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怀疑
“法医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早上佩特里通知了我们。”
回到威罗·格伦后,西蒙顿夫人派人将我叫去她的办公室,告诉了我关于史蒂芬案件的进展。
通常来说,法医会通过检查尸斑的程度和测量肛温,推测出死亡时间。但是,史蒂芬的这个案子却很特殊,由于他全身肌肉长期处于痉挛状态,这对他死后的身体状况势必会造成影响,因此,法医们用了比平时多出数倍的精力去测算,最终才得出了结论——史蒂芬的遇害时间,应该是在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
在冬末的新华沙,四点半到五点半间,天空还是一片黑暗,气温还很寒冷,人们大多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而有人却在这样一个凌晨,来到轮床边,将剪刀插入一位重症脑瘫病人的胸膛,这样的场景,仅仅是想象一下,都会觉得足够恐怖。
西蒙顿夫人突然压低声音,对我说:“还有一件事。在佩特里拿走护士记录前,我看过上面关于史蒂芬的记录,写着‘凌晨4点,一切照旧’,虽然这和法医验证的死亡时间很吻合,但是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说到这里,西蒙顿夫人停了下来,她警惕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似乎想要确定门外不会有人偷听。
其实,不用她说,我也能隐约猜出些什么。威罗·格伦的护士站24小时有人值班,如果不是海瑟和伯莎一时疏忽,在那个时间段都离开了护士站,让嫌疑人有机可乘,那么这件事就至少和她们中的一个有关。
“他早上管我要了威罗·格伦的一些数据,关于那些去世的病人的,他希望我把过去一年里所有去世病人的死亡时间都打印出来,另外,还要把在那些时间里值班的护士和护工的名单也打出来给他。我搞不懂那些电脑表格,就让麦克娅去办这件事了,但是,这很可疑,对不对?”
死亡时间,护士和护工,线索似乎慢慢清晰起来,佩特里怀疑的目标,应该就在这两者中间,而且再具体一些,就是史蒂芬遇害那晚值班的海瑟和伯莎。
“佩特里有没有和你透露过什么?”西蒙顿夫人小声问我。
我摇头:“他只说乔治娅是很重要的证人,但不是目击到凶杀案的那种。至于其他的,他就一概没有说了,他是案件的负责人,也不可能透露太多。”
西蒙顿夫人显得有些不安,她伸手去够雪茄盒:“你说,他早上问的那些事,关于衰退症和性幻想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她,对于这一点我也没想明白,不过,佩特里将同样的话也对肯尼斯问过了一遍,肯尼斯确认乔治娅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有种感觉,佩特里已经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乔治娅肯定看到了什么,才让他如此肯定,而且他此刻正在寻找更多的证据。”西蒙顿夫人将雪茄夹在手指间,却一直忘了点燃,显得忧心忡忡。她不能直接去问乔治娅,任何人都不能,因为这违反了法律,所以她除了猜测,却什么事都做不了。
“对了,你早上去找了科尔医生,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海瑟的什么事?”
“没有,我们一直在聊史蒂芬,科尔医生说了很多他们的往事。你为什么会想起问海瑟?”
西蒙顿夫人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完,她放下手中的雪茄,双手支撑着桌面站了起来,看起来很是疲惫。“现在,我要去做一件痛苦的事了,现在是晚餐时间,我必须去餐厅,安抚一下病人们,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义不容辞。”
在我们进入餐厅时,病人们还没开始吃甜品,西蒙顿夫人走到了餐厅的前部,正对着汉克的座位。“打扰一下。”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汉克的勺子,敲了敲他半满的玻璃杯。这响动让病人们将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环视了一下整个餐厅,然后清了清喉咙。
“我想,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昨天凌晨,C楼发生了一宗谋杀案。我们还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是谁,也不知道杀人动机,受害者是史蒂芬·索拉里斯——是个很好的人,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说到这里,西蒙顿夫人的喉咙哽住了,悲伤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
“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我们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我已经雇了几名钟点保安,任何时候,我们都至少会有一名保安执勤。你们可以从防火门出去,但对外的大门是上锁的,这样就没人能进得来了。大门会在晚间关闭,并且日间也有人监管。佩特里警探会负责调查。你们中应该有不少人已经见过他了,我能向你们保证,他是个非常睿智的人,而且细致入微,尽职尽责。”
西蒙顿夫人向病人们做着保证,我的目光则掠过餐厅里的一张张脸。其中一些看起来神色很警觉,另一些却有些木然。他们都已经是些疲惫而苍老的人啊,不少人还非常虚弱,这样一次谋杀,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不安呢?我暗自感慨着。
“我知道,你们会有些焦虑。”西蒙顿夫人继续说道,“有这种感觉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一定有什么危险。你们可以随时向我们倾诉,我希望你们都可以这样做。无论是对护工、护士,还是我本人,只要你们愿意,全都可以。”
西蒙顿夫人稍作停顿,她的眼神焦灼,似乎在不安地猜测,在听了她的小型演说后,病人们会不会感到一些安慰。“还有什么问题吗?”她问道。
“你们怎么保证我们的安全呢?”发问的是露西。
对于露西的提问,我并不意外。露西是一个几周后就将出院的人,一个在外面的世界里还有未来的人,一个至少还不至于听天由命的人,对于很多问题,自然会比旁人关心。“以目前的证据看,没有理由认为你们正身处险境。”西蒙顿夫人解释道,“事实上,出现一宗凶案并不代表着就会出现另一宗凶案。”
“但犯罪嫌疑人还没有落网,不是吗?”露西并没有因此放心。
“没错。”西蒙顿夫人承认,“你们会害怕再有人被杀,这种担心完全正常。然而事实上,连环凶案是很少见的。”
然而,露西却依然惴惴不安:“只是少见而已,并不是完全没有,不是吗?”
“是的,你是对的。不能说完全没有。”西蒙顿夫人有些窘迫,她显然也不知道该如何保证不再发生那样的意外,只能重复着露西的话,“谢谢你,露西。还有谁有问题吗?”
沉默,仿佛无边无际的沉默,足足有一分钟,没有一个人说一个字。病人们只是无声地看着西蒙顿夫人,一言不发。他们是冷漠?还是真的没有问题了?我不禁猜测起来。
西蒙顿夫人看着众人,张了张嘴,似乎在酝酿着该怎么结束这场尴尬的演讲,她能说什么呢?说“我爱你们”?这显得太情绪化了。说些祝福的话,比如“耶稣将祝福你们,保佑你们”?我相信,这样的话她同样说不出口。
最终,她说道:“谢谢你们的时间。一有最新的情况,我会通知你们的。还有,就像我说过的,只要你们有需要,随时欢迎来找我们。”
我跟着西蒙顿夫人离开了餐厅,走出一段距离后,听到她哀叹了一声:“文森特,你知道吗,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很关心他们,但是刚刚如果是我自己坐在那儿,肯定不会感觉到什么安慰。”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一切似乎都失控了。各种怀疑刺激着威罗·格伦里的每个人,让人们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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