备独立的思想和人格,并不需要向某一种意识形态和思想屈服,这也是开放社会下精神层面具备的优势。
隐士的哲学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庄周的《逍遥游》。庄子在《逍遥游》中的奇特想象和浪漫色彩对很多初读庄子的人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翻开春秋时代诸子百家的争论,我们看到一位特殊的隐士哲学家——庄子,虽然儒家精神在汉朝以后逐步成为中国精英精神的主要来源,但是庄子的思想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原因不仅是避世的隐士哲学对于过度竞争的现代社会有休养生息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庄子的消极哲学思想和主流连续的世界观有明显的差异。来源于殷商和楚文化当中带有明显鬼神色彩的世界观,从青铜器为代表的殷商文化,以及楚辞中鬼神与人生动互动的瑰丽想象,都影响了庄子对世界的解读。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主流文化往往对人伦和社会有更多的关注。而作为隐士的庄周,则基于殷商文化价值观对处于文化边缘的鬼神和自然有更多的探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把庄子当做隐士哲学家,而魏晋时期的文人也往往以庄子所描绘的更广阔的自然为思想依托的原因。到了现在也有很多人把庄子当做心灵鸡汤。那我们来看看庄周隐士哲学的真意,以及去了解一下如何才能逍遥游。
在这个篇章中庄子发问:生而为人,怎样才能逍遥自在呢?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一个人掌握越多的资源也就越容易逍遥自在。且不说这个想法是不是庸俗,且看那些亿万富豪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家财,以及处理繁杂的内部家庭事务而惶恐不安乃至于求神拜佛,就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很无知的。
然后,我们看看“庄周梦蝶”的故事。庄子中的梦蝶和物化是庄子认为,人的身体受到自身物理条件的束缚,但是心灵却能遨游太虚。人要求得逍遥不应该向外物寻求,应该向内心寻求答案。更进一步说,庄周认为真正的逍遥是不受任何外部条件的影响,不对外物有所依赖——或者,只保留最基本的物质需求,除此之外都属多余。庄子把自己想象为高飞的大鹏,向我们介绍他所感受和经历的一切,并在后面的文本中借用商朝的“汤”进行了一场小大之辩。他认为尧拥有天下“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并不那么重要和值得肯定,人活着只要顺应自然规律,抛弃个人的成见和执着,不去刻意的求取功名、随波逐流,就会获得很自由自在,甚至到达“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的类似修炼成仙的境界。虽然庄子这样的说法在今天看来过于消极避世,但是考虑到当时的时代背景,庄子用这样的说法告知我们人生要用更多的维度去看待,众人所追求的未必就是适合自己的,一个人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并建立属于自己的独立价值观,这样才能抛开成见,达成自己的逍遥游。
最著名的两个意向,探讨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我们自身和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或者进一步说,讨论了自由意志是否存在的问题。
庄子在梦蝶的过程当中提出三个基本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如何分清梦和现实,现实是否真的存在。在西方,笛卡儿从“我思故我在”的哲学命题开始探讨我这个本体是否存在,而在中国哲学中这样的问题却很少被探讨。第二个问题是人是否是可贵的。在自由主义盛行的今天,这一点当然看似无可置疑,而实际上庄子认为人之所以为人只是一种偶然的机缘,没有什么特别可贵的,人虽然自诩为万物领袖,看不起其他的生物,但庄子认为天地是大熔炉,万物通过这样的熔炉来到了世间,最后也会回归万物,作为人并不值得悲喜,也不值得骄傲。第三个问题是自由意志是否存在并是否值得探讨。不知其几千里大的鲲鹏看似自由,但是没有水或者风就无法飞翔和遨游,看似大的生物却要依赖外物,而小麻雀则只需一鼓作气就能飞上房檐,真正的自由应该是如何抵达呢?这几个问题时至今日仍然发人深省,让我们思考自我、自由,以及和外物的关系。
最后,我们看看庄周所提道的“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这一段话出现在《养生主》一章中,其中提到“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已而为之者,殆而已矣”。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生命有限而知识无限,以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知识注定会失败。其实这段话就是提醒我们生命有限,有所取舍,重点在于自己是谁和自己要什么,而不是外在环境可以给你什么,不是你需要的再多也没有意义,反而会成为负担。人生最重要的秘诀之一就是逐渐学会做减法,找到那些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几件事情并把它们做好,这也是庄子所提倡的生活态度。
最后总结下,庄子的人生哲学看似无为消极,实际上是教导我们:第一,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需要刻意地追求。特别是过多的名利和物质,只有降低对物质的依赖才会让个人获得自由;第二,人的自由意志是否存在值得思考,我们需要多思考自己和外部世界的关系;第三,人生需要做选择,做适合自己的事情而非别人要求你的事情,这样更有价值。
文化的要义
无为的艺术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道可道,非常道”,老子的这一名句似乎告诉每个企图去接触他思想的追随者,道是不可言说的,你的理解都是错的,以及如果学不会是你悟性不够之类的。在他的追随者中,相当多的学者认为领悟道的方式最好就是保持沉默,然后忽然有一天扬长而去了然于胸。老子把人群分为两类,一类是可以理解他的道的人,即“非常”之人;另一类是不得其法的人,即常人。这里不讨论这些形而上的问题,而主要讨论关于老子阐述他思想的核心逻辑,以及老庄思想中的无为的内涵。
解读老子的思想,我们可以从三个维度去分析。一个维度是客观规律,这里反映为宇宙观,即世上万物运行的道理;一个维度是处事方式,即老子思想中消极处事的方式;还有一部分有关实用主义,即部分学者把老子的部分内容解读为政治法门甚至兵法。我们在这里主要从两个维度去解读。老子认为的客观规律,就是“道法自然”,所谓自然并不只是倡导大家热爱自然、模仿花草等,而是老子哀叹文明的发展已经脱离了自然的本意。老子认为世界是自然演化的产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人类社会则违背了自然的本意,过度强调生存竞争。从个体发展为社群,进而发展为部落和国家,于是围绕着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和斗争关系产生了,而且超出了自然法则所能承受的水平,人类的异化也就开始了。老子所反对的,也就是这种过度积极的发展带来的人类社会的扭曲发展。这样的观点,相对于儒家来说要消极得多。
儒家所谓礼崩乐坏,只不过是规矩坏了,世亲世禄的资源分配方式变成聘任制,甚至可以购买了,论资排辈按规矩来是儒家学者追求的世界大同。而老子追求的是,人类回到了自然,并没这样的社群或者国家的崩坏。其给出的理由是,由于世界终将回到初始状态,所有的看似稳定的状态是不可持续的。因此,“无为而无不为”就是不要去维持一个脆弱的制度或者社会平衡,因为过度干涉只会让事物背离自然的本性从而导致更加恶劣的后果。
老子所认为的宇宙观,是一种万物会回到其初始状态的宇宙观。因此,他推荐的处世哲学就是“无为”,他所推荐的理性人生,就是婴儿的自然状态,“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老子认为类似婴儿的状态就是一个人有“德”的状态,小婴儿无欲无求,不犯众物,所以毒虫什么的也就不去侵犯他。当然,这样的想法在过度竞争的社会里显得非常单纯无知。
显而易见,我们的先哲也会想到这一点。老子所提倡的并不是说回到婴儿单纯无知的状态就能应对外物的袭击,而是通过认识大道,知道宇宙终究会回到初始状态(现代物理学的大爆炸理论似乎有力地支持了这一点),因此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可以不争。老子说“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指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活得很好、很正常,可你仍然觉得他活得不够好叫“慈”,这是为他人思考的同理心;“二曰俭”,俭是指吃饱穿暖之外一点都不要才叫“俭”,这是对外物的依赖度较低,不过度需要物质层面的需求。有了“慈”和“俭”这样美好的状态,能够保持的前提是人类不能向文明社会挺进。因此,老子提出“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就是不参与过度竞争的社会资源分配。老子的思想哲学就是自然的哲学,人有生老病死,万物也有毁灭的时候,太阳过了正午就会西沉,生物过了壮年就会衰老和死亡,所以期望自己不要太过于强壮,而要柔弱得跟婴儿一般,这样就可以保持天真的心态和充沛的体能,这就是获得道的途径。这种无为的思想对后世有很大的影响。一方面,使得部分古代精英分子在精神领域找到了休养生息的栖息之所(如魏晋和南北朝时期的大名士们)。另一方面,也为国家统治者们提供了一个管理国家的新的思路,如汉朝文景时期的黄老之术治国。即使到了现代社会,无为的思想也有很大的影响,即做事符合道。如果每个人做事时候的方式符合自然,能够充分放松自己,就更容易获得成功。
最后再补充一点,就是关于老子书中对于无为而治的政治理念的描述,其中的政治理念是由于老子书中描述的年代是较为原始的小社会的生活方式,老子理想的政治理念就是小社会之间高度封闭且其中的居民没有相互沟通的欲望,自给自足而互不来往,这样的理念似乎一方面是自给自足满足市场经济发展的规律,另一方面也刻意忽略了人的欲望带来的流动性。彻底的无为而治可能带来类似汉代文景之治时期的繁荣,但是完全无为而治也会在带来经济繁荣以后带来垄断或者权贵的出现。在这里,老子并没有提出相关的解决方案,不过我们要关注的是,老子并未刻意设计某一种长治久安的国家治理政策,而是对当时的君主提出停止掠夺和战争,转而采用减法的思维以无畏的方式行使权力,从而降低混乱的社会带给人民的灾难。从这一点来说,老子无为的思想更带有一定的宽容温暖的气氛,这位看似严肃冷漠的学者的温暖济世的情怀也能让后人所感动,而不必揪着其作为现实解决方案的不足去做不必要的批评。
总结一下老子的思想脉络,其无为的思想实质上是针对当时的各国统治者所说的,老子认为无为能帮助这些统治者实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而对于个人来说,则告诫我们不要被现实和世俗所蒙蔽,而要追求真正的道义,因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要学会欣赏天地之美,所谓无为就是做事符合“道”,符合一种比你自己更伟大的存在,即树立一种高于自我的价值体系,通过顺应这样的价值体系,从而提升自己内心的修养和对大道的理解。
中庸的思想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谓之教。
四书是古代儒家知识分子必读的经典,按着四书由浅入深的次序来看,《中庸》是其中最艰深的一本。而今天的人们提到中庸一词,通常认为是贬义的理解,通常指的是中国人和稀泥的处事原则,这和作为经典的中庸一书所提倡的精神内涵有着极大的差别。这篇文章就探讨一下中庸的精神内涵,及如何去修炼中庸之道,对于中庸的望文生义应该在这篇文章之后得到纠正。
中庸的误解很显然来自文字内涵的流变,是语言发展演变以后现代人对古代人的误解,看上去中庸是“折中”“平庸”的含义,而实际上中庸一书是四书中最高屋建瓴、格局恢宏的作品。孔子本人对中庸之义并无太多言及。在《论语》中也只是提了一次。在《雍也》篇,孔子说:“中庸之谓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所谓“中”是“折中”,无过无不及也。“庸”是平常的意思。故中庸即是折中与平常的意思,孔子感叹如今人民已少有这种美德了。
为什么中庸之道那么难呢?要知道儒家所言的道德是要行为合礼、合义,而人的行为是会被情绪(喜怒哀乐)所影响的,而情绪会掩盖人的道德本心,仁心善性,使人的行为流于极端或过度退缩。那就会使人的行为不合礼义,故违反道德准则。因此,所谓道德就是要使仁心善性约束情绪的喜怒哀乐,使之发而中节,达到平和折中的状态,那就是道德的行为了,《中庸》就说明了这个道理。中庸是中国儒家思想中的核心理念,所谓儒家十六字真言就充分阐述了中庸的思想,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就是让人们即使面对变化动荡的世界,也要坚守心中的信念,达到内心平和的状态,这就是君子为什么一定要守护中庸之道的原因。
《中庸》的开篇“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谓之教”是全书的纲领。按着朱熹的理解,这三句话的意思是,上天通过阴阳五行创立万物,其中“气”给予了形体,“理”给了精神和人性,人遵循天性走在该走的道路上,通过不同的修行或快或慢地发展,这就是“修道谓之教”。而所谓中庸精神就是“中和”的功用,“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即只要做到中和,天地万物就能够摆正和生长,这也是对君子的心态和仪态的要求。《中庸》一书的核心就是提供了一种如何达到中和状态的方法论。按照朱熹的解释,“中”就是不偏不倚,“庸”就是恒常不变,作为理学家的朱熹,给出了修心的方法。“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看似平常之理,实则精妙至极,中庸之道的理论基础是天人合一。通常人们讲天人合一主要是从哲学上讲,大都从《孟子》的“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尽心》)讲起,而忽略中庸之道的天人合一,更忽视了天人合一的真实含义。
天人合一的真实含义是合一于至诚、至善,达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的境界。“与天地参”是天人合一。这才是《中庸》天人合一的真实含义。因而《中庸》始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而终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这就是圣人所要达到的最高境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
朱熹所说的中庸,就是对有“道”生活及讲“理”社会的一种期待,即生活是遵循修道的方式,社会是公平正义的状态,这是一种类似“理想国”的想法,循道依理适当、恰好。这是朱熹对社会生活的理念,他说:“圣人之学所以异乎老释之徒者,以精粗隐显,体用浑然,莫非大中至正之矩,而无偏倚过不及之差。是以君子智虽极乎高明,而见于言行者,未尝不道乎中庸,非故使之然,高明中庸实无异体故也,故曰道之不行也,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又曰:“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圣人叮咛之意,亦可见也”。
就是人们日常的生活应该无时无刻呈现合情合理的状态,《中庸》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将这种儒家文化的精神特质与人们平常的生活紧密相连,进而使得中庸思想从君子的个人修养成为普遍性生活的价值观,即君子之道成为世人之道。朱熹通过对中和庸独特的解释,把“天地位,万物育”的“致中和”理想,衍生到复杂生动的社会场景中,成为了每个人去修行自我的精神理念和生活方式,而且把这种方式和“天道”联系起来。
最后总结一下中庸的思想对我们的提示。由于中庸之道是非常难以修炼的,按朱熹的说法是“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也”,所以,中庸之道是一个不断接近纯粹的“中和”的过程,而我们在理解中庸的真正含义以后,能够对自己的身心修养状态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和要求,一个君子应该做到“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嗔,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鲜终”,这就是对于现在的我们在面临变动世代修行的一个基本的追求。
礼仪的真谛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了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前面我们讨论了很多有关君子在修身养性、符合大道方面的具体方式和相关的思想脉络,对于中国的知识精英们来说,孔子在个人修为上的教导是非常重要的,而孔子所提倡的周礼和仁也是士人精神的重要内涵。论述孔子言行的《论语》及大量讲说力学的《礼记》提供了中国人生活的一种基本的行为范式,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让中国两千多年的社会成为一个超稳定的政治结构,通过“礼”的约束让亲疏远近、尊卑长幼都各安其位,这部分的内容是我们最后要和大家探讨的,也是孔子的“礼”和《论语》告知我们的基本行为规范的逻辑。
首先,讨论宏观层面的孔子哲学,一言以蔽之,就是“礼”。众所周知,中国是礼仪之邦,而在反对孔子儒学的时代,“礼”也成为了主要被攻击的对象。那么,我们需要讨论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前赴后继地追捧“礼”?为什么礼在中国精英分子修行过程中,成为如此重要的角色?答案在于人性在追求安全和稳定倾向,以及中国历史发展的特点。网络上经常在讨论“逃离北上广”的话题,其实主要讲的是在追求个人自由的过程当中受挫以后,很多人在内心倾向于寻找更多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可以通过回到家乡或者其他竞争不那么激烈的地方获得。而传统社会则不太存在这类问题,原因在于礼制的社会给人们提供了高度的稳定性,宗法社会中给予个人的绝不止于“吃人的礼教”中男女婚配的各种问题,而是带来了温情脉脉的家族之间的关爱。
无论你在家族中哪个位置,都可以分配到一份工作,也不会需要过度赚钱来获取养老医疗方面的保障,你所要付出的代价,然后,我们从微观层面讨论如何去探讨孔子的教导。我们需要认识到,《论语》是谈做人的,即告诉大家在社会生产和生活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论语》中,用大量篇幅论述了哪些事情可以做,其内在逻辑是用看似繁复的外在的“礼”,不断强化内在的伦理关系,如夫妻之间的举案齐眉等。如何理解这一点呢?就是“仪式感”。20世纪初或者更早年代,大多数当时的社会精英分子都很讲究身着正装出席各种场合,这样做的内涵在于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和他人的尊重,这也是礼制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要义。
西方社会通过穿正装等行为培养绅士,而中国社会通过“礼”的行为培养君子。再深一步探讨礼的价值,就是“己所不欲,勿无非是在遵守礼制时需要去学习的规矩——孔子在学习“礼”的时候,推崇的是周公。在《礼记》中提到了其核心作用是“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就是通过“礼”来确定宗法社会中血缘关系的亲近,来决定资源的分配,从而获得了宗法社会中的合法性。有了“礼”之后,一个稳定的社会结构就有了依据。因此,每个人都各安天命,从而安全感得到了保障。而中国历史进程的改朝换代很快,每个人都想获得这样的安全感。因此,礼制在历史长河中也就获得了精英分子的追捧。在精英分子看来,礼仪是维系整个社会和国家的纽带,也是大多数朝代中的精英分子所构建的社会共识。
施于人”。中庸之道的礼学在建立所谓正面行为规则的时候很难考虑时代的因素。因此,很多行为在我们现在看来荒唐可笑,但是这个有所不为的原则到现代社会还是非常有价值的。简单粗暴的教育应该做什么都会导致不同文化场景下的排斥,建议每个人反复权衡自己行为是否侵犯了他人的尊严,则是一个可以战胜时间的思考维度。即使到了今天我们并不需要去学习古代人的“礼”,但是受到儒家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知道了应该如何去和人相处。按孔子学生曾子的说法是“夫子自道,忠恕而已”,即交往中考虑他人的感受,用心考虑他人的立场,这大概是现代人应该遵守的基本逻辑吧。
最后,我们要专门讨论一章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因为中国的传统文化给作为中国人的我们带来了文化基因,我们这个时代充斥了不同的思想和价值观,如果不去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价值观,坚定自己的价值诉求,则会很容易迷失自己。道家的无为、儒家的中庸,以及传统文化中的贵族和士大夫精神都会对我们有着极大的启示。尽信书不如无书,因此我们需要取得其中符合我们的价值理念的部分,来帮助我们应对这个复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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