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 衰老
6月6号,星期六
晴 天
今天我们要在湖区度过,而我和莉莉的第一站,不是游人趋之若鹜的湖泊,而是更多的石头。具体说来,我们要去凯西克镇附近的卡塞里格石圈。
我们很轻松就找到了目标。这个石圈不是矮石头,而是竖石,这些石头高高耸立着,从田地的围墙外就可以看见,与此同时,旁边还有一个清晰的指示路标。
这个竖石圈和我们前一天看见的矮石圈一样大,石头数量也是大约30块,排列成一个圆圈。但这些石头不是光溜溜、圆乎乎的,它们棱角分明,形态各异,高的大约两米多,矮的还不到一米。这个石圈让我想到了牙齿,它就像一张巨嘴,石头酷似臼齿、犬齿和门齿,参差不齐地从土里冒出来,这些石牙齿也许属于一位古老的巨人,但是在几百年间,显然出现了严重的龋齿。
在我看来,这些石头称不上漂亮,但这处遗址的魅力也不在于漂亮,而是它的环境。它位于山顶,远处的坎布里亚山脉就像个画框一样环绕着它。
旁边一块保存完好的信息牌上写着,这处遗址是英格兰新石器时代主要的巨石纪念物之一,仅次于索尔兹伯里巨石阵。当然,这也说明了它颇有些名气。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对夫妇,五分钟内,又来了两对,而当我们准备离开时,一辆大巴卸下来一群浑身披挂着照相机的日本游客,他们很快就覆盖了齐整肥沃的田地,简直就是人山人海。我们不得不左闪右躲地在他们之间穿行,感觉就好像逆流而动,终于,我们成功突围,回到了我们的小车跟前。
虽然,在我们看来这不是处神圣之地,我们倒也不失望,可对于牌匾上声称的“仅次于索尔兹伯里巨石阵”,我们觉得未免言过其实。
这一天的剩余时光,我们就花在了湖区。我们去了不少地方,这里基本上是个大型国家公园,面积以及多样性相当于黄石公园,但还有着自己的独特之处。其中之一就是这里有着很多漂亮的酒店,显然,这里是英格兰的旅游旺地,但可喜的是,这里丝毫没有其他旅游区那般花里胡哨。这里属于山区,层峦叠嶂,千岩竞秀,山谷里灌木如海般铺就,浓荫覆盖,遍布苔藓。当然,还有众多的湖泊,它们大小各异,水质清澈,美得就像明信片一样。
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山色也不同:要么一身翠绿,尽显生机妩媚,要么荒凉贫瘠,令人望而生畏。有些山之所以光秃秃的,主要是因为人类大规模的砍伐造成的,但根据证据显示,肇事者正是史前巨石人。为什么这些人在当年需要大量地树木?是为了生火?还是为了运输石头?
我们并不知道。
天气晴朗无云,甚至有些炎热,我们知道,这样的天气会让英国人欢呼雀跃,视为辉煌时光,因为他们一年到头实在没有多少晴天。但对我和莉莉来说,倒是宁愿凉爽一些。不过,如果说此刻湖区确实有块阴云的话,那就是我的背,连续五天的开车,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垫在驾驶座的靠垫似乎没起什么作用,我的腰骶现在有着明显的烧灼感。和往常相比,我这几天每次从车里出来后想要挺直腰板,都会觉得更加困难。
在医学院上学时,我学到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locus Minoris Resistentiae.”简称LMR,意思是“身体最薄弱之处”。也就是说,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处比其他人更容易出问题的器官系统,莉莉的LMR是她的胃肠道系统,我的薄弱之处是脊椎。
19岁的一天早晨,我醒来后,感到脖子僵硬疼痛。我听说过“落枕”,所以以为几天后这个症状就会消失。它也的确消失了,但每一两年,我就会经历一次这种情况。我拍了X光,没什么异常。35岁开始,我肩胛骨的钝痛周期越来越长。37岁那年,我在举起砖块的时候,觉得背下部如同被闪电击中,不得不住了三天院,之后足足用了一个月,我才恢复了正常。但自此后,我背下部间歇式的疼痛年年发作,41岁时,我的左手开始出现蚁窜感和麻木,44岁时我无法伸直脖子了,这时候,X光片终于显示出了异常,证明我有退变性椎间盘疾病。也就是在这一年,神经外科医生为我做了椎间盘切除手术,从我的脖子上切除了一个颈椎间盘。51岁时,我的右胳膊疼痛无比严重,医生又从我脖子上切除了一个颈椎间盘。到了53岁时,我的背下部又出现疼痛,而且更严重,疼痛逐渐扩散到了我的右腿,之后这条腿很快就发展成了半瘫,于是,医生又从我的腰椎切除了两个椎间盘。
感谢上天,如果没有手术,我可能早就死了,而且死之前还会因为疼痛而精神错乱。
心身症
和大多数疾病一样,我的脊椎问题属于心身症,也就是说,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其中一个决定因素是遗传,在我的家族里确实有类似症状世代相传。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我的心理问题。可以说,我的脊椎是承担我的心理压力最大的地方,每次我看后视镜,如果发现后面有辆警车,我就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背像个手风琴一样弓起。而背部问题之所以会首先表现在我的颈部,也并非是个巧合,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凡事都要出头管一管,成年后这更成了我的生活方式,一种令人疲倦的生活方式。
在我们的文化中,不但拒绝正视死亡,更拒绝正视衰老,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很多美国人似乎认为“中年”始于60岁,如果这种说法成立的话,那么“老年”也许应该始于120岁。
虽然我嘲笑他人拒绝正视年龄,事实上,我自己也这样做过。我第一次做颈部手术时,我是推迟了一个月才做的,我的外科医生后来告诉我:“我从没见过比你还虚弱的人。”我?虚弱?44岁时?
在我看来,手术后我会万事大吉,生活将继续春风得意。我从来没想过,我的生活方式——在这个城市做八小时演讲,然后傍晚兴冲冲飞往下个城市,第二天再做八小时演讲——会有什么问题。在一次次马不停蹄的工作后,48岁那年,我得了“轻微”的肺炎。我没当回事,仍然烟酒不离,认为微量的抗生素就足以管住这肺炎。然后,我的肺部同时出现了三种不同的感染,我脸色青灰,什么不干都会觉得呼吸困难。不能呼吸是件非常吓人的事,很快我就住进了医院,也就是在这时候,我不再表现得像个铁人,并且,从此也再没想过去做铁人。
我从13岁就开始抽烟,在当时,抽烟看起来是件很成熟的事,我由此实现了自己比同龄人“老练”的愿望。但之后的岁月里,烟和酒,以及过分的责任感,则让我成了个不折不扣的老家伙。有时候,我很羡慕一些同龄人的好身体,但我又很想知道,他们是否也在抗拒着自己步入衰老的现实,如果他们有一天和我一样服了老,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无论如何,我的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了。我的脊椎不仅让我连进出汽车都很困难,有时,在漫长的一天结束后,爬楼梯对我都会成为难题。不仅如此,我身体的一切——视力、听力、牙齿,我因为跟腱受伤而无力的左脚踝,因为陈旧性骨折而疼痛的右脚,我正在下降的记忆力,以及需要清洗的痔疮,和时不时就会造成淋尿的前列腺——都让我举步维艰。每天早晨,我都需要比年轻时多花一个小时才能开始一天,我需要用牙线清洁牙龈,防止牙齿脱落,需要吞下美达施清肠,防止便秘,除此之外,我还要做很多枯燥却又重要的背部练习,以免在这一年里我会变成一根锈住的钙化柱。
莉莉比我大两岁,曾经,她的健康几乎坚不可摧,然而这也都是过去时了。她的胆固醇总是很高,牙龈老化让她失去了两颗牙齿,还有一颗也开始松动,她也必须依赖美达施才能顺利排便,她的手指有关节炎,还因为一次陈旧的扭伤做过脚踝手术。而就在我做最后一次脊椎手术的那个星期,她摘除了一个长满胆结石的胆囊。此外,每一天,雌激素补充剂和钙片对她来说必不可少。每次她去看眼科医生,医生都会告诉她,她左眼角膜云翳又增加了一点儿。
“你是说白内障?”莉莉问。
“我们管这叫云翳。”他巧妙地回答着,这答案正迎合了很多患者拒绝正视问题的心理。
退 化
七年前,当时我正处于抑郁的黑夜时期,一本小书带给我莫大的安慰。书名叫《谁还在你这把年纪需要这样的人生?》,其中一句话说道:“中年就是,你一直在想,再过一两个星期,你就恢复正常了”。按照这个定义的话,我和莉莉现在已经过了中年,并且开始迈向老年了。
坐在一起交流各自疼痛的部位和器官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感谢神,我们还拥有彼此,可以共同分担。
衰老最让我吃惊的是它纯粹的生理性。无论你是什么心态,在衰老面前,都是人人平等。衰老无人可以幸免,也不能逆转,正可谓世人如草,青青转眼成空。我40岁去看眼科医生时,他告诉我:“三年内你需要戴一副双光眼镜。”
“你怎么知道?”我怀疑地问。
“你的眼睛注定了一切。”他的回答高深莫测。
我却不相信他的话。然而两年后,我就配了第一副双光镜。去年,我注意到我左边太阳穴上出现了个小小的灰棕色斑块——良性溢脂性角化症。“啊,该死!”我嚷了起来,我父亲当年左边太阳穴上就有个同样颜色的斑点,我知道,这种斑点无法做手术消除。仅仅一年后,我的斑块就长大了两倍。
除了衰老的不可抗拒性,它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僵硬的不仅是我的脊椎,还有整个身体系统。倒时差对我而言不再是件容易的事,我的生物钟不再灵活易调,此外,我还有了睡眠问题,白天的事情到了晚上开始很难摆脱或忘掉。这种僵硬类似于脆硬,而脆硬意味着疏松和脆弱。我说过,我的脊椎是我抵抗力最小之处,但上了年纪后,一切其实都变得脆弱了:瘀伤渗血更多,疝气动不动就出现,呼吸道清除功能下降,耳朵听不清。这些脆弱预示着死亡在一步步迫近,很多人不是死于单一器官系统问题,而是因为所有身体系统都在衰竭,即使一项治疗能让一个系统继续工作,也会伤害到另外一个系统。
对很多人来说,除了身体的僵硬脆弱,还会出现心理上的僵化和崩溃。比如,我和莉莉的适应能力就比以前变差了,而且,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贪图享受,外出要挑舒适的酒店住,一天结束时,我必须要来杯杜松子酒,而莉莉则要玩会儿填字游戏。幸运的是,我和莉莉仍能很好地和他人一起工作,我们的领导技巧很灵活,我们的脑子也许会有点儿糊涂,但不代表我们会在思想上变老。我们曾在一些年长者身上看见青翠欲滴的年轻思想,我们认为,我们也会在自己身上看见它。
我母亲去世的前几年,她在卧室墙上挂了一幅字,上面写着“大女人不老”。我过去一直认为,她有些装模作样,后来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并后悔自己当初体谅不到她的感受。的确,对我们来说,老龄化面临的困难之一就是我们从年轻人那儿,包括自己的孩子身上,常感受到不经意的、同理心的缺乏。当我和莉莉早早退出心理治疗领域时,或我不再情愿扮演钢铁侠,莉莉不想做女超人时,比我们年轻些的朋友们时常非常不理解,就好像我们是故意有所保留似的。1992年3月,我去得克萨斯州看我们两个月大的外孙,一个机灵可爱但一刻也不消停的婴儿。因为我的背,我一次最多只能抱他10分钟,女儿知道我背疼,她甚至知道我不能站在讲台上超过15分钟,但我依然能从她眼睛里觉察到,她认为我是个袖手旁观、不疼外孙的长辈。
抗 拒
实心实意地欢迎衰老,是不自然的。因为衰老是个割舍的过程,最终,会割舍走你曾拥有过的一切。然而这看似被动的过程,却也蕴含着我们自己的选择。
在我职业生涯的后期,有四个极相似的女性前来做心理咨询,她们大约70岁左右,主诉内容也都是一样的:老年抑郁。她们每个人的经历都差不多,要么工作好,要么嫁得好,而她们的孩子也都是人中翘楚,前途无量。可以说,她们过去的生活就好像拿到了一手好剧本,一切演出都顺理成章,顺风顺水。但是现在,她们有了白内障,需要戴助听器或假牙,或面临髋关节置换手术,这不是她们想要谱写的生活脚本,因此她们非常不安和恼火。我知道,除非我能改变她们看待晚年的方式,否则一切治疗都无济于事。我试着说服她们去相信,老去并不意味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腐朽归西,身体衰老,恰是为灵魂的往生做着准备。然而,说服她们并非易事,其中的两个人很快就终止了咨询,宁愿郁郁寡欢,也不愿接受“生命不受自己控制”这一事实。
其中一位年长的女性,虽然比其余的人抑郁情况更严重,但因为她有着明确的信仰,所以和她相处起来反而更轻松些。在她60多岁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睛都出现了视网膜脱落,眼科医生用最先进的激光治疗来重接她的视网膜,但手术不成功。她怒不可遏,虽然并没有证据表明这是医生的过失,但她确信这是他的失职。后来,她丧失了90%的视觉,她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更加愤怒。我们的第二次治疗开始时,她提起了一个话题:“当我不得不被人搀扶着胳膊,走出教堂长椅或走下教堂的台阶时,我内心对这一切无比憎恨,”她大声说,“我讨厌困在家里。
我知道很多人会自告奋勇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但我不能总是一有事就去求我的朋友们帮忙。”
我对她说:“我能看出来,你很重视自己的独立能力,并为此感到骄傲。你确实应该为你的很多成就感到骄傲,因为它们说明了你是谁。
但是,衰老就是一场生命旅程,轻装上路是个很好的规则。如果你放不下这份骄傲,执意要带着它走,我不知道你能否成功到达天堂。你认为失明是个诅咒,我理解你,不会责怪你。然而换个方式来设想,你也许可以将失明视为一种福佑,专门来解脱你,让你放下骄傲。除了你的眼睛,你的身体很健康,你愿意余生活在诅咒中,还是福佑中,这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当她第三次再来时,她长达四年的抑郁已经消失了。我真希望,所有的治疗都能这么简单,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和这位女士一样,优雅从容地面对现实。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需要信仰,也需要莉莉,好让我能倾诉割舍之苦。我需要信仰在某些时候,能以独有的方式回应我。
对我来说,发落齿疏或体能的每况愈下,并不如心理上的痛苦那样沉重。我最大的痛苦在于,衰老会带走很多幻想,虽然幻想未必是件好事,但幻想的破灭依然让人失望,人会因此变得愤世嫉俗,怨气深重。
除了幻想,衰老还会让英雄消失。现今人们的身上不乏英雄主义,但这种基于日常生活的尊重和钦佩,并不能引发我的崇拜之情,我找不到可以仰视的伟大英雄了。此外类似的还有导师的消失,我的一些导师依然在世,但我已经超越了他们,虽然我很高兴自己能成为很多人的导师,但没有导师可以追随,也是件令人悲伤的事。如果我活得足够长,死亡还会让我失去越来越多的朋友,所有的一切一点一点地被剥离,我赤条条地去,如同我当初赤条条地来。
其实,我还面临着另一种失去,但也可以视为一种解脱,在过去两年里,我的性欲急剧下降。我不再有那种如饥似渴的欲望,作为一个巡回演说家,我经常接触到漂亮甚至对我很主动的女性,因此,性欲的丧失让我觉得愉快,因为它将我从性诱惑中解放了出来,我的生活不用变得那么复杂跌宕,心烦意乱。我知道,一般男性发现自己的性欲和性能力急剧消退时,如果不是感到极度惊恐,也会觉得非常沮丧,还可能会去找医生寻求治疗,可我不想要任何治疗,对我来说,这种失去反而是种治愈。
还有一种丧失,是了无兴趣。它始于感官黑夜,让我对美、艺术和优雅都失去了兴趣。电视让我觉得无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本书能长时间吸引我的注意力。就是在这种兴趣真空中,我和莉莉对石头忽然产生的痴狂,可以说是个令人惊讶的礼物。但这个热爱,也许终会变成烟云,某一天,当一块伟岸的巨石挺立在我面前时,它在我眼里和普通石头毫无二致,心里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但在我依然深爱着它的那些时刻,我对这份痴迷心存感激。
我不是在凄切哀鸣,而是如数家珍,道尽衰老的美与益。
正午之后,我们驶向坎布里亚海岸,远离了群山。英国人很少搭便车,在路上我们遇见了一个,于是停下来拉上了他。这是个年轻的苏格兰人,6年前从苏格兰的阿伯丁来到这里,在附近的一座核电站做建筑工作,并娶了一位当地女子。他告诉我们,我们即将要去的苏格兰高地风光绝美,在它面前,湖区之美将黯然失色。我和莉莉并不怎么相信,认为这种夸张的溢美之词来自民族的骄傲,同时,他浓重的苏格兰口音也让我们有种预感,我们在苏格兰高地和当地人的交流将有些困难。即使如此,我们依然能听懂他曾经做过木工学徒,现在在学校进修,并希望能成为职业高中的老师。作为两个还算事业有成的老人,我和莉莉很难再羡慕任何人,对于年轻人充满期待的规划也难以产生特殊感觉,但是,在共情的驱使下,我依然能理解这个努力拼搏的年轻人。
搭车人下车后, 我们驶往沃斯特湖,这是湖区鲜有人来的湖泊之一。它确实很美,但这里的湖泊只要领略过一个,其实也就等于看见了全部。说起来,我们其实常年生活在一个辽阔的湖泊旁边,它静卧山中,和这些湖泊略有不同,但景色一样美丽。我们旅行的时候,寄明信片回家是莉莉的爱好,因此,她已经准备好了今晚要发送的话,大意是:不待在自家的新英格兰湖区,特意飞了10000公里到老英格兰湖区看湖,真够傻的。
但也有不同之处,这里的山脉更加高耸入云,在我们返回酒店的路上,我们穿过哈德诺和威利诺斯隘口,它们是名副其实的九曲十八弯,我们简直步履维艰。这些由罗马人修建的山路还不到两米宽,长约50公里,盘山而拐之处常有螺旋形倾斜弯道。罗马人以修建笔直道路而闻名于世,据我们所知,这是他们修建的唯一如此曲折的弯路。大多数时间我们只能挂一挡行驶,而我们的小福特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后,从此将青春不再。
守护在隘口顶端的,是罗马人遗留的堡垒关隘遗址,规模很小——四四方方一石堆,没有任何的观赏价值。我和莉莉都认为,罗马人是非常缺乏想象力的民族,他们就喜欢横平竖直的直,不讲究弧线美弯度美,除了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比如坎布里亚山脉这种情况。而我们并不是唯一这样认为的人,曾有好几位学者哀叹道,英国人斥巨资对他们的罗马遗址进行考古,这些遗址看起来大同小异,反倒是史前巨石纪念物有着无穷无尽的趣味性和多样性,然而,针对它们的研究却是寥寥。
成功穿过隘口后,我们安全地回到了安布赛德,回到了温馨舒适的酒店。我喝着杜松子酒,看着地图,今天是我们此行第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余下的两周,我们将在苏格兰度过。苏格兰很大,比英格兰和威尔士全部加起来都大,而且苏格兰有很深的凯尔特渊源,更具异域风情。对于这片我们从未涉足的土地,我和莉莉有着诸多猜测:它会是个狂野之地吗?是黑暗神秘?还是危险莫测?无论怎样,我们都觉得很兴奋,尤其是我们之后要去遥远的北方之北,去一两处游客通常不去的地方。
以我们的年纪去做这样的事,似乎更为刺激。但换个角度说,正因为我们的年龄,才有时间闲云野鹤去那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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