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院:委员长「退休」的上演
每一个人都会佩服蒋介石於打击国民政府组织内部的竞争者时所采用的最完善的技巧。他的对手认为只要有人取代了他的地位,就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政体,就能恢复美国的信心及支持,在长江以南,也就能成功的建立起反共的立足点。他很巧妙地设了陷阱,然後摧毁他们。
虽然在一九四九年初,委员长早已看出国民党的军事情势已然无望,他自己并不准备求和。然而,在他的新年文告中却又表示愿意和平解决,且说如果已被安排的话,他将不加阻挠。
当然他知道政府中正滋长着不满的情绪。於一九四九年一月十九日,行政院提议停火及与毛泽东和谈。
两天後——一月廿一日——他宣布由总统宝座引退。
此後的十三个月,全世界都注视着大规模的中国戏的上演。我们必须了解李宗仁将军是蒋介石少数重要的非共产党敌人之一,他常常批评蒋氏在政务和战务方面的作为,在华盛顿有时被认为是取代蒋介石的人选。在蒋介石的眼中,李宗仁已经变成了对他地位很明显的威胁。一九四八年四月,他已无力阻止李氏之被选为副总统,现在,蒋氏就想让他来负起失败的责任。
从一九四九年一月廿一日到一九五〇年三月一日,军队、官僚、将军及各院长,公务员及外交人员,在中国舞台上由一位有名无实的人在左右调动着。按理说,蒋氏是引退了,但这次的引退是设计来证明只有他一个人才能代表中国的国民政府。
李将军并非「总统」,仅是「代总统」,史书上将把国民党在大陆上失败的责任记在他身上。蒋氏「引退」後的隔天,北京沦於共党之手。
蒋氏由南京撤退到较安全的台湾之行动,是经过小心的安排,以免造成他有临阵脱逃的感觉。像所有尽责的儿子们一样,他最初是退居到浙江奉化的祖居,以「祭扫先人的坟墓」,从浙江奉化,他到过杭州,然後到厦门,扮演着退休学人到处寻求可以静思的地方。最後,他终於找到了一个地方,就是在台湾的台北背後有着美丽温泉的草山。
这是一个奇怪的「引退」。离开总统宝座後,他仍保留随时返回任所的权威。他仍然是「党领袖」(总裁或领导者),他也仍是三军最高统帅。他留给李代总统的权力是太少了。在这些总裁及委员长的职位上,他的命令超越於仅为代总统的平民政府之上。
当然,美国公众及大多数的美国领导人都认为他是真正退休了,而李将军是中国总统。
从草山,一连串的命令下达给散处华南的军事人员,也到达了政、党人员手里。这些命令常常与正试图重组长江下游的国民政府势力的李代总统的命令相抵触。例如,蒋氏越过李代总统的控制,而命令将国民政府的黄金准备运来台湾,还有无数的资产,包括故宫博物院的宝藏,也被转运到海的这边来。
其目的当然在於保证这些不会被共产党所得,同时也不会落入蒋氏的非共党对手之中。
为了坚守华南防线——如果在这最後的一刻仍可能做到的话——李氏绝对需要国外的军援、金钱及坚强的支持。但是,本来运送美国军械及救济物资到中国港口的船只,却受蒋氏的命令而转道台湾,由蒋氏而非李氏接收。
李氏也受到行政院长孙科的骚扰,他命令政府机关移到广东,以便受到由陈立夫为首的集团的支持。但孙科本人因失职及盗用公款而受到严厉的攻击,终於在三月被迫辞职。他立刻离开,去过舒服的逃亡生活。
孙之继任者为何应钦。四月十六日,美国大使向华盛顿报告说:「行政院长仍希望获得美国的贷款,他建议以台湾岛的留置权(lien)或其产物为抵押。」❽
从这件及其他公文上,美国大使记录下蒋氏干涉李氏巩固华南国民党军力的企图,并拒绝发放被他扣留的台湾的军事及经济物资给李氏。❾四月十八日,大使报告:
白崇禧将军今天上午来找我,报告代总统鉴於最近共党的要求,将建议委员长在和平无望下,他(蒋氏)如果不再负起总统的全责,则应离开中国,而把所有的权力及国家资源转移给李宗仁。用这些手段,代总统将强迫委员长做一个清楚的决定,以终止由他制造出来的目前的混乱现象。❿
南京在四月廿四日落入共党之手。代总统飞到桂林,广州,最後飞到位於更内地的战时陪都重庆。他不敢访问台北。
其时,蒋氏用台湾为基地,使全世界都知道,虽然他「隐退」,他仍然代表着「中国」。这是一场精彩的表演。他安排被邀去菲律宾和韩国访问,建议成立一个太平洋组织或远东反共联盟,并以国家元首的姿态代替中国讲话。四月廿七日,当南京沦陷,而上海也将失守时,他理直气壮地宣布他自己决定要「平定共党叛变」。七月二十日,他宣布所有共党控制下的海港一律停止国际贸易活动。
上海,世界上最大都市之一,於五月廿七日落入共党之手。蒋氏把保卫上海的责任委托其亲信汤恩伯将军,汤氏认为适当的战略是建立一道木桩——一座木桩围墙——於离城约四十里处。这就是汤氏的能力及蒋氏「军事天才」奇异之行为的证明。
共党之占领上海,使它与台湾的关系告一段落。自从一九四五年中,上海成为台湾与大陆间的主要连接港,且控制了台湾的经济生命。这个大港市的失陷打破了这个关系;从此以後,台湾以北接日本,横过太平洋接美国,南邻菲律宾,经东南亚而连接遥远的欧洲,而恢复了海洋世界的地位。
上海到处挤满了无法逃到台湾的难民。六月廿九日,蒋氏由台湾派飞机向该大城做残酷的攻击。台北形容这次的行动是对军事目标成功的攻击,在上海的外国人则称其为不负责任的一般性攻击,非但没损毁军事目标,反而杀伤了成千拥挤在难民区的难民。欧洲的记者们说,蒋氏并没有办法采取继续攻击的行动,因这起飞机的汽油及军火全是美国供应的。共党曾对此大事宣传。
英国政府对此深感不安。英国在上海有很大的财产,他希望经由与共党协商谈判的方式能够加以抢救,同时在香港的殖民政府的地位及安全也应该加以谨慎考虑。这块租界地与中国大陆接壤。如果在北京的共党要求伦敦与美国绝交,以确保英国在中国及香港的利益为交换条件时,英国将如何应付?
台湾的法律地位问题在下议院被提起,台北在联合国的地位也成了强烈辩论的题材。美国的盟邦及朋友们愿意继续相信蒋氏是真正代表中国的这种信念将保持多久?在流亡中的蒋氏对美国的价值是否比英国及大英国协为大?
据有影响力的伦敦经济人(London Economist)的观察,自从台湾交给盟国,麦克阿瑟将军任联军最高统帅——包括大英帝国——以来,在等候以条约为依据来解决台湾地位期间,目前可能是将台湾收归联军最好的时候。
一九四九年中,在华府的国务院瘫痪了,由於在国内失去了民众的支持,又和军事活动家不合,该院失去了决定策略的原动力。该院不能采取实际的方法去解决国际问题。
国民政府份子在各处混乱撤退,但为争取美国支持者的恩惠,他们宣称他们有「二百万最佳的军队」,随时准备上战场作战,只是他们缺少必要的装备。八月一日,退位的总统宣布在远离前线的草山公馆重建国民党非常委员会总部。国民党的秘书处也建立在台湾山丘间的安全地带。台湾主席陈诚将军,从在大陆上的代总统及不定的「中央政府」说来,是处於一个颇含糊的地位。他绝对忠於蒋氏。
外国政府不得不仍与法定的代总统李将军往来。蒋氏本身也感到他必须尽量保持与法定的中华民国政府连在一起。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时常飞去与代总统「会谈」。
八月廿日,美国驻中国的大使舘没举行仪式就关门了。在世界的另一端华盛顿,国务院发表了惹起争论的「白皮书」,题为「美国与中国的关系」,该院希望由此提出结束援华计划的种种理由。
十月一日,共党宣布北京再度成为中国的首都。这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打开了近代史的新纪元。苏联立刻承认了命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共党政府。国民政府即刻与苏联「断绝邦交」,而华盛顿也跟着强调承认国民党。
退位总统到处跟随李代总统,同时也继续发送一连串的干扰性的信息给其密使,以瓦解代总统的计划及其对部属的命令。李氏於十月十二日将首都迁到重庆,蒋氏及时飞往「会谈」,十一月卅日,重庆沦陷。总部移到成都。蒋氏也飞到那里。
就如蒋氏所期待的,李氏已陷绝境。最後,在十二月七日,代总统离开中国飞往华府,以寻求获得美国援助的方法,并想「窒息」蒋介石。杜鲁门总统是准备以国民政府元首的身份接待李氏,甚至在这最後关头,若没有蒋氏挡在途中,也许美国仍能帮助李氏在华南组织一个有效的防御力量。
- [美国国务院资料]《美国与中国的关系》第404页的「1949年4月6日史考特(St uart)大使到华府」。
- 同上,第288~307页。
- 同上。有关蒋介石背叛执政的李总统部份,参阅第302~3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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