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成败萧何
Google的很多特点,追根溯源都可以归结为工程师文化。佩奇在Google上市后不久就对全体员工讲,Google会永远保持工程师文化,工程师在公司里会永远处于金字塔的顶端。可以说,坚持工程师文化是Google的成功之道,但是正如世界上不存在只有正面没有反面的纸一样,也不可能存在只有优点没有缺点的企业文化。Google的工程师文化在让它不断走向胜利时,也导致了它的不少失败。而这其中最大的失败就是和亚马逊的云计算之争。
最初提出云计算概念的,是Google、亚马逊和IBM三家公司。从技术上讲,Google领先于亚马逊,但是Google在云计算的业务上步伐一直落后于亚马逊。这里面有商业模式本身的原因,也有企业文化的因素。
简单地讲,Google、微软以及中国的华为这类公司以工程师文化为主,因为盖茨、佩奇和布林以及任正非,他们都是工程师出身,会注重技术上的研发投入,热衷于做出技术好的产品,但有些时候,产品体验却做得不算好。苹果、Facebook和腾讯等公司则是以产品经理为主的企业文化,工程师围着产品经理转。它们的产品用户体验流畅,至于背后的技术好不好,就看工程师的自觉性以及公司领导对质量要求有多高了。乔布斯在的时候,苹果的产品以质量好著称;乔布斯不在了,虽然产品设计得不错,但是小毛病不断。这两类公司有时候都会有一个短板,那就是商业推广上赶不上单纯靠商业起家的公司,比如亚马逊和阿里巴巴这类公司,它们的企业文化是销售文化。当然,阿里巴巴的人可能觉得自己也有工程师文化,但是,一个企业不可能有两种文化,这就如同脚踩两只船的人一定会掉到水里一样。除了阿里巴巴,世界上还没有哪家大的互联网公司要公布双11、黑色星期五(美国感恩节后的周五)或网购周一(Cyber Monday,美国感恩节后的周一)销售额,易然每家电商公司那几天都处在全年销售额最高峰。这个细节足以说明阿里巴巴对销售额的看重。
亚马逊的情况也类似。
不同的企业文化决定了他们的竞争优势或劣势,如果技术处于同等水平上,那么无论是工程师文化还是产品经理文化的企业,都难以和销售驱动的企业竞争。因此,以技术为导向的企业需要建立足够高的技术壁垒,以产品为导向的企业需要不断在产品创新上拉开与竞争对手的距离。对Google来讲,不幸的是,它和亚马逊基本上处于同一技术水平,那一点点技术差异不足以带来商业上的优势,而一直习惯于在微薄利润下生存的亚马逊,更有能力在云计算这种微利行业中生存。
世界上再优秀的企业,都很难兼顾这样的三方利益,即员工利益、消费者利益,以及投资人利益。这就如同不可能既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还让马儿不掉膘一样。如果一个行业发展得很快,这个蛋糕还比较容易分。但是,对于Google或亚马逊这种遭遇了诺威格宿命的大企业,不可能总让业绩翻番,这就必须在员工、消费者和投资人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很多公司选择了首先维护员工的利益,比如著名的星巴克公司就选择了员工优先,这和公司老板舒尔茨小时候的经历有关。舒尔茨的父亲过去在一家企业工作时因为脚伤无法上班,那家企业对员工极糟糕,让舒尔茨父亲没有收人,还得不到救治,舒尔茨从此下定决心,如果将来办公司,就一定要做到员工优先,他后来就是这么做的,在星巴克哪怕临时工都有医疗保险。舒尔茨时常来中国,每次和员工开会就是讲 心灵鸡汤故事,鼓励一下大家,从来不骂下属。然而,舒尔茨对顾客可不算好,首先星巴克大部分的咖啡品质并不好,是靠香精糊弄大家;其次,舒尔茨公开 不欢迎特朗普的支持者来喝咖啡,而后者也不示弱,说要天天带着咖啡去星巴克蹭免费的糖和牛奶。和顾客关系搞到这个地步,在全世界都罕见,但是这并没有妨碍星巴克成为好公司。
而Google、腾讯和基因泰克等公司恰好也是这一类员工利益优先的公司。顺便说一句,Google已经很多年被评为美国最佳雇主,之前基因泰克是曾经的美国最佳雇主。
当然,也有公司选择顾客优先,比如亚马逊、阿里巴巴、运通卡,等等。
亚马逊对员工非常抠门,我在Google的一个同事来自亚马逊,现在是搜索部门的一个副总裁,来Google时是我面试的。等他到Google上班后我问他对亚马逊的印象,他只说了一个词:Frugile,即节省的意思。当然他比较体面,不说原雇主的坏话,但他要表达的是亚马逊抠门。我的很多朋友在亚马逊工作,抱怨福利很差,特别是医疗保险不行,但是大家看在公司股票疯涨的份上,就不那么在意福利了。不过,亚马逊对顾客,无论是商业伙伴还是个人,态度都很好,它的很多工作就是为了方便顾客。类似地,阿里巴巴在顾客利益和员工利益出现矛盾时,就只好牺牲员工利益了。但是,无论如何,它们都是好公司,只不过是另一类好公司。
当然,还有专门对投资人好的公司,这些我们就不多 了,巴菲特投资的公司都属于这一类。
易然从长远来讲平衡这三方面的利益很重要,但是没有哪个公司能够脚踩三只船而不落水,要想兼顾三方,结果就是三方都服务不好,因此,坚守自己价值观的企业通常会保证一方的利益。当然,在短期商业竞争中,无疑是客户优先的公司更有优势。公平地讲,过分强调工程师文化,甚至有点把工程师捧上天的Google,在满足企业级客户需求方面,明显做得不如亚马逊好。著名的大数据医疗公司“人类长寿公司(Human Longevity)”有大量的云计算任务,它过去的首席科学家是来自Google的人工智能专家、机器翻译的负责人奥科博士。照理说,人类长寿公司应该优先考虑倬用Google的云计算才对,但是奥科博士告诉我,亚马逊提供了更好的服务和价格,而目配合他们的工作,于是他们自然就选用亚马逊的服务。硅谷另一家大数据医疗领域的明星公司圣杯公司(Grail),创始人胡贝尔(Jeff Huber)是Google过去主管广告的高级副总裁,工程副总裁科斯是Google主管全球架构的副总裁之一,主管机器学习的两位负责人也来自Google。照理说这家公司总该用Google的云服务了吧!不,它依然倬用了亚马逊的AWS云服务,因为亚马逊为他们公司专门配备了一个20人的工程团队,帮助解决与计算相关的所有问题。连Google自己的员工创办的公司都不使用Google的云计算服务,说明Google的云计算相比亚马逊有了大问题。
当然,Google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佩奇请来善于做企业级市场的VMware创始人格林女士(Diane Greene)出任主管云计算的高级副总裁。
VMware的特点和亚马逊很相似,它们都属于市场驱动的公司。格林女士掌管Google云计算后,确实大幅提高了Google云计算的市场占有率,但是她很快遇到了瓶颈,因为她的那些快速占领市场的手段用尽之后,还是无法调动工程师团队按照她的意愿开发新的服务和改进现有服务。我在与过去Google的同事以及Google现任高管的接触中了解到,大家对她的评价完全是负面的。客观来 ,这些评价不是很公平,但是,有着销售驱动基因的格林无法融人Google的工程师文化,显然是事实。格林为了确保她的想法能够得到实施,找来她一位“闺蜜”、一位颇有名气的技术专家在云计算部门担任要职,结果她们一同被大家诟病,最终格林女士离开了Google,而她的那位朋友也随即离开。易然不能确定是不是给格林更多的时间,她就一定能扭转Google云计算的被动局面,但是对她本人的不接受,确实是Google工程师文化的一个弊端。
除了格林,以产品为导向的冈多特拉,以及其他一些外来的高管都难以在Google生存,这显示出Google固步自封的一面。正是因为过度强调工程的基因和工程师文化,Google很多原本很有前途的项目,包括Google眼镜和人工智能,都是只开花不结果。可以说,Google依靠纯正的工程师文化和技术基因起家,并目在竞争中长期无往不利,但是也因为这个基因太强大,令Google缺乏灵活性,缺乏在新领域的适应性。或许Google在拆分成数家独立的公司后,在某些新的公司里能够孕育出新的企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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