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的成长过程与我的父母
被人讥笑为“爱哭虫”的幼年时代
1932年1月30日,我出生于鹿儿岛市城西町(旧名药师町)
一家从事印刷行当的家庭。我的父亲叫做略市,而我的母亲名叫姬美,我是他们的第二个儿子。事实上,我真正的生日本来应该是1月21日,但是由于我的父母忙于工作和看孩子,因此没来得及及时给我上户口。我的兄弟姐妹一共是四男三女,虽然我们并不是一个富足的家庭,但是大家过得也是其乐融融、非常和睦。
据我的父母回忆,我天性就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孩,每当亲朋好友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做出各种各样滑稽的事情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可是与此同时,我又非常爱哭,—哭起来就没完没了。所以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叔叔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爱哭虫”,我的这个外号在我们家那一带算是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事实上连我自己都还记得,那个时候只要有稍不称心的地方,我立刻就会号啕大哭,一心指望母亲就会因此来哄我。可是由于母亲需要在父亲的印刷工厂里面做帮手,根本没有空来安慰我,并旦我总是找父母最忙碌的时候哭闹,结果反而被大家看作累赘,没有人来管我。感到失落的我,于是变本加厉地大哭大闹,在最终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我干脆撒起泼来,乱打乱踢家里的纸门窗,把纸门窗弄得千疮百孔。结果我不仅得不到母亲的宽慰,反而会被她责骂一顿,这又导致了我哭闹的进一步升级。
记得那时的我总是这样,经常因为与初衷截然不同的原因哭闹到最后。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叔叔经常会带我去看电影。回到家里,我就手舞足蹈地向妹妹们演示电影里面的情节,让她们开心地觉得“听哥哥讲要比真正去看电影还要有意思”。
当时正逢打斗电影流行的时代,电影主题基本都是些惩恶扬善的内容,类似情节的电影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后,我巳经练得一眼就能够看出电影里谁是正面角色,谁是反面角色,电影的情节和结局又会怎样。所以刚开始,当叔叔说要带我去看电影时,我总是欣喜若狂地跟在他后面,可是后来却越来越觉得纳闷,“大人们为什么愿意为了这些无聊透顶的东西浪费好几个小时?”于是自己也就渐渐不再愿意跟着叔叔去看电影了。
作为“孩子王”的少年时代
我生性本来非常胆小,上小学时,刚开始如果没有母亲的陪同,绝对不肯一个人去学校。但是随着二年级、三年级不断升级,也就完全习惯了学校,甚至有了一群像跟班一样的朋友,渐渐成为了学校里面的“孩子王”。
但是作为小朋友里的“孩子王”,如果我稍微显示出了—丁点儿的胆怯,立刻就会被踉着自己的小朋友们抛弃。所以尽管我天生胆小,却又必须硬着头皮去参加一些毫无胜算的打架斗殴。并旦还经常要鼓足勇气去挑战其他一些厉害角色。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时候,我就巳经在玩耍的同时逐渐地掌握到了一些如何率领团队的技巧。
当时我们班上有一个总是受到其他同学欺负排挤的小朋友。那个小朋友一定是认为只要能够赢得我的青睐的话,就能够和我们大家一起玩耍。有一天他跑来对我说:“我有50钱的银币。”那个时候,我每天只有一钱的零花钱,因此50钱对我而言,无疑是一笔巨资。
但我不相信一个小孩子会有那么多的钱,因此根本不以为然。但是他却总是跑来向我提及他手里的50钱银币。于是我问他:“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钱?”他回道:“当然是这样的。”他告诉我:“因为这是奶奶给我的钱,所以稻盛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随便花。”于是我就让他把钱拿来给我。数日后,那个小朋友果然拿了银币来给我,我再次向他确认:“我真的可以拿来用吗?”他答道:“当然可以。”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拿银币全部去买了糕点,与小朋友们共同分享。由于是生平第一次像一个大款似的花这么大一笔钱,因此我心里感到非常得意。
可是等我第二天去上学时,却遇到了那个小朋友的母亲。
我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先把我训斥了一番。原来那50钱的银币是那个小朋友偷偷从他母亲钱包里拿的,可是他现在却对老师和母亲撒谎道?.“是稻盛威胁我偷的,如果不听他的话,就会被欺负,所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被逼无奈偷拿的。”因为我曾经反复向那个小朋友确认过钱是他自己的,所以这个时候我依然坚称:“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是最终却仍然背了黑锅。
另外还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一件事。班上有一个刚从中国台湾回到日本的同学。由于他头上刚好有一块一钱铜币大小的地方没长头发,因此被班上同学讥笑为“一钱秃毛”。有—天,这个小朋友主动跑来对我说:“我家的柿子树结果子了,我爷爷说了,‘叫稻盛他们大家一起来吃。’”
因为已经有了前面那50钱银币的教训,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一口就回绝了他。但是那个小朋友反复跑来跟我这么说,我就动摇了,觉得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就问他道:“那么今天可不可以去你们家摘柿子呢?”可是他却说:“今天我爷爷不在家,所以不行。”第二天我再问他,他又找别的借口给推脱了。这样一来二去问了好几次,终于有一天,等他再次推脱“今天我爷爷还是不在家,所以不行”时,我对他说:“你巳经说过你爷爷同意的,那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我带上十人左右的小伙伴跑到他家,把他家柿子树上的柿子摘了个精光。
没想到这一次那个小朋友讲的又是假话,事后他爷爷咆哮着来到学校追究责任。他说我胁迫他的孙子:“如果不让摘柿子的话,就要收拾他。”结果我又被不知情的学校老师给痛骂了一顿。
如今想来,正是当年我当“孩子王”的经历,对后来的人生产生了两个重要的影响。
一个是,当年我在嬉戏玩耍的过程中就巳经开始学会了如何获取人心。另一个则是让我了解到分辨他人话语真意的重要性。前一点告诉我,一个人要想成为领导者,就必须具备足够的勇气,甘于作出自我牺牲;后一点则让我明白,我们不能一味按照自己的标准来作判断。
对不公正的反抗
尽管我小时候是个“孩子王”,却从没有肆意妄为地欺压其他小朋友。但是当我上六年级时,却终于做出了一件足以称得上是“欺负人”的事情。
每当新学年开学时,我们的班主任都要定期进行家访。老师都是由预定家访家庭的学生带着,从离学校最近的家庭开始,逐家进行。对于那些经营着小买卖的家庭,由于学生母亲一般都要忙着照顾店铺生意,因此老师顶多也就是站在店铺门口,和这些家长说几句就走。而对于那些稍微富裕些的家庭,老师则会受到邀约,到家里多坐一会儿。因为我家离学校最远,就需要一直在门口等候老师到来。
但是这一次班主任在进了我家附近一个小朋友的家后,却左等右等怎么都不出来。当时我一心只想早点完事后好外出玩耍,可是左顾右盼,却一直不见老师的踪影。情急之下我就托小朋发去那家打探,结果得到的报告是,班主任正和那家的女主人围坐在桌子旁,一边闲情逸致地品尝糕点,一边兴致勃勃地聊天。等到他们谈话结束,那家女主人把老师送到门口时我才看到,与我的母亲截然不同,那家女主人打扮得非常漂亮时髦。
由于班主任在那家耽搁一个多小时,把时间都花得差不多了,因此他来到我家时,就只在我家门口,对着等待巳久的母亲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转身就走了。
老师在一个学生家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在另一个学生家却没说几句话就走人。这件事触动了我幼小的心灵,让我觉得,“作为教育者,这样做非常不公平!”
第二天到学校我仔细观察发现,老师对于那家的小孩确实有些另眼相待。比如在上课时,当老师问道:“还有不明白的同学请举手”,只要那一家的孩子举手,老师就会走到他的桌旁,给予亲切认真的指导。
可是当我们这些捣蛋鬼,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一起举手询问时,却只会被老师训斥:“你们这些家伙压根儿就没认真学习,所以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事。”根本不会为我们解答。
出于对老师这种偏心眼的不满,作为报复,我们这些捣蛋鬼们开始欺负那家的孩子。
有一次,我们当中的一个人用拍子把那个小孩的脸打出了一道小口子。在此之前,虽然那个小孩子也经常遭到我们众人的欺负,但是害怕如果向父母或者老师告状,会遭到更多的报复,他就一直没敢告诉家长和老师。可是这一次,脸上的伤口再也藏不住了,回到家,在他母亲的再三询问之下,他把之前受到的委屈和欺负全部都抖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上学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平时一见我立马就会围过来的小朋友们全都消失了。并且过了上课时间教室里也不见老师的身影。正当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时,我被再次叫到了老师办公室,在那里,和我一伙的小朋友们都站成一排正接受老师的质问。让我十分震惊的是,他们都舁口同声地说:“是稻盛指使我们大家干的。”结果我免不掉又一次遭到老师的痛骂:
“你这家伙干嘛要欺负同学!”
“因为老师偏心眼。”
于是我一口气把老师家访的事情,还有在教室里上课时的态度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
可是我话没说完,老师的拳头就挥了过来,不光是皮肉之苦,老师愤怒的表情更是骇人。但我由于自始至终坚信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老师,因此尽管身体有些退缩,但我的眼睛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怯弱。或许是我坚定的眼神进一步刺激了老师,当他把我打倒在地后,又拽着衣领子把我拎了起来,连扇了几个耳光。
在鹿儿岛,想要与长辈或者上级争论,是会被制止,接受惩罚的,而且这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却全然不顾,仍然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怒视着老师。
最后,我的母亲被叫到学校,老师对着诚惶诚恐的母亲倾泻了一大堆我的不是之后,还进一步含枪带棍地说道:
“太太,稻盛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学生,我真不打算让这样一个顽劣之徒毕业。虽然他本人一直在说想要升入第一中学,但那是裉本不可能的。并且以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哪家中学会要他。”
被老师这么一说,我顿时有如五雷轰顶。并且正如他所宣告的,后来我在小学最后一年得到的是非常糟糕的成绩。
那一天,直到日暮之后老师才允许我回家,垂头丧气的我一边和母亲踯躅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巳经在心中作好准备,向来性格温厚的父亲这一次肯定要大发雷霆了。
父亲对于我的正义给予理解
一般而言,晚饭时间对我来说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但是那一天我却一直躲避着父亲的视线。我只是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母亲低声向父亲汇报今天发生在学校的事情。
终于,父亲缓缓地开口问我:
“你干吗要做这些坏事?”
于是我向父亲解释了老师的不公和偏心眼,并且越说越激动。
一直默然倾听的父亲又开口道:
“你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对!”
“哦,那就这样吧。”
自那以后,对于这件事,父亲再也没提过半个字。
我以前就一直认为父亲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经过这件事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父亲宽广的心胸。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正义感竟然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对此我感到无比欣慰。也正是通过这次的经历,我坚信,正确的事情必然会得到认同。
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很久之后还出现了与之有关的花絮。我后来由于报考中学失利而去了高等小学就读。而那个被我们欺负的小朋友,则升入了鹿儿岛第二中学,自打小学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正当他彻底消失在我的记忆中时,发生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却又把我俩联系到了一起。
我认识一位叫平原的熟人,他当过鹿儿岛银行的行长,后来又到岛津家族的公司工作,成为岛津兴业的总裁。在京瓷成功之后,我因为有事情回鹿儿岛时,正是由这位平原先生牵头,组织鹿儿岛商界为我召幵了欢迎会。以此为机缘,后来每当平原先生来关西时,必定会来看我。在拜访完我之后,他顺便就住在大阪的女儿女婿家。
有一天,这位平原先生的女婿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对方叫镰田,一打听,原来他在某家啤酒公司设于大阪的工厂担任人事部长。这位镰田先生告诉我说:“每次岳父到我家投宿时都会讲起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名叫稻盛的鹿儿岛人。稻盛这个姓,刚好与我当年认识的一个“孩子王”相同,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是一个人,后来越听越明白原来就是当年欺负过我的那个“孩子王”……”
颇感意外的我仔细一问,原来他是另有事情拜托我,也就是想要到京瓷来工作。
当时镰田先生就职的那家啤酒公司由于市场份额不断萎缩,公司一直在裁员,而他作为人事部长,主要的工作就是向企业员工宣布公司解雇的决定。他告诉我:“我实在忍受不了一天到晚让别人丟掉饭碗,而自己却在这里安然不动,可是我又没有更好的选择,后来听岳父说起您公司的事业非常成功,因此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也到您的公司工作?”
诧异万分的我回到家,向家人讲述了这件事情,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异口同声地说道:“也到了你该为你以前做的那些坏事赎罪的时候了,你最好帮人家这个忙。”于是,与公司人事部门商讨之后,我将他招入了京瓷。镰田先生进入京瓷后,工作十分勤奋,最后担任了京瓷集团赛鲁拉电话公司北海道分公司的专务董事一职。
自以为是厄运不断的人生
时候,一连串的不幸和霉运让我一度认为自己将会度过非常悲惨不幸的一生。
最初是报考中学时,我对自己信心十足,报了当地最具声望的鹿儿岛第一中学。结果比我成绩还要差的好朋友都顺利地考上了这所中学,唯独我落了榜,只能进入高等小学就读。
可是我想要进鹿儿岛一中读书的意念如此强烈,后來又重考了一遍,原本以为这一次会如愿以偿,但是就在临考前,也就是高等小学第一年快结束的时候,我毫无预兆地患上了肺结核。
我父亲最小的弟弟当时从中国东北回到日本,就住在我们家,我就是从这个叔叔那传染上肺结核的。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但是在考试的时候我还发着高烧,结果当然不言而喻,这次考试再次以失利告终。
对此我除了自认倒霉,也实在无话可说。
高中时我本来进入的是鹿儿岛市立高中,但是三年级的时候,由于学制改革,鹿儿岛市立高中与其他学校合并,改名为玉龙高中。就在我的髙中生涯还只剩下最后一年时,新的玉龙高中要建新教学楼,学生们被组织去参与新教学楼的修建工作,我被要求去扛筐子。
我当时正集中精力准备大学的入学考试,对于被迫参加这样的劳动实在感到有些无奈。而实际上,当时除了我之外,髙三学生里仅仅只有三四个人参与学校新教学楼的修建。
于是我寻思着:“大家都溜掉了,只有我还在这里老老实实干活,实在有些蠢不可及。”于是到第三天,我也没去建筑工地。
可是原来并没有査出勤率的校方偏偏在我没来的第三天点名。那些之前都没来的学生事前就听到了风声,因此这一天都到学校参加了劳动,结果我被老师斥责为:“你这家伙只关心自己的升学考试,却不愿意作奉献,实在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当时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高三的时候,在鹿儿岛的鸭池球场举行了一场高中棒球对抗赛,我们大家都去当拉拉队队员。
鸭池球场离学校有些远,同学们都打算坐火车去,但是我拿不出那么多车钱,有些犹豫不决。可是同学们都怂恿我说:“你可以用你的月票坐到中途的高见马场,后面一段可以逃票,这样就肯定能够到鸭池。”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坐火车。去的时候运气还不错,平安无事抵达了鸭池。可是冋来的路上,我心里打起了鼓,还是想徒步走五公里冋家算了。
同学们再次不以为然地劝我:“下车的时候,我们大家一齐掏出月票向乘务员晃一下,这样绝对能够混得过去。”因此归途我又忐忑不安地坐上了火车。
或许是因为我害怕露馅,担忧全部写在了脸上,下车时,同学们都很顺利地出了站,只有我一人被乘务员抓了个正着。
尽管我这辈子逃票坐车的经历只此一回,却被当成惯犯,不仅月票被没收,还被处以数倍于正常票价的罚款。并且第二天上学时,在教师办公室的布告栏上,巳经张贴了描述整个事情原委的公告。我再一次被老师严厉训斥。厄运就这样再次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后来的遭遇也依旧如是,从初中幵始一直到大学,尽管在学习上我都非常刻苦努力,成绩也还不错。但是不管是大学入学考试,还是公司就职考试,我都连连失败,就算自己付出全部努力,最终依然得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在我进入松风工业,成功研制出精密陶瓷材料之前,我对自己的人生几乎是充满了绝望。
我的第一份工作
我们家兄弟姐妹人数很多,所以经济上并不宽裕。父母本来希望我初中一毕业就能立刻幵始工作,但是我却渴望升入高中继续学习。我的初中班主任也很赞同我的这个想法。在得知我想要继续读书的强烈意愿后,父亲卖掉了从祖父那里继承的土地,为我筹措了读高中的教育经费。
因为我进入高中学习的机会是如此的来之不易,因此一有空我就会尽量协助父母打点生意。我的父亲从二战前开始就幵办了一家叫做“稻盛调进堂”的小型工厂,专门从事印刷和纸袋生产业务。然而由于战争的破坏,父亲工厂的印刷设备全部毁于一旦。战争结束后在我的提议下,父亲重新开始了纸袋的生产业务。我们从黑市批来纸张,父亲负责裁剪,母亲负责糊纸袋子,有时候,糊纸袋子的工作也外包给我家附近的家庭主妇们。
但这些成品纸袋的销售工作则主要由我来承担。每天下课回到家,我就用自行车驮着这些纸袋,骑行穿梭在各家商店之间。尽管我曾经当过“孩子王”,但是内心胆怯、懦弱的真实本性却并没有因此改变,所以每当在路上遇到亲朋好友时,我都会觉得非常抹不开面子。可是我又必须把家里做好的纸袋及时卖出去,我就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干这份有如推销员的工作。
在四处推销纸袋的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这样漫无目的,到处撒网似的办法其实效率很低,于是我开始思考能够提高推销效率的方法。在经过冥思苦想之后,我决定把整个鹿儿岛市划分成七个区,按照每天一个区的顺序,轮流去推销纸袋。在我跑遍鹿儿岛市的各个角落推销纸袋的过程中,只要做到严守事先划分好的顺序,那么每周一次,我必定会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相同的店铺。当我把这种想法付诸实践后,订单果然源源不断地增加。
此外,我还会专门跑到黑市上去做推销,因为我年纪小,总能得到那些中老年妇女们的疼爱,同样能够贏得不少订单。
在此之前,鹿儿岛市内的纸袋销售基本上都被北九州的一家大型纸品批发商垄断。可是我仅仅花了一年时间就把对方挤出了鹿儿岛市场。就这样,我的业务越来越繁忙,到第二年,我甚至雇用了一名比我小两岁,刚从中学毕业的男孩子来帮忙。
后来因为要准备大学入学考试,纸袋的推销工作在我高中三年级时就停了下来。但是我感觉自己正是从推销纸袋中学会了做生意的窍门。
我的父母
我曾经也思索过自己性格的成因。
我的父亲略市是一个做事本份严谨的人,尽管他知道在黑市上倒卖纸张要远比糊纸袋挣得更多,也不为所动,继续选择糊纸袋这份辛劳的工作。我的母亲姬美倒是希望父亲能够重操旧业,重新开始二战之前家里从事的印刷业。然而这需要筹措大笔资金购买新的印刷机器,而为人谨慎的父亲却不愿意背上债务,不管母亲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没有依计行事。
我自身在从事企业经营时,也将谨慎行事作为最重要方针,并且我也不愿意向外借债。在这些方面我相信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
与父亲的性格截然相反,我的母亲是一个幵朗外向的人。
也正是由于母亲这种性格的影响,我不管身处任何困境,都依然会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
我父亲那一代,家里没有女孩,只有兄弟四人,父亲是家里的长子。我的父亲在读完普通小学后,就到一家印刷厂当了学徒。后来又白手起家,独自创业。我的祖母在我父亲20岁那年离开了人世,当时有人提出要给我的袓父七郎续弦,但是祖父认为与其这样,倒不如先给长子哝市讨个老婆。于是我的母亲姬美就在19岁时嫁到了父亲家。那个时候,父亲的弟弟们年纪都还小,我的母亲也就自然而然地充当起他们母亲的角色。
父亲在独自创业后,把印刷事业做得有声有色,非常成功,因此就在鹿儿岛的岛津屋敷①(译注:日本江户时代萨摩藩藩主岛津家族重臣武士的居住区)买了一栋房子,而我就出生在这栋房子里。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周围还残存着萨摩藩贵族的传统和封建阶级意识。学校的学生名册上,每个学生的名字后面都会特别标明是平民出身还是士族出身。
我曾经听亲戚说过,父亲最小的弟弟在上小学时,有一天带着流血的伤口回到家里。原来我们家边上住着一名教育制度改革前的旧制第七高中的学生,仅仅是因为父亲年幼的弟弟在他边上喧闹了一下,就被这个高中生以“声音太大影响了我的学习”为由痛揍了一顿。
我母亲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坚持认为:“即便是第七高中这样名门贵族学校的学生也不能仅仅因为闹腾了一下,就这样随便毒打一个还只是在上小学的小孩子。”因此她强烈要求父亲去向对方讨个说法。可是性格忠厚老实的父亲却以“一定是弟弟自己实在太吵闹的原因”为由,不仅没有去找对方理论,反倒把自己的弟弟给骂了一通。
可是我母亲却并不实周围这些总是自以为是,以贵族身份自居的家伙们的账。她看到父亲不出头,自己就一手提把木刀,一手牵着父亲幼弟的手,怒气冲冲地杀到那名高中学生的家门口,对他们叫嚷着:“喂,有种你给我滚出来!”尽管我母亲的这个神勇事迹发生在我出生之前,但是当我听到这个故事时,却丝毫也不感到意外。因为类似的事情,我也同样经历过。有一次我在外面打架打输了,哭着回到家里,母亲询问原因,我答道:“我认为自己有理,所以才打的架,但是却打输了。”结果我又被母亲训斥道:“如果你自认为有理的话,那干吗要哭着回来?”说完她就把立在墙边的扫帚塞到我手里:“你再去打回来!”
当然,母亲也并不是总是这样的严厉。
每年12月14曰,是纪念赤穗义士为主君复仇的曰子,在这一天,鹿儿岛小学四年级以下的学生白天都会被召集到学校的礼堂,学习赤穗义士的忠义。而小学五年级以上的学生则必须从傍晚幵始,笔直跪坐在学校礼堂的地板上,聆听校长读诵《赤穗义士传》。尽管鹿儿岛位于日本南部,但是这个季节依然非常寒冷。所以我们这些学生只顾着忍受身寒和腿麻,至于校长说些什么,压根儿就没有心思听。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点钟,终于等校长诵读完后我们才能够回家。又冷又饿的我回到家里时,母亲总会在门口等候我。
进到屋子里,火炉上已经熬好了母亲早已为我准备的年糕红豆粥,对于刚回到家中,饥寒难耐的我,这真是世间难有的美味。.
母亲对于我的这些体贴和关爱,真是说不完、道不尽。我的母亲姬美于1992年离开了人世,宛如要追随而去一般,1994年,我的父亲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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