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摩擦和工业时代的终结:行为如何重塑企业
“毁灭机械的不是运转,而是摩擦。”
大规模生产和通用零部件并非亨利·福特(Henry Ford)所创,这两项发明要比福特T型车(俗称Tin Lizzie)的发明早100多年。就连流水线也不是福特的发明,兰塞姆·E.奥尔兹(Ransom E.Olds)和凯迪拉克汽车公司在他之前已经开始使用复杂的通用零部件和流水线制造工艺。
福特的创新其实极其简单,因此在许多历史书籍中并无记载。福特面对复杂的汽车装配问题,就像工程师碰到了结构复杂的机器,两者在本质上都是由成千上万灵活的构件组成的,于是他开始着手减小导致机器工作效率下降的阻力:摩擦力。
福特曾去底特律的肉类加工厂参观,看到高架输送器把要加工的肉传送到工人面前,而他工厂里的流水线也是同样的工作原理——“活儿来找工人”,而不是“工人去找活儿”。福特进一步完善了其流水线,把摩擦力降到了最小。他发现通过控制流水线的速度,能够得到既保证质量又能避免错误的最佳速率,从而控制工人的产量。
作家E. L.多克特罗(E. L. Doctorow)这样描述福特:“他想到了把汽车装配流程细化为最简单的步骤,再傻的人都能胜任这样的工作……
如此一来,工人的脑力负担就减轻了。安插销的人不用负责装螺母。”
这些在今天看来已经过时了的原则,却让福特发展了工业化制造理论的终极主张,即不仅最终产品的构成件是通用的,就连制造产品的工人(不论男女)都成了可互换的通用件。[1] 福特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他从1913年春天开始实施工厂流水线。流水线上生产的第一个部件是磁电机线圈总成。在此之前,磁电机线圈的装配从头到尾都由同一个工人完成,用时20分钟。一个熟练工人每天能够完成35~40个线圈的装配工作。福特把该装配工艺细分为29个具体的步骤,每个工人只负责完成其中一个步骤,这样一来,制造一个磁电机线圈的时间缩短为13分钟。 [2]
福特随后将流水线的理念应用到了发动机和发射器的装配上。第一条移动流水线于1914年安装完毕。此前,装配一辆汽车需要花一个工人728个工时(43 680分钟),而采用新系统后,安装一辆福特T型汽车仅需93分钟。[3]
福特的流水线系统成效显著。在福特胭脂河工厂(River Rouge factory)内,车门内板环节的工人对于如何将车门安装到汽车底盘上一无所知,那是负责“下一个流水线环节”的工人的工作。
紧随福特早期的创新,弗雷德里克·温斯洛·泰勒(Frederick Winslow Taylor)很快制定了一套科学的工业操作管理原则,试图实现工人与工作之间近乎完美的配合。很快,关于“时间-动作研究”(time-motion study)的科学诞生了,雇主们开始给员工拍摄各种各样的动作分解照片,以便了解钉一颗钉子到底需要锤几下,用扳手把一个小部件的两部分拧在一起需要拧几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实现效率最大化,摩擦力最小化,不浪费一分一秒,一个动作。
为什么要在一本讲述21世纪工业革命的书里重述福特的发展历程?
因为20世纪几乎所有的组织和机构采用的均是工厂模式,必然有其存在的必要性,而这一点很容易被人们遗忘。工厂模式能高效利用人力资源,对产品质量进行标准化控制,还能降低生产成本,这些都是其获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但工厂自动化模式的盛行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20世纪最严峻的挑战是,要建立一个能够实现大规模生产的工业中心,从而满足发达国家迅速膨胀的人口需求。20—21世纪,世界人口迅速增长,新增人口数量比历史人口数量的三倍还多——在短短100年的时间里,世界人口从15亿增长至61亿。[4]
在全球市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增长的背景下,唯有通过只生产黑色汽车这种千篇一律的模式,才能达到满足世界人口所需产品和服务的规模。然而,定制化是工匠精神的标志,是无法实现规模化的。因为世上的工匠并不多,人们也培养不出足够多的工匠,这正是导致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多数权威人士对下一个世纪存在误解的原因。
传闻梅赛德斯推测,无论何时,汽车的需求量最多不超过培养出的司机人数。这在今天看来或许有些可笑,但放在当时却不难理解。如果我们今天要推测未来的汽车需求量,你是不是也会把16 ~ 18岁的准司机作为一个衡量标准?然而这就像自我安慰一样荒诞不经。现代计算机之父们也有过类似的推测。1943年,IBM公司总裁托马斯·沃森(Thomas Watson)曾说:“我认为全球市场对计算机的需求量不过五台。”数字设备公司(Digital Equipment Corporation)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最著名的计算机公司之一,其创始人肯·奥尔森(Ken Olsen)在1977年也曾说:“人们没有买家用电脑的理由。”
工业时代模式的问题在于,增长已经开始逼近极限。倒不是存在什么根本性的问题,工厂仍需要提升效率和生产力。虽然近50年来人口增长速率有所下降(见图5.1),但随着发展中国家越加频繁地参与全球经济,我们的生产能力和规模也必须随之提升。工业模式面临的挑战在于,人们不能一直凭借经验来提升规模。
工业模式对人们的世界观有深刻的影响,以至于人们无法超越工业模式的思维,无法想象当世界从全球化过渡到个性化时,将会出现多大的变化。这种转变并不意味着人们无须再继续提升产品和服务的规模,而是要重新定义规模,把规模化生产变为“规模化创新”。后者需要的就是大规模实现超个性化的能力,以及从现有商业模式转向行为化模式。
“大规模超个性化”是指在规模化制造和销售产品的同时,让个体拥有超个性化的体验。不过要大规模提升个性化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所有企业必须共享一个数字生态圈,这是共享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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