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便是他的好友吉洪·伊万内奇·涅多皮尤斯金的逝世。他在逝世前两年身体就不健康起来:他患了气喘病,老是沉睡,醒来的时候,神志不立刻清楚。县里的医生说他患的是“小中风”。在玛莎出走以前的三天内,即在她“开始不耐烦”的三天内,涅多皮尤斯金正躺在自己的别谢连杰耶夫卡村里,他患了重感冒。玛莎的行径更出乎意外地打击了他。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几乎比对切尔托普哈诺夫的打击更重。他素性柔顺而胆怯,因此除了对于他好友的最温柔的怜悯和痛苦的疑虑以外,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来……然而他灰心丧气,彻底垮了下来。“她挖出了我的心。”他坐在他所喜欢的漆布沙发上捻弄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地这样自言自语。甚至后来切尔托普哈诺夫恢复正常之后,涅多皮尤斯金也还没有恢复过来,他仍旧感觉到“自己内心空虚”。“喏,就在这里。”他常常指着胸部中央比胃高些的地方这样说。他这样地挨到了冬天。初期严寒的时候,他的气喘病减轻了些,然而跟着来的已不再是“小中风”,却是真正的中风了。他不立刻失去知觉,他还能辨认切尔托普哈诺夫;而且当自己的好朋友绝望地叫喊:“怎么,吉洪,你怎么不得到我的允许就丢下了我,跟玛莎一样?”这时候他还能用僵硬的舌头回答:“我,潘……列·叶……奇,永远听……您……的话。”虽然如此,他终于等不得县里的医生来到,就在这一天死去了。
医生看见了他的刚刚冷却的身体,只得怀着人世无常的哀愁之感,要了点“伏特加和咸鱼干”。可想而知,吉洪·伊万内奇把自己的产业遗赠给了他最尊敬的恩人和慷慨的保护者“潘捷列伊·叶列梅伊奇·切尔托普哈诺夫”;但是这产业并没有给这最尊敬的恩人带来多大的利益,因为不久就被拍卖了——一部分钱是用以支付墓地纪念物——一座雕像——的费用,这雕像是切尔托普哈诺夫(他身上显然反映出父亲的习性!)主张建立在他好友的遗骸上的。这雕像是他从莫斯科定购来的,照理应该表现出一个正在祈祷的天使;但是人家介绍给他的那个经纪人,知道外省地方对于雕塑少有行家,就不给他天使,而把多年装饰在莫斯科附近一个荒芜了的、叶卡捷琳娜朝代的花园里的一座弗洛拉花神像给了他——这雕像是那经纪人免费弄到的,不过样子倒是十分优美,是洛可可式[2]的,有圆肥的手臂和蓬松的鬈发,袒裸的胸前有一串玫瑰花辫,体态袅娜。直到现在,这个神话中的女神还优雅地跷起一只脚,站在吉洪·伊万内奇的坟墓上,装着真正的蓬巴杜[3]式的扭捏姿态眺望着在她周围散步的小牛和绵羊——我们的乡村墓地上的这些经常的访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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