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增长和生产率
本书在第2章中已经展示了过去40年来美国经济增长的走势。经济增长取决于两个因素:劳动力规模的增长与生产率的提高。当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增长时,产出就将增长。当然,重要的不仅仅是美国国民产出的增长,还有普通美国人生活水平的提高,[1]这不仅需要生产率的提高,还需要美国普通人切实地参与到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当中去。近几十年来的问题是,美国劳动力的参与度和生产率都没有很大的提高,而已经取得的成果所能带来的收益已达到了顶峰。
劳动力增长和参与度
劳动力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口统计学因素:婴儿潮出生的那一代人正在老去,同时国内的出生率下降,而政府往往对此无能为力。[2]但政府可以在移民和潜在劳动力参与度方面有所作为。特朗普一边限制移民,导致劳动力增长放缓,而在另一边的劳动力参与度方面也毫无建树,尽管其实在这方面可作为的空间很大。美国可以通过颁布一些更有利于美国家庭的政策(更具灵活性的工作时间、更好的探亲假政策、更多的儿童保育支持)让更多的女性加入劳动力市场。有了积极的劳动力市场政策,美国就可以为那些所学无所用的人找到与其专业匹配的工作。
美国从来没有善待过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人的技能不再被市场需要,而美国一边口口声声对他们多年的付出表示感谢,一边又让他们自生自灭。当个人能够并且愿意工作时,这种“被迫”退休是对人力资源的浪费。当50岁以上的人只占我们整体劳动力的一小部分时,整个经济的成本是可以控制的。但随着技术创新的加快,如果美国政府仍然无动于衷,可能会有更多人提前退休。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社会成本将会升高。美国需要通过改革来提供良好的职场生态,让有孩子的家庭,特别是家中的女性更容易在职场打拼。美国也需要改变工作场所以适应那些年长的员工,一些有助于提高灵活性的措施(如更灵活的工作时间、更多的兼职空间以及更多在家工作的机会)对美国社会和劳动力双方都有好处。但不幸的是,这些改革是无法靠市场自身调节来实现的。相对于普通劳动力,企业的市场势力太大了,因此它们根本就不需要为人们着想,它们也不关心什么社会福祉。这就是美国政府必须积极推动改革的原因所在。
如果美国人更加健康,劳动力参与度也会提高。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美国的健康人口更少,人均寿命也更低,很多人也不愿意主动参与到劳动中来,这和气候、空气与饮水质量无关。美国需要更完善的法律法规来保护人们免受食品工业的负面影响,因为食品工业一直鼓吹并推销那些让人成瘾的不健康食品。美国还需要构建一个更完备的医疗保健系统,这点将在下一章进一步讨论。最终,更健康的劳动力将会带领美国从长达30多年的糟糕的经济政策的绝望中解放出来。[3]即使有的人对人类所遭受的苦难漠不关心,那他们至少也应该从纯粹的经济增长的角度来支持这些政策。
生产率
生产率也受到许多变量的影响。健康而快乐的劳动力是生产性的劳动力,那些收入处于美国中下游的人显然不在此列。同样,美国劳动力市场普遍存在歧视,显然这不仅让那些受到歧视的人感到沮丧和不公平,还意味着劳动力与工作的匹配度并不理想。
本书在前几章中说明了市场势力是如何扭曲美国的经济,以及破坏经济增长和效率的。垄断部门缺乏创新的动力,实际上正是它们设置的行业壁垒扼杀了创新。因此,遏制市场势力的增长是重拾经济增长和就业议程的一部分,该议程不仅仅涉及权力和人们待遇不平等问题。
近年来,对基础设施投资的不足是美国社会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人们虽然在基础设施的重要性上有了共识,但这一理解仍然是肤浅的。就优先度而言,共和党已经表明,增加对基础设施的投资远不如给富裕的企业减税重要。2017年底,共和党通过了一项向富人慷慨捐赠数万亿美元的税收法案。[4]在此法案通过的几周后,特朗普政府的一名高级官员表示:基础设施仍然是我们的首要任务,但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5]他们应该早点想到这一点。
事实上,税收法案使得那些有高财政支出的州在继续增加收入上更加困难,[6]这几乎必然会导致公共基础设施支出紧缩。此外,不难预测,2017年税收法案导致的巨额联邦财政赤字,将抑制未来美国联邦在基础设施方面的支出。
创建学习型社会
本书一开始就强调,一个国家财富的真正来源——也就是生产力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是知识、学习和科学技术的进步。这一点远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能解释美国200年来国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原因。现在,人们的物质生活比起百年前变得更加丰富,健康状况得到了改善,预期寿命也大大延长。
研究是知识经济和创新经济的核心。基础研究所产生的知识是一种公共产品,所有人都可以从中受益。经济学家对公共产品的基本看法是,它出现是因为市场本身供给不足。此外,当私人企业生产出知识时,企业将会试图保密,而这会限制社会从知识中获得的好处,同时也会增加市场势力扩大的风险。这就是为什么政府有必要在研究,特别是基础研究,以及支持技术进步的教育体系上进行大规模的公共投资。
特朗普政府不仅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甚至还对这一提议加以反对。与回应社会对加大基础设施投入建议的做法一样,特朗普政府更愿意花费数千亿美元为亿万富翁和富裕企业减税,并且同时提议大幅削减研究支出。
新的税收法案对美国一些领先的研究型大学征税,但同时却为美国房地产投机者提供税收优惠。据我所知,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像美国这样对研究型大学征税。相反,其他国家还能认识到大学在经济增长中的重要作用,因此提供公共支持。尽管特朗普对大学征收的税率很低,但它是一种有内在含义的、危险的价值观表达。没有哪一个大国是在房地产投机的基础上繁荣起来的,尽管少数人可能从中获益。显然,由于没有认识到国家财富和个人财富之间的差异,共和党税收法案鼓励了投机,阻碍了研究和教育的发展。
此外,理解2017年美国税收法案背后的另一个关键错误也很重要。共和党人认为,即使公共资助研究放缓,公共基础设施投资不足,减税也将鼓励美国私人企业填补空缺,增加投资。美国曾进行过两次这样的尝试,希望看到减税刺激发展、增加储蓄和投资。但这两次试验都失败了。如前所述,里根减税后的增长不仅比他承诺的要低得多,[7]而且比几十年前还要低。在小布什政府减税后,国民储蓄下降,个人储蓄率几乎下降到零。尽管投资有所回升,但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房地产业,而这种投资没有很好地改善现状。[8]今天,美国的前景甚至更加糟糕:美联储相信美国已经接近充分就业,由此它将比平常更快速地加息,从而抑制私人投资。(当然,如果特朗普的“贸易战”造成的全球不确定性放缓了全球经济增长,美联储可能不会加息,甚至可能会降息。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出现,如果减税带来的“甜头”很快消失,那么减税的负面影响就会开始显现——财税扭曲和财政赤字大幅增加。)
要扩大人们的知识基础,意味着国家必须维持一个开放的社会环境,这代表要向来自其他地区的思想和人们开放。在某些方面,知识的跨国流动是全球化最重要的部分。美国不能遏制知识的传播,如果美国与外界隔绝,全世界都会因此受到影响。[9]随着私人和公共投资的缩减、投资分配的扭曲,再加上特朗普建立的“边界”,境外的优秀和聪明的人被隔绝在美国国境之外了。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看出特朗普的政策会如何提高生产率和促进增长。
如果美国想提高生产率,以下这些才是真正需要着手的地方:①通过税法改革和增加政府支出鼓励基础研究;②向高等教育机构提供更多的支持;③保持开放——包括向来自国外的思想和人们开放。此外,美国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撤销税收法案,更需要对那些不在美国投资、创造就业机会的企业增税,并将其中部分税收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和研究支出。
- 事实上,即便是人均GDP也不能很好地衡量人均生活水平,正如我们在第2章中所观察到的:在一些衡量生活水平的标准指标中,美国的表现远逊于一些人均GDP较高的国家。Joseph E.Stiglitz,Jean-Paul Fitoussi,Amartya Sen.Mismeasuring Our Lives:Why GDP Doesn’t Add Up[M].New York:The New Press,2010.我主持了国际委员会关于经济绩效和社会进步的衡量报告。
- 我们可以就出生率采取手段,但考虑到我们面临的,尤其是气候变化带来的挑战,尚不确定我们是否应该这样做。
- Case,Deaton.Rising Morbidity and Mortality in Midlife among White Non-Hispanic Americans in the 21st Century.
- 税收法案的支持者声称,它将带来更多的私人投资。而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流入企业的额外资金绝大多数被用于股息和股票回购。
- 2018年1月,税收法案通过几周后,我在达沃斯参加了一场讨论,当时特朗普的交通部长赵小兰重申了她对基础设施的承诺,但接着又指出了一个问题——缺钱。政府已经隐晦地阐明了其优先事项:即使是针对富人的不合理的减税措施,也比基础设施建设更为重要。
- 该规定限制了各州征收企业所得税和财产税。
- 他说这笔钱太多了,会导致税收增加。不用说,这代表赤字大大增加。
- 个人储蓄率下降到2.2%,并且在金融危机爆发前一直保持较低的水平。布什减税政策在促进储蓄、投资增长方面的失败见第1章注释44。
- 当然,关于如何创建一个促进创新的社会,还有很多可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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