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围墙
我和佩吉找遍了A楼和B楼的每一个角落,但都没有发现卡罗尔的踪影,等我们赶回C楼护士站的时候,海瑟看到我们,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没有发现吗?”
我无奈地摇头,身边的佩吉五官拧在一起,眼底发红,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海瑟看了她一眼,拿起电话,拨通号码。片刻后,听到她对着听筒汇报:“西蒙顿夫人,我是海瑟,很抱歉,卡罗尔不见了。”
不出五分钟,西蒙顿夫人就带着几名职员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我看到麦克娅也正在其中,而且表情很不好看。西蒙顿夫人先是简单问了一下事情经过,然后让职员们再把整个护理院搜寻一遍。等待结果的时候,佩吉低着头站在一边,不知是愧疚还是害怕,始终不敢抬头看西蒙顿夫人一眼。
西蒙顿夫人倒是很镇定,或许,她是不想让下属看到自己的慌乱,所以刻意掩饰,也或者,纯粹因为这已经不是卡罗尔第一次从护理院走失了。几乎每年,卡罗尔都会来这么一回,用她那失效的大脑和矫健的身体给大家出难题。如果说这次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冬末的天气有些寒冷,务必要在天黑前找到卡罗尔,这样才能确保她不会被冻坏。
半晌,职员们纷纷回来了,谁都没有看到卡罗尔,西蒙顿夫人叹口气:“看来,只能报警了。”她看了眼依然低着头的海瑟,然后拿起电话通知了警方,之后又把电话打给了卡罗尔的家人,抱歉地通知他们卡罗尔的事。挂上电话后,她忽然拍了下佩吉的肩膀,却什么都没对佩吉说,反而将目光转向了我:
“文森特,你刚好在这儿,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能不能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于是,我跟着人群走到行政中心,继而和西蒙顿夫人一起进入了办公室。
“你为卡罗尔担心吗?”我问。
西蒙顿夫人拿出一根雪茄,点燃的同时摇了摇头:“说起来可能有些无情,但我真的并不太担心,这是新华沙,很安全,警察们也很尽职,总能找到她。”
大概是在护理院见多了生老病死的故事,对于走失这样的事件,西蒙顿夫人并没表现出太多的焦虑。
“文森特,帮我一个忙,你来看看这个。”西蒙顿夫人递给我一张淡黄色的便笺,我看到上面写着一段话:
汉克·马丁,男,80岁,高加索人,长期失业。该患者于1980年遭遇中风,此后右腿瘫痪,并一直领取残疾人社会保障津贴。中风之后,他曾栖身于某寄宿中心。但由于一系列的酗酒和不正当性行为事件,该病人被社区中心判定为问题人物。基于如上原因,从四年前开始,公设辩护办公室便将该患者送到威罗·格伦护理院。他在护理院适应良好,并从此不再酗酒,然而,性亢奋现象在他身上却依然持续。据推测,他身上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症状,是由于脑缺血导致了大脑皮层的去抑效应。不过,该患者的行为并未对工作人员或其他患者造成任何严重威胁。
“由于脑缺血导致了大脑皮层的去抑效应。”看到这句话时,我轻轻地念了出来,这个说法看起来非常专业,但奇怪的是,我却从未听说过,“你觉得,这个说法,能不能唬住那些检查的人?”西蒙顿夫人问我。
我反应过来:“这是你自创的说法?”
西蒙顿夫人点头:“没错,那帮人总想让我证明病人的残疾是生理性的,而不是社会性的,真是一帮蠢货!汉克虽然不安分,但是他并不会真的伤害谁,一旦把他送回到以前的地方,他反倒可能出现大问题。”
我把便笺递还给她:“你可以放心,这样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西蒙顿夫人点头接过,然后打开一个文件夹,在上面的文件上飞快地签起名来。“你知道吗,”她边写边抱怨着,“每次我给这些收支账目签字,只要一看到给欧迪兹医生和注册护士花了多少钱,就非常生气。
根据那些该死的规定,威罗·格伦必须时刻有一名注册护士值班,但这儿真正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注册护士,而是像海瑟那样的人,哪怕她只是个临床护士。还有那个欧迪兹医生,你见过他的吧,他总是不情愿来这儿,看看他开的那些药方,甚至都不来亲眼看看病人,只在电话里敷衍两句了事。这种医生,只会签死亡证明。”
签完了那一叠文件后,西蒙顿夫人再次习惯性地把笔一抛,之后用力靠向椅背:“其实,叫你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关于海瑟的事。我想,对于她的很多事,你都听说了。”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西蒙顿夫人:“我不清楚,您指的是什么事?”
“挨打的事,还有心理治疗的事。当然,这都是职员的私事,可她是威罗·格伦的宝贵资源,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稍微留意一下她,如果她有太反常的举动,希望你可以及时告诉我。”
我松了一口气,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会留意的,您真的很关心她。”
西蒙顿夫人笑笑:“但是我也知道,年轻人未必会喜欢这样的关心。好了,不耽误你的工作了,而且,我还要等待卡罗尔的消息呢。”她一边说,一边又打开了一个文件夹,我想,整个下午,她恐怕又要埋首于这堆文件中了。
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不远处的麦克娅,她正盯着我看,脸色如同冰山一样。“西蒙顿夫人准备怎么处罚佩吉和海瑟?”我刚走近她,就听到她如此问我。看来,麦克娅对于卡罗尔的走失非常在意,而且认为,当值的护士和护工必须为此接受惩罚。
“西蒙顿夫人找我,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麦克娅冷笑了一声:“每个人都不遵守规则,难怪意外会发生。C楼根本就不该接收像卡罗尔这种需要被限制行动的病人,还有像史蒂芬和格瑞丝夫人那种全身瘫痪的病人,他们也应该被送到A楼或者B楼去。”
“你很讨厌他们吗?”
麦克娅瞪了我一眼,显得十分气愤:“讨厌他们?说实话,如果是我,根本不会考虑接收这些麻烦的病人,让他们占用紧张的床位。如果是我,也不会纵容海瑟和佩吉那样不负责任的员工,如果规范再严格些,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讲完这些,她就像是发布完宣言一样,利落地转身离开了,鞋跟用力地和地板撞击出“哒哒”的声响。
我看着她的背影,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对于西蒙顿夫人的不满,随着卡罗尔的走失又增加了一些。如果有一天,麦克娅成了威罗·格伦护理院的院长,必然不会允许这类事件发生,甚至她会希望卡罗尔、史蒂芬和格瑞丝那样的人,永远消失在威罗·格伦的围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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