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的焦虑
美国人现在有理由担心民主规范和制度的脆弱性。当美国的经济和政治体系无法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时,许多人就将会转投他处,而这部分人很容易成为煽动者和政客虚与委蛇的猎物。善于蛊惑人心的政客会将社会的苦难归咎于他人,但当他们自己的承诺也落空时,政客就会将责任推卸给其他国家。
美国今天的问题不仅仅是政治上陷入僵局和落后于时代的失败,一个旨在保护多数人不受少数人侵害的制度已被推翻。大多数美国人现在担心的是要如何才能保护自己的利益不被少数人侵犯。而少数人已经掌握了权力,并且正在利用权力永久地固化自己的权威。
令人担忧的是,美国的游戏规则是由一小部分人制定的。这些人在早期被描述为由一些非常富有的“福音派”保守主义者和一些对现有体系心存不满的工薪家庭成员所组成的联盟。他们的经济议程主要由富有的精英制定,即便精英制定的政策与其他人的利益背道而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不成熟的联盟对国家的影响甚至比仅仅由1%的人执政还要糟糕。这是因为为了保持联盟的团结,精英不得不偶尔给联盟的伙伴一些“甜头”。这些“甜头”一方面化身保护主义,另一方面则使穷人更难获得堕胎的机会。
美国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但也可能会变得更糟——特朗普正在把美国拉入万劫不复的泥沼。在本书中,我没有花太多时间来批评他提出的具体政策,即使这些政策出台了,实际上也不代表真正的危险,毕竟政策都是可以被收回的。我更担心的是那些难以挽回的损失——特朗普攻击了美国的制度,让人们对认知中理想的社会产生怀疑,他还诋毁和攻击人们用以发现真理的公共机构。人与人之间的分歧不仅仅体现在收入和财富的差距上,也体现在信仰的冲突上。与此同时,多样化社会运转所必需的人与人的信任感也正在减弱。
破坏公共机构
特朗普正在效仿杰克逊,试图破坏美国的监管体系和公务员制度。作为“赢者通吃”的一部分,他已经要求使用裁量权来解雇美国的政府官员,这样他就可以雇用支持他的朋友和企业的游说人士。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只是把现代共和党人长期以来对官僚的攻击发挥到了极致。但政府中的大多数人实际上在公正而有效地管理美国人喜爱和需要的事物:政府会给人们寄去社会保障支票,确保人们通过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获得健康福利;通过军队保护人们免受来自国外的威胁;通过联邦调查局避免内部的混乱;通过国家公园管理局保护自然遗产、管理国家公园。
美国的社会保障体系(社会保障、失业保险及医疗保险)仰赖于政府的管理。社会保障体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们自身有需求,市场没能满足人们的需求,因此政府填补了这个空白。[1]
与之前的共和党人一样,特朗普也指责政府雇员效率低下。虽然政府的效率问题的确惹人诟病,但其实私人部门也是如此。当我回忆起自己在航空企业、电话企业、互联网供应商和保险企业的经历时,我很容易就能想起无数类似的例子。我们已经注意到,与社会保障相关的交易成本只是私人部门提供的养老金的一小部分。放眼世界,美国的私人医疗保健系统所提供的医疗服务要少得多,但却能赚得盆盈钵满。总体上看,尽管政府雇员服务的人的数量增加了1亿多,履行职责的范围也大大扩大,但美国政府的绝对人数与半个世纪前基本持平。[2]
保守主义者认为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之外的公共支出基本上是一种浪费。这忽略了教育和基础设施建设带来的巨大收益。这些投资的回报实际上比大多数私人投资的回报高得多。这种现象强化了一个广泛的共识——美国的公共投资严重不足。
美国政府对研究和开发的投资甚至能带来更高的投资回报(即技术进步),技术进步是提高人们生活水平的源泉。想象一下,如果没有政府资助研究,人类社会和经济会变成什么样子?互联网、智能手机、浏览器和社交媒体都将不复存在,而我们甚至会更早地死去。
特朗普把反对监管和美国的官僚主义的呼声提高到了新的水平,并称监管过程是由不负责任的官员操纵的。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特朗普的描述是完全错误的,这只是他的一个谎言。美国的监管本身就受到广泛的监督,无论是通过法院还是国会,都有一个强有力的制衡体系和广泛的问责制作为支撑。谢天谢地的是,对监管过程的核查意味着监管本身不可能被轻易地、反复无常地撤销。否则,特朗普和他的团队就能让所有的民主程序停摆,从而彻底改写规则,以牺牲普通人、美国的环境和经济为代价,让大企业获得利益。
想象一下,当每次购买金融产品时,人们都不得不担心银行会欺骗我们;当每次买玩具时,人们都担心油漆有毒,或者有些部件可能会脱落,让他们的孩子因为窒息而痛苦;当每次人们试图开车上路时,都担心是否足够安全……[3]那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美国人忘记了50年前他们曾走过的道路,忘记了美国曾经是一个空气无法呼吸、水亦无法饮用的国家。
对美国的治理体系和知识机构的攻击
我认为,在过去250年里,有两大重要支柱促进了美国人生活水平的提高:更好地理解如何组织社会,即三权分立与法治;更好地理解自然,即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已经看到特朗普和他的团队是如何试图破坏美国的经济支柱的。至少在某些情况下,特朗普又一次把共和党人原本十分低调的攻击行为推向了新的极端。
美国的政治已经堕落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法治和三权分立——这两种曾经理所当然被人们所推崇的制度,如今每天都受到以特朗普为首的共和党人的挑战。[4]
本书曾经描述过特朗普政府对司法和媒体的攻击。尽管美国的制衡制度在总体上发挥了作用,但一些关键性的监管规定正在被改变。[5]特朗普和他的同僚已经发现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正在限制他们推行自己的议程,使其无法重组美国的经济和社会,以及为更多寻租者服务,所以特朗普和他的同僚加强了对这些机构的攻击。显然,如果美国想要维护自己的民主体制,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有些政治领导者试图通过操纵选民最坏的本能来攻击真理和科学,他们没有底线,也不会对不择手段来巩固自己的权力这种行为感到内疚。正如我曾经强调过的,从长远来看,特朗普政府最危险的一面或许是它对认识论的攻击——即对美国人关于“什么是真理”及“如何确定真理”的信念施加的攻击。
最艰巨的任务是弥合美国政治上的深刻分歧。如今,经济方面日益严重的分歧正在成为激化所有矛盾的催化剂。如果想要使美国政府恢复正常运作,就需要建立一个合理的社会制衡体系,这个体系必须限制财富和收入不平等的程度。极端的收入不平等导致了权力上的不平等,包括政治上的权力。尽管市场势力的扩张在任何领域都让人担忧,但在媒体领域尤其如此。
已经有证据表明,媒体领域的市场势力可以塑造(或者操纵)美国的政治。
简而言之,特朗普政府对美国的经济和政治机构所造成的损害是显而易见的。遗憾的是,这些针对美国核心的攻击不会就此停步。在离开后,特朗普将留给美国一份长期“政治遗产”。
残存的一丝光明
特朗普就政府应该扮演的角色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辩论,他成功地让人们重新认识到政府与其有效管理的必要性,三权分立和问责制更加广为人知。
在欧洲,一些领导者认为特朗普身上存在着一线希望,因为他拉近了美国和欧洲的距离。但他们现在更清楚地看到了以特朗普为首的人们在支持及反对什么,也更能理解极右翼声称的偏执的威胁。
如今,欧洲的领导者支持以国际规则为基础的全球体系,就像他们支持本国的法治一样。就如同本国法治之于本国经济和政治的意义一般,国际法治(即使形式比较有限)对国际经济和政治的运作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特朗普背弃了前任总统签署的协议,破坏了国际协议和法律。展望未来,美国已经认识到不能通过一个人的“诚意”来判断他的为人,应该更关注在协议的“签署者”离开后发生的情况。
更加厚重的阴云
一些人秉持盲目的乐观,坚持认为人和世界总体来说都是好的。但特朗普的存在提醒我们,这个世界上存在真正的“坏人”。在善与恶的斗争中,邪恶有时候会胜出,尤其是在短期内。这些经历提醒我们,少数“邪恶”的领导者可能会对社会造成危害。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正义的阵营都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美国今天的任务是确保以后依然是这样。
然而,现在事态开始向糟糕的方向演变:特朗普树立了一个值得效仿的“榜样”,以种族主义、厌女症和破坏法治为特征。美国制度迄今为止还算是保护了美国人。然而,在一些非自由民主国家,情况可能并非如此顺利。
- 2018年底和2019年初,特朗普减少了政府的一部分职责。这让美国人意识到了政府对经济和社会运转的重要性。
- 联邦政府(不包括美国邮政局)雇用了219万人,在1967年,大约为213万人。U.S.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All Employees:Government:Federal,Except U.S.Postal Service[CES9091100001].FRED,Federal Reserve Bank of St.Louis,(2019-014).https://fred.stlouisfed.org/series/CES9091100001.
- 拉尔夫·纳德在他的经典著作中记录了汽车安全立法之前的情况。
Ralph Nader.Onsafe at Ang Speed:The Designed-In Dangers of the American Automobile[M].New York:Pocket Books,1965.
- 当总统宣称其拥有不受约束的权利所以可以豁免自己,以及总统的追随者宣称总统应当享受自由的专制权时,应当采取宪法规定的最终制约——弹劾。由于他在党内的支持率十分稳固(总统免职需要参议院三分之二的投票结果),加上过度自信,他甚至声称自己可以在第五大道“枪杀他人”而仍然不失去他的忠实选民。从那个季度开始,他似乎开始无所畏惧。
- 许多重要的部分很少引起足够的注意:一个简单的改动取消了以前私人医生对残疾的诊断资格,这可能导致许多人无法获得伤残赔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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