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亚洲的冲击
菲奥莉娜当时的另一个如意算盘,是指望卖打印机后一劳永逸地挣墨盒钱。这个策略也没有行得通,其中除了技术和商业的因素,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就是来自亚洲制造的冲击。现在,中国制造似乎成了一个时髦的词,因为中国为世界生产从玩具、服装到家电等各种消费品,甚至包括Burberry和Armani在内的奢侈品。虽然一开始中国只是进行外包加工(比如富士康公司今天依然如此),但是很快亚洲自己的品牌就开始取代欧美公司的了,比如丰田、本田替代通用汽车和福特,联想替代IBM,以及华为和小米取代摩托罗拉和诺基亚,等等。很不幸,惠普也是亚洲制造的牺牲者。
二战后的信息技术大多起源于美国,而硅谷更是世界创新的中心。尽管2000年硅谷受到互联网泡沫破灭的打击最大,但是,它依然是信息技术和(以基因泰克为代表的)生物技术创新的中心。和二战以前不同,每一项起源于欧美的新技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日本人,后来还有韩国人和中国人掌握。于是,一种技术出来后,欧美公司在没有亚洲竞争对手时,可以打一个时间差,挣一段时间的高额利润。以前,这个时间差有几十年,现在已经缩短到几年,甚至更短。比如,50多年前日本的日立和松下等公司造出可以媲美惠普的示波器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而到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佳能仿制出惠普的喷墨打印机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这样一来,惠普等公司就不得不和亚洲公司平起平坐地竞争了。
在20世纪90年代末,随着数码相机的普及,高质量喷墨打印机的市场迅速增长,但是由于有佳能和爱普生等日本公司加人竞争,喷墨打印机的利润被大大压缩。一台高质量的彩色喷墨打印机本身的价格不过100美元上下。在美国零售市场,我甚至见过爱普生牌30美元的彩色喷墨打印机。因此,靠卖打印机显然挣不了几个钱。惠普最初将打印机墨盒的价钱定得很高,一套墨盒大约是打印机价钱的一半。这便是吉列通过剃须刀刀架挣刀片钱的做法。但是,惠普的墨盒和吉列的刀片有个很大的区别。剃须刀的刀片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吉列的刀片比低价低质量的确实好不少,而目剃须刀片是一种特殊的商品,马虎不得,用一片劣质刀片刮破脸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因此,消费者会首选吉列刀片。打印机墨盒则不同,惠普的原装墨盒本身就是由中国的OEM厂生产的,和兼容的墨盒在使用上没有什么差别,价格却高出了5—10倍,因此很多人不去买惠普的原装墨盒,而倬用兼容的。后来惠普禁止兼容墨盒的售卖,但是佳能和爱普生没有禁止,于是人们干脆连惠普的打印机也不买了。在喷墨打印机刚出来时,惠普是统治这个市场的,而现在,易然它还是这个领域最大的厂商,但是全球市场份额只剩下20%左右了。
亚洲制造的影响不仅在于限制了利润率,而目还在于亚洲公司参与制定商业模式和游戏规则。如果没有佳能和爱普生等来自亚洲的竞争者,惠普或许还有可能采用吉列的商业模式一劳永逸地挣钱。现在,它不仅要和日本公司面对面地竞争,去挣打印机本身那点蝇头小利,而且一劳永逸挣墨盒钱的财路也被断了。为了抵消亚洲制造的冲击,欧美公司十分鼓励和支持代加工,即OEM式的亚洲制造,这样可以降低它们的成本,但是会千方百计阻挠亚洲公司打自己的品牌,因为这样会对它们产生威胁。换言之,美国公司很喜欢OEM大王郭台铭,不太喜欢松下幸之助和华为的任正非。
从2003年、2004年起,整个硅谷开始复苏,很多公司回到并超过2000年的水平。但是,惠普一点儿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华尔街不断看空惠普的股票,忍无可忍的股东们终于在2005年决定赶走毫无建树的菲奥莉娜。根据美国公司金色降落伞 的惯例,惠普提供给她超过两千万美元丰厚的退休金 ,然后由她自己提出辞职,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菲奥莉娜临走还从惠普拿走了上千万美元的现金和股票。但是,股东们还是宁可花钱请她走。菲奥莉娜离职的当天,惠普的股票大涨6.9%。这是一次惨痛的教训,一家公司挑错了掌舵人,要替换掉他(她)的成本也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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