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技术与文明
技术的趋势
时间的尺子
时间是我们所感知的世界中最为真实的一部分,所有事物的真实都是关于某个瞬间的真实,这个瞬间属于一串瞬间序列。
随着技术发展越来越快,尤其是摩尔定律的存在,使得人们对技术的发展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指望着在改变现有人类生存方式的同时,也担心其带来的巨大威胁。在理解技术的问题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下时间的概念,这样才能更加了解技术对人类文明进程的加速作用。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时间是一种不言自明的东西,好像水和空气。但是当我们深入探讨什么是时间时,就很难去回答。我们必须拓展自己对时间概念的理解,例如,我们当前的生物圈是40亿年进化的结果,而再往前追溯能到137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时期,而我们研究和面对的主体内容,如科学文明哲学等领域仅仅存在了数万年。
在这个尺度下,我们可以重新审视所面对的世界,用这个维度去审视历史就是所谓的大历史观。在这个领域中最著名的学者就是“大历史”学科的提出人,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的历史学教授大卫·克里斯蒂安。在他的著作《时间地图》一书中,就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写起,讲到了恒星的降生、地球的出现、生命的起源,随后详述了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从大历史观去看待整个文明的发展。虽然历史的细节会变得模糊,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人类乃至宇宙历史的总体趋势更加明确,也会带来更深刻的洞见。在时间的尺子下,我们来思考一个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人类能够在生物中脱颖而出,成为整个地球生物链的主宰呢?
人类的出现是地球生物史上最偶然但是影响最大的事件之一,因为人类是唯一从服从于自然规律到主动去掌握学习并应用自然规律成为地球主宰的物种,也彻底改变了地球的生态和文明形态。人类不仅消耗了与自己数量极不对应的能量,而且通过人工选择决定了大量物种的存续和灭绝。那么,为什么人类获得了这样一种主宰地球文明的地位呢?很多人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认为是基因或者环境。实际上,我们的基因和大猩猩的差别并未太大,而自然环境的选择也并不能完全主导一个物种的进化路径。还有人认为是大脑使人类拥有了思考的能力,而从人类发展史看,现代智人的亲戚尼安德特人也拥有和我们一样的脑容量,却没有生存下来。
从大历史观的观点来看,真实的答案就是人类的大脑可以相互共享信息和交换知识,就拥有了集体知识,或者称为集体智慧。在集体知识的网络之下,一旦某个人类个体找到了一种利用资源的知识,就能为所有其他人类所用,这个知识就是符号语言。通过语言的力量就能使知识得以扩散和积累,让相互独立之间的个体充分交换信息。随着这类信息充分交换以后,人类积累了其他物种难以想象的信息和知识,逐步成为了物种的顶端。人类的知识随着时间的积累越来越多,积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符号语言的产生让集体知识扩散,知识大爆炸因此到来,使得人类文明有了前进的动力。
再回头看技术对人类文明的影响,技术对人类生活环境的改变不言自明。然而,我们用时间的尺子重新看待这个问题,就能比较明确地看到:一方面,技术趋势只是外部环境的剧烈改变,而不是作为人类认知世界方式的改变,自然进化速度的变化远低于技术对人类本身进化改造可能的趋势,这并不能作为技术决定论的理由;另一方面,我们要用时间内思维去看待技术,用变化的观点去理解技术,并不存在一个确定性的未来等着我们,人类对技术发展的害怕,就好像刚发明蒸汽机和蒸汽驱动的轮船时,人类也曾经有恐慌和不切实际的预测和幻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能更清楚地看出技术的本质——技术作为一种工具,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但是与其相信其独立进化成生物的可能性,还不如考虑过度的技术扩张会对人类社会带来的自我毁灭的可能性。因为从目前来看,技术本身的进化速度还不能产生独立的意识,更谈不上通过信息的增加来获得独立进化的能力。从大历史观来看,目前的阶段考虑更多的是技术的应用边界问题,而不是与技术产生的新物种如何共存的问题。
技术的进化
未来的科技生活将是一系列无休止的升级。当你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升级时,即使你并不想升级,你也会这么做。你也许会说,东西还能用为什么要升级?
不到最后一刻便不升级。但是,你会发现,你刚升级完这个,那个东西也需要升级,然后蔓延开来,小范围的微调就能极具破坏性,将生命消耗在升级中将是一种生活技能。
如何理解技术和技术的进化?技术是否真的如众多未来学家所说具有自己的生命力?以至于能够改变人类和技术的主动和被动关系,从而导致整个生态系统的变化?生物学的奠基人之一拉马尔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从世界上所有物体的类别分类和这些物体的动力的观念来看技术的主体性是否存在。
他把物体分为两类:一类是研究无机物的物理、化学,另一类是研究有机物的科学。世界上有两类物体,一类是无机物,它们没有生命力,没有活力,是惰性的。另一类是有机物,它们呼吸、捕食、繁殖,这就是生命物体,而且它们“必然趋于死亡”。对应这个分类法,我们就能从“驱动力”这个维度理解技术了,第一种是机械的,第二种是生物的。物质的驱动力来自生物,所以,一个被制造物的系列可以在时间中验证生命行为的进化,而所谓技术的进化,则属于机械运动的范畴,它所体现的进化行为只不过是因为印证了生命行为而成为这种行为发生过程的痕迹。接下来看看关于技术进化趋势的一些观点。
首先,来看看关于技术进化有观点,尤其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会带来技术奇点的理论。伦敦帝国理工学院认知机器人学系教授默里·沙纳汉的著作《技术奇点》讲述了人类可以通过哪些方式实现人类水平人工智能,以及在实现人类水平人工智能之后,技术奇点的到来会带来什么后果。他的结论是随着人工智能和神经技术的发展,人类水平人工智能及超级智能是可能出现的。还有一个推论是,奇点一旦出现,对人类将有颠覆性的后果,人工智能可能威胁到人类的生存。这里关于技术的观点就是,技术会创造智能,智能也会创造技术,通过这个循环技术能够实现自我提升,从而实现了创造人类水平的人工智能的趋势。而当这个趋势到来的时候,就可能威胁到人类的生存。
日本人工智能专家松尾丰在《人工智能狂潮:机器人会超越人类吗?》也提出了这个风险,他认为人工智能的热潮非常危险,盲目的期待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如果人们不能充分地认识和理解人工智能技术的可能性和极限性,而只是一味地赞许和期待,那么历史的悲剧就会上演。
那么,现代技术所体现的“魔法”一样的效果,是不是已经具有进化的某些特征呢?为什么如此多的当代思想家和观察家会被其迷惑呢?我们还是回到亚里士多德在《尼科马可伦理学》中所说的技术的范畴。一切技术都具有这样的特点:
促成某种作品的产生,寻找生产某种归属于可能性范畴的事物的技术手段和理论方法,这些事物的原则依存于生产者而不是被生产的作品。这个回答让我们意识到,技术是一种依附于人的形式,它的作用是把那些“不能自身生产和尚未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东西展现出来”。例如,计算机技术,其实它的原理早就存在于物体本身,而人们只是通过不断探索实现了这种方式。对于技术的理解,就好像打磨一块玉石,我们通过不同的手段去打磨这颗早已存在的玉石,而没办法把打磨玉石的过程理解为“进化”,更没办法把这个显而易见的过程理解为“技术的进化”。
现代技术的存在让大多数人,尤其是从业的科技人员误解,一方面对技术的发明不断地欢呼,因为通过这类技术我们切实地改造了这个世界;另一方面技术让众人感到恐惧,就好像不断挖矿的矿工很害怕矿山之下埋藏的是一条黑色的巨龙。然而这一切不过来自挖矿工人的一种心理想象,无论技术发展多么迅速,都无法改变技术本身的非主观性特征,在动力和目的两个范畴上,我们都不能认同它与自然存在物拥有同样的属性。
最后,我们再看看海德格尔对现代技术的看法,他认为现代技术是一种去蔽,但是它并非从生产的意义上展现自己,它促使自然释放可以被提取和积聚的能量。也就是说现代技术是一种人类对自然施加的暴力,通过计算的过程来揭示人和自然的本质,而这些本质是早已存在的,虽然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知道这些本质,有时候只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这些现象并加以利用。但是,技术作为一种改造世界的构架,我们不能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从而转向对它的崇拜,以及赋予它生命及进化的内涵,这样的认知对现代人来说算是一种必经的去魅的过程。
科技大停滞
步伐明显比过去的两三代人慢多了。
除了看上去很神奇的互联网以外,我们今天广义的物质生活层面并没有跟1953年差很多,我们仍然开着汽车,用冰箱,按下传统的电灯开关——即使变光器现如今已经非常普遍,改变的
人类历史上发生过多次科学革命,正在发生的一次是信息革命。不过近些年很多学者和科技观察者的判断是,人类科技目前处于技术大停滞的阶段而不是技术爆炸的阶段。很多学者认为,科技进步的速度之所以会缓慢下来,是因为科技的复杂度越来越高,复杂度较低的科技突破绝大部分都被我们的祖先发明或发现了,留给后代的是越来越复杂的难题,导致科研的边际成本越来越高,边际报酬越来越低,所以,出现了目前的科技停滞。而由于技术停滞导致的创新扩散缓慢,对全球经济和政治产生了负面影响。关于这个观点,我们需要深入了解它,并理解科技革命的要素。
为什么科技发展出现了大停滞的现象呢?这里需要引入范式的概念。范式就是科学共同体所接受的假说、理论和方法论的总和。科技革命出现的前提就是范式的转换,即技术的简单进化并不能引发技术革命,而需要范式的变化。
例如,日心说对地心说的替代、内燃机和蒸汽机的变化、牛顿力学对亚里士多德物理观的替代等,都出现了范式的变化,即人类整个科学世界观的变化才能引发科技革命。100多年以来,虽然技术进步大量出现,但是范式革命并没有根本突破,我们一直在摘前人的果实而没有种下新的果树。不仅如此,科技大停滞还带来了其他负面影响:第一,若干技术门槛可能很难越过;第二,技术的指数发展可能仅是短时间现象,可能是无法持续的;第三,目前的技术集中在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并没有其他领域的技术创新的扩散。总而言之,由于没有范式的变化,科技的“天花板”已经存在,也逐渐影响了经济和社会的发展。
那么出现范式转换需要什么条件呢?我们可以在美国思想家爱德华·约翰逊的著作中得到启发,大致有三个条件影响了进化的发生及说明了全部科学革命的潜在逻辑。
第一个条件是人类历史上最佳的心智具有无止境的好奇心和创造欲望。人的心智,尤其是当时作为人类精英的知识分子的心智对信息革命的出现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对世界和自我的好奇心,对创造性地改变世界、主宰世界的欲望,是真正驱动人类不断探索科学技术的核心因素。对人类自身的认知,尤其是心智和意识等领域的认知的变化是第一要素。关于人的命题要有更深刻的认识,换个角度说,就是需要出现新一轮的“文艺复兴”。
第二个条件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潜能,能够把宇宙的基本性质加以抽象化,即抽象化理解世界的能力。文字的产生尤其是抽象表达文字的产生是改变整个西方文明的基础。
第三个条件是数学在自然科学中不合理的有效。物理学家维格纳曾经表达了对这一现象的困惑,数学理论和特定物理实验数据之间,竟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对应关系,以至于人类在观察时间变化时,同时拥有了两个工具——一个是实验,另一个是数学。而数学更被认为是科学的自然语言。正如维格纳所写:数学在自然科学中具有极大的用途,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谜,我们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自然律一定也不自然,更不自然的是人类竟然能够发现这些定律,数学这种语言能够恰当地架构起物理定律,这是我们既不了解又愧于接受的礼物。从大历史观来看,我们需要通过对人类的重新认知,来提升对外部世界认知的能力,尤其是抽象理解外部世界的能力,然后用数学的方式表达出来,从而能够改变目前范式停滞的现状。
最后,我们介绍一下目前的科技革命的特点和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个大停滞的状态。第一,我们要认识到,目前的信息技术已经到了极限,摩尔定律逐渐失效。第二,科技革命不能依赖量变形成质变,而是要依赖不同领域的认知革命来实现。正是由于科学门类越来越复杂,科学家们所从事的领域越来越细分,大家需要通过分工合作的方式去完成科学实验,专才而不是全才越来越多需要掌握的知识总量不断增大,以至于相应学术研究成果出现的时间也不断推迟,这也是目前最大的危机之一。面对这样的状态,我们的态度应该是什么呢?我的想法是积极的悲观主义,即一方面要积极主动地去寻求技术突破,另一方面也接受目前的停滞状况的现实。只有本着这样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才能逐步实现对现有范式的超越。
文明的进程
在两个主要前沿阵地中所取得的重大胜利重新唤起了人工智能研究的辉煌:
一个是建立在更可靠的统计及信息理论基础上的机器学习实现了突破;一个是在讲解决特定领域特定问题的人工智能应用到特定的实践和商业中所取得的成功。
大多数人都听过奇点理论,但是未必知道它产生的渊源。这里我们要提到两个人:弗诺·文奇和雷·库兹韦尔。前者是第一个提出奇点理论的科幻小说作家,后者是创立了库兹韦尔定律的顶尖未来学家。理解他们的观点有助于我们理解激进的未来学家关于趋势的观点。
首先要说明的是,奇点这个概念并不属于未来趋势学的原创,而是来自物理学。物理上把一个存在又不存在的点称为奇点,空间和时间具有无限曲率的一点,空间和时间在该处完结。经典广义相对论预言奇点将会发生,但由于理论在该处失效,所以,不能描述在奇点处会发生什么。而技术奇点的概念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应该是弗诺·文奇于1982年在美国人工智能协会年会上图灵的预言
提出的。1993年,弗诺·文奇又发表了一篇《技术奇点即将来临:后人类时代生存指南》的论文,再次简述了这个观点,并认为技术奇点有可能在未来50年左右出现。
弗诺·文奇的主要成就在于科幻小说,他写了一套广为人知科幻系列小说《三界》,包括《深渊上的火》《天渊》和《天空的孩子》。在这套书中,他创造了一个按文明层次分为三界的豆荚状宇宙。按照本书系的理论,宇宙是由爬行界、飞跃界、超限界三个不同的界域组成的,每个界域均有不同的物理法则,这突破了硬科幻小说物理法则一成不变的世界观。读到这里,很多读者肯定想到了《三体》,其实在硬科幻的成就上,弗诺·文奇是要领先于《三体》的。毕竟自从E.E.史密斯将太空歌剧推到巅峰以后,这一流派的科幻小说日渐式微,正是弗诺·文奇赋予了传统太空歌剧以崭新的灵魂,使这一流派得以复生。而这个拥有深厚技术背景的科幻作家,对技术奇点的看法是“30年内,我们就将获得创造超级智能的技术方法”。文奇写道:“之后不久,人类时代就将终结。”在这里,“奇点(Singularity)”指的是机器在智能方面超过人类的那个点。文奇所预测的2023年,离我们越来越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奇点已经到来。
另一位更被中国人所熟知的人工智能领域的先知,雷·库兹韦尔则预测说,奇点会在2045年出现。他在《奇点临近》一书中,花了十年时间描绘出了数十种指数型技术的未来发展趋势,他还和空间旅行公司X-Prize的创始人彼得·迪亚芒蒂思共同在位于美国加州的国家宇航局埃姆斯研究中心建立了奇点大学来教授他的观点。这个大学中的核心课程包括生物技术和生物信息学、计算系统、网络和传感器、人工智能、机器人科学、数学化制造、医学、纳米材料和纳米技术。
雷·库兹韦尔的库兹韦尔定律是在摩尔定律基础上,提出人类的技术发展均以指数形式增长,并将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趋近于无穷大。这一理论在广受质疑和批评的同时,也受到激进的技术决定论者的追捧。
雷·库兹韦尔在《奇点临近》这本书中的一些重要结论如下:第一,摩尔定律会让技术呈指数级增长,人类会在2045年到达奇点。库兹韦尔用奇点来指代人类技术在摩尔定律的支配下的指数级增长到达某个极限时的状况,而到了2045年则会发生一个由量变带来质变的情况。第二,人类和机器一样,都是信息的载体,因此,都可以用算法来理解,而人类在算法和信息容量上的劣势会被替代。第三,人类到达奇点以后,由于算法智能的高速发展,可以开始统治和探索宇宙的征程,这样的前提是人类自我软件化。这几个结论后续还会继续讨论,这里只说明一点,关于奇点的理论和现实基础已经由于技术停滞的出现被部分学者否定了。
最后我们了解一下图灵。人工智能之父的图灵最大的贡献之一是提出了一种用于判定机器是否具有智能的试验方法。图灵并未发表过任何有关人工智能的看法(甚至这一名词都是他死后才发明的),而众多技术激进主义者却把他作为精神领袖。到目前为止,摩尔定律仍然有效,弗诺·文奇所提出的奇点技术的所有技术条件都已经具备,然而奇点并未出现。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设想了一种神人,即人类和AI结合起来的生命,这就是奇点出现以后可能出现的生命体。目前来看,这样的生命体出现的概率极低。
人类的意识
意识是感觉的堡垒,是思想的熔炉,是情感的家园。不管这种情感给我们带来的是痛苦还是安慰,正因为有了意识,我们的生命才有意义。
丹尼尔·丹尼特是塔夫茨大学哲学教授与认知科学研究中心主任。他的代表作《意识的解释》是一本相当晦涩难懂的关于意识的本质的书籍。然而,我们可以从其中窥见有关解释意识问题的答案——虽然这本书最核心的目标解释意识本身并没有达到,但这也提醒了我们为什么人类的意识是如此的复杂和难以理解。在这里,我们也普及一下有关人类意识目前研究的情况,让大家认识到为什么生产有意识的机器人离我们如此遥远。
首先,书中思考了一个问题,幻觉是如何产生的?或者说思考如何确定我们生存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幻想的世界?(这时候黑客帝国的主题曲应该响起来了。)作者提出,由于我们与所感受到的外界存在互动,外界会随着我们意识的变化而作出相应的回应。考虑到这可能产生数量极大的分支,对其的计算也远远超出了人力所能达到的程度,因此可以认为,外界的一切不可能是被模拟出来的。
接着,书中对主流学界在意识研究中的一些观念进行了介绍,如二元论、泛物质论等,不可避免地涉及了哲学。果然,作者提及了现象学的各位哲学大师们。笛卡儿、洛克、贝克莱、休谟等人都是采用内省的方法来观察自己内心的感受并将之描述出来,并且相信这些描述的读者将会与他们有类似的感受,但这种方法现在已遭到质疑。事实上,当我们自以为在“观察”时,我们进行了大量的“推理”来处理外界输入的材料。这种所谓的共同内省就如同盲人摸象,会产生许多偏差。简单来说,就是过度地去观察和想象意识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误导的行为。接着,作者介绍了所谓笛卡儿剧场的论调和众多影响意识的因素,如遗传演化、表型的可塑造性及弥母演化等,并深刻分析了人类语言对意识的影响。值得一提的是,在“人类心智架构”一章中,作者提出了人类的意识是通过多种渠道收集产生的。各种特化回路在这些渠道中以一种并行的、群魔混战的方式去各自行事,并制造出多种草稿。大多数草稿片段只是中间过程的暂时角色,但有些草稿上升为了更高级的功能角色。也就是说,人类的各种意识在大脑里上演了各种我们不知道的场景,最终给出一个我们觉得瞬间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然后,影响了我们的决策。
以上种种论调,确实展现了作者博大精深的哲学背景和神经科学等领域的认知,然而,解释得过于繁复难免让人不忍卒读。简单来说,作者从各个方面提出了意识形成的复杂性,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无法解释意识。也就是说,《意识的解释》一书告诉大家的是,意识无法解释,这确实让耐心读完的读者非常崩溃。不过丹尼尔·丹尔特曾经描述了意识的基本单位——“感质”的几个特点来帮助我们理解意识:第一,感质是不可用语言表达的,例如,我们看到某种特定的颜色以后产生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第二,感质是产生于内在而不是外部环境,因为感质是最基本的意识单元,只有去除了环境因素以后留下的才是感质。第三,感质是可以直接意会的,当你感受到某个感质的时候,会直接产生意会而不需要理解的过程。
最后,我们来看一下神经学家在研究人类意识上面的进展。不同于以往哲学家和神学家们的猜测,神经学家一系列生物实验的结果已经论证了假设,即一定数量和种类的信息在大脑中以特定方式集成的意识,虽然我们无法精确理解到底是哪个神经或者大脑哪个部分产生了意识,但至少说明了这不是一个纯粹的哲学问题。当然,哲学能帮我们暂时解释一些有关主观体验是否存在的问题。属于人类的意识有其特定的生物学基础,而属于人工智能的意识则显示有明确的“逻辑的粗暴性”。读到这里,我想大多数读者就应该了解了,既然哲学家、生物学家和神经学家都不知道意识是如何产生的,那么,我们现在所“发明”的人工智能怎么能替代人类本身呢?意识是人类和机器的本质区别,因为机器并没有主观体验,而意识则给予人类自我和活着的感觉。
文明的范式
在人类历史之外,还存在一个更大的范畴,即地球史,甚至整个宇宙的历史⋯⋯正如我们需要世界历史来帮助我们理解特定区域的历史一样,我们也需要一个更大的背景,来帮助我们看清人类历史在地球史以至宇宙史中的位置。
科技带给人类最大的威胁和思考,不仅是个体职业被代替的忧虑,更深层次的是对未来人类文明是否存在的忧虑,尤其是在机器学习技术方面。自数据库的技术让机器拥有了更快的处理器和更有效率的算法以后,这个层面的忧虑就越发深重,在很多科幻电影和文学作品中,都表达了人工智能超越了人类对世界的认知能力,并把人类作为它们的奴隶且带来灾难性后果的未来臆想。其中一个重要的猜想,就是机器由于其生产力的提升形成了独特的文明范式,替代了现有的人类文明。这里涉及的概念包括“超人类主义”或者“后人类主义”等,我们先来看看学术界关于这部分的争议。
詹姆斯·巴拉特在他的《我们最后的发明》一书中对很多人工智能专家进行了采访,很多人工智能专家表示,人工智能按照其进化速度可以分为三种级别。第一种,即以阿尔法狗为代表的,在某一专业领域能够取代人类的AI,其迭代速度使每一次升级智能提升3%;第二种,即通用人工智能(AGI),其表现可以达到普通人类的智能水平,目前还未实现;第三种,即超级人工智能(ASI),它会比最聪明的人类还要智能1000倍,它一分钟所做的思考就足以要历代顶尖的人类思想家研究许多辈子。
在詹姆斯·巴拉特看来,ASI的思维方式和逻辑与人类不一样,它具有自我意识和能够自我改进的系统,会发展出与人类类似的四种主要动力——效率、自我保护、资源获取和创造力。基于这一理论,对于AI来说,就要获取尽可能多的资源,提高完成任务的效率,避免受到伤害,而人类将会成为其资源获取的竞争对手。一旦其智能超越人类,那么击败人类,获取对全部资源的掌控力就可能发生,因此,得出了超级人工智能计算机就是最后一个人类的发明的结论。
这类观点的衍生观点是,未来的人工智能把新型、灵活的结构结合在一起改变了人类文明的形式,不同于国家或者公司的形式,机器形成了跨空间的形态,形成了独立的行业和地缘政治格局,而人类作为个体将会从社会活动中消失。这里主要有三类不同的观点。第一类是超人类主义。这一类观点预言科技进步将导致后人类的出现,人类的思想可以通过人工智能的技术得到传承从而实现部分的永生,而语言作为人类交流的主要形式将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类似“心灵感应”的方式,这样会更好地利用人类大脑的带宽而不会浪费时间去理解不同语言之间的差异。第二类是新人文地理学范式。研究的是在机器主宰的世界下,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重构,以及人与社会环境交流方式的变化。这类观点的持有者认为由于技术的发展,国家的概念将模糊,地缘政治格局也会由于技术的存在而彻底颠覆,人们对国家民族的认同感也会不复存在。第三类是后人类主义,即个体在未来的科技文明中将不再存在,而是作为社会文明中一个单一的元素存在,作为群体的人类有价值而作为个体则毫无意义。
以上的观点似乎都忽略了一点,文明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通过逐渐积累的文化实践和创新逐步形成的。人类文明的发展历史虽然在宇宙尺度上并不长,但是其对人类的影响巨大。通过大量的偶然性和实践创新,人类活动从单纯的求存到逐渐形成差异化巨大的文明范式,这个过程不仅仅是个体通过大脑把外界事物加工成人类可以接受的信息形式,更是通过所谓的共同的想象使得人类对很多基本的理念达成了共识,使得人类成为地球文明的主宰。需要理解的是,由于自然进化的缓慢,人的意识遗留了非常多的属于原始人类的偏见,特别是人类在心理层面对他人交流与个体内心的探索都残存了大量这方面的影响。
然而,大量的文明的实践改造了人类对世界的认知,通过对文明的贡献和创新,人类创造了科学、艺术及运动等。作为一个物种,我们不断地在文化层面进行创新和实践,从而形成了大量的文化传递和社会交流行为——这类行为并不是通过生物层面的演化和适应得到的,而是通过文化的复制和变化使得人类的思想形成了雪球效应,从而形成了人类对文明的理解和发展的能力。人工智能迄今为止拥有的一切,包括海量数据、机器学习的算法和大量的电子电路都与文明没有关系。人工智能缺乏对文明探索的好奇心,以及形成文明必须具备的集体意识。这意味着,人工智能要形成文明,需要机器之间的合作交流及对外部环境带有扩张性的主动意识。这些在人类设计人工智能的时候,都不会赋予它们,所以文明的存在也就没办法谈论了。
因此,关于下一个文明范式的探讨,无论是哪一个理论获得了更多的实践支持,都应该是以人类作为主体中心的文明。因为文明的探索不仅仅是效率的需求,更是附带了人类对整个世界好奇心的大量实践和创新。人工智能作为机器可以增加我们改造世界的能力,但是并不能代替我们去探索未来的可能性,更不能让我们因噎废食地放弃自身存在的价值而去追求最低级的生存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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