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过了一年……整整的一年: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杳无音信。厨娘死了;佩尔菲什卡已经打算丢下这所屋子,动身到城里去,他的堂兄弟在城里一个理发师那儿当学徒,叫他去。忽然传来消息,说主人要回来了!教区的执事收到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亲自写的一封信,他在这信里告诉他,说他准备回到别索诺沃村来,又托他预先关照仆人,做好应有的准备迎接他。佩尔菲什卡以为这些话不过是要他把灰尘打扫打扫的意思,不大相信这消息是正确的;然而他终于确信执事的话是真的了,因为过了几天,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本人骑着马列克-阿杰尔出现在自己庄园的院子里了。
佩尔菲什卡奔向主人,扶住鞍镫,想帮助他下马;但是主人自己跳了下来,得意扬扬地向四周一瞥,大声喊叫:“我说要找到马列克-阿杰尔,果然找到了它,敌人和命运终于向我屈服了!”佩尔菲什卡走过来吻他的手,但是切尔托普哈诺夫对于他的仆人的热心并不加以注意。他拉着缰绳,大踏步地把马列克-阿杰尔牵到马厩里去。佩尔菲什卡凝神地看一看他的主人,心里胆怯起来:“唉,在这一年里他瘦多了,老多了;他的脸色变得那么严肃可怕了!”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似乎应该高兴了,因为他终于达到了目的;他的确高兴……然而佩尔菲什卡总觉得胆怯,甚至感到恐怖。切尔托普哈诺夫把马放回它从前的槽房里,轻轻地拍拍它的臀部,对它说:“唔,你重新回家了!以后可得当心啊!……”当天他就从没有纳税义务的孤身贫农中雇了一个可靠的看守人;他重新安居在自己家里,照旧过日子了……
然而并不完全照旧……不过关于这点在后面说明。
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在回家后的第二天,把佩尔菲什卡叫来,因为没有别的人可以谈话,他就把他如何找到马列克-阿杰尔的始末讲给他听——当然不失去他的自尊心,而且用低沉的声音说。讲的时候,切尔托普哈诺夫脸朝窗子坐着,用长烟管吸着烟;佩尔菲什卡站在门槛上,两手反剪在背后,恭敬地望着主人的后脑勺,听他一五一十地叙述:如何在许多徒劳和奔波之后,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终于来到罗姆内的马市上——这时候已经只有他一个人,犹太人列伊巴不和他在一起了,他因为性情怯弱,忍受不了,所以逃走了;如何在第五天上,他已经想离去了,最后一次经过一排排马车旁边的时候,忽然在三匹别的马中间看到了缚在马饵袋上的一匹马,正是马列克-阿杰尔!他立刻认出了它,马列克-阿杰尔也认出了他,就嘶叫起来,挣扎起来,开始用马蹄来挖掘泥土。
“它不是在哥萨克人那儿,”切尔托普哈诺夫继续说,始终不转过头来,声音照旧很低沉,“而是在一个茨冈马贩子那儿;我当然立刻认定了我自己的马,想用强力把它夺回;可是那个狡猾的茨冈人像被烫伤了似地大叫起来,叫得整个市场都听见,他对天发誓,说这匹马是他向另一个茨冈人买来的,他还要叫人来作证……我不计较,就付了他钱,真是见鬼!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找到了我的好朋友,精神上安定下来了。还发生过这么一回事:我在卡拉契夫县里,听信了犹太人列伊巴的话,错认了一个哥萨克人,以为他就是我要抓的那个贼,打了他一顿巴掌;哪里晓得这哥萨克人原来是教士的儿子,他硬要我赔偿名誉损失——出了一百二十个卢布。有什么关系,钱去了会来的,主要的是马列克-阿杰尔仍旧归我了!我现在幸福了,可以过安乐日子了。可是,佩尔菲什卡,我吩咐你一句话:万一你在附近一带看见了那个哥萨克人,你一句话也不要说,马上跑回来把枪拿给我,我自有办法对付!”
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对佩尔菲什卡这样说;他口头上这样表示,其实他心里并不像他所说那么安稳。
呜呼!他在心灵深处,并没有完全确信他所带来的马是真的马列克-阿杰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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