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中的辛劳
有关稻田的一个不可忽视的现象是——只有当你置身于一块稻田之中,你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面积真的非常小。一块标准的稻田面积只有旅馆标间大小,一个典型的亚洲农民家庭有两到三亩土地。在中国,一个拥有1 500人的小镇通常只有450英亩土地,而在美国中西部,这样的面积只是一户农民所拥有土地的面积。一户五六口人的中国农民家庭只拥有大约2个标间面积的土地,因此农业在这里只能依靠人力。
从历史来看,西方农业发展模式是“机械导向型”的。在西方,农场主想提高工作效率增加产出,就需要购进更多高新技术设备,如拖拉机、打谷机、压捆机、联合收割机等,用机械代替人力。有了机器的帮助,付出等量劳动可以耕作更多土地,农场主们进而开辟更多耕地。但是在中国或日本,农民们没有足够资金购买农业机械设备——还有,中国或日本的确已没有更多土地可以转化成新耕地。在这种情况下,农民们要想增加产出,只能依靠更熟练的耕种技术,更精确的耕种时间,以培育更优良的水稻品种。正如人类学家弗朗西斯卡·布雷将稻田文明归为“技术导向型”农业:你只有更精心除草,更小心施肥,密切观察水位变化,有效控制黏土层,利用好稻田的每一寸土地,你才能获得丰收。
毋庸置疑,千百年来种植水稻的农民是种植各类农作物的农民中最辛劳的一群。
以上表述大概令人稍感意外,因为人们通常认为,古代社会几乎所有人都要为了生存而辛劳工作。但事实并非如此。举个例子,现代人的祖先大多数都从事狩猎采集;然而人们发现,许多依靠狩猎和采集过活的族群的生活却相当安逸。居住在非洲喀拉哈里大沙漠上,博茨瓦纳境内的土著人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他们延续着上古狩猎采集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的生活环境中,到处是生果、浆果、坚果和植物的根茎——特别是当地还盛产一种富含蛋白质的坚果叫蒙果果(mongongo)。他们根本不需要任何种植手段——备耕、播种、除草、收割、储存——这些太浪费时间。他们也不需要畜牧。男性族人偶尔也会打猎,但主要目的是锻炼身体。这样土著人每周平均工作时长为13小时至19小时,而他们会花相同时间跳舞、消遣,走访亲友。这样一年算下来,这些土著人一共才花1 000小时工作。(当他们被问及为什么不进行农业种植,土著人一脸茫然地说:“我们有世上产量最多的蒙果果,为什么还要种植?”)
让我们再来看看18世纪欧洲农民的生活。这里的农民一般从拂晓劳作到中午,收获季节和春耕季节劳作时间可能会长些,冬季则短些,这样一年算下来他们大概工作1 200小时。在历史学著作《发现法国》(The Discovery of France)中,作者格雷厄姆·罗伯认为,直至19世纪,像在法国这样的国家,那里的农民长时间都悠闲懒散,其间夹杂着短暂的劳动时间罢了。
“在那里,99%的这种劳作出现在晚春和早秋。”他写道。从11月下过第一场雪开始,比利牛斯山到阿尔卑斯山的山民们本质上就已进入“冬眠”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来年3月或4月。在法国一些暖和的地方,冬天气温不会降到零度以下,但那里的人们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罗伯继续写道:
佛兰德斯的领地在一年中大部分时间是荒芜的。1844年涅夫勒城官方报告记录了勃艮第短工的奇怪行为,一旦丰收季节到来,葡萄藤被烧以后,“在对工具进行了必要的修理后,这些年富力强的小伙子就会在大白天躺在床上,他们蜷起身子以此取暖,同时减少进食。他们此举目的是减少身体的新陈代谢”。
人类的冬眠行为是生理和经济原因的结合。人们通过降低新陈代谢率来减少饥饿感,从而减少对库存食物的消耗……人们步履蹒跚、四处闲逛,即便是在夏天也如此……大革命后,在阿尔萨斯和加来地区,官方反映葡萄种植者和自由农民在农闲时节并不“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而是“放任自己深陷无聊之中”。
如果你是生活在中国南方的农民,你在冬天是不会整天睡大觉的。
从11月到来年2月这段短暂的旱季里,南方农民会忙于其他农活。他们会把编好的竹篮、斗笠拿到市场上卖。这个时间也是他们修理水田围堰的好时机,还可以顺便整理黏土层。他们会让孩子到邻村亲戚家去帮忙,人们忙于晒豆子,做豆腐,还有人去捕蛇(这些都是美味食材)和各类昆虫。等到了立春,农民们回到田里,拿出比种玉米或种小麦多10倍到20倍的功夫打理稻田。有专家估计,从事水稻耕种的亚洲农民一年的工作时长约为3 000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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