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的进化
的的确确,我们脑中的社会机制是由信任所推动。但即使我们研究信任的运作方式,也很难看出过去是怎么发展出关于信任的能力和期许的,更别说是该如何刺激未来的发展。进化偏好的策略,往往是那些风险最小化的策略,而不是让利益最大化的策略,但信任却高唱反调。
如果付出信任,就得承担遭受背叛的风险。虽然安然渡过风险之后的利益很高,但反之则可能受害甚深。背叛信任,可能造成关系失和、金钱损失,甚至像在医疗情境中,如果信错了人,就可能失去健康或生命。而对于物种而言,如果信任用错地方,还可能造成绝种,例如渡渡鸟就轻信人类,让人得以走到它身边直接敲破它的头。
博弈论研究者将信任他人称为“报酬导向策略”(payoffdominant strategy),换言之,这种策略看重的是特定情境中能得到的最大报酬。像是我家的母猫,每到吃饭时间就跟在我们脚边,就算拿到牛肉或羊肉,它也一口不动,只是坐在那边眼巴巴地向上望着我们,希望我们能心软给它一盘鲔鱼甚至是像雉鸡或珠鸡肉之类的好食材,才与它的身份相称。
邻居家那三只猫就恰恰相反,采取的是不信任的风险导向策略(risk-dominant strategy),以避免风险为主要目标,所以盘子里有什么就迅速扫光,以免有其他的猫过来偷食物。在长时间的进化中,同一物种之中采取风险导向策略的那些成员,常常能够家族兴旺,而采取报酬导向策略的,存活机会则十分渺茫。例如我家的猫要是去隔壁吃饭,不改变策略恐怕就活不下去。
不信任是风险导向策略,而信任则是报酬导向策略。换言之,就简单的进化而言,不信任应该是主流。从天择的角度来看,最不信任他人的,生存的机会最高,因而把这种不信任感传给它们的后代。对这些动物而言,不信任才是确保族群稳定进化的稳定策略。
但有些情境下,信任反而可以带来进化上的优势,例如在比较小的社群中(例如家庭和部落),彼此信任就至关重要。进化让我们同时有信任和不信任的冲动,永远在我们脑海中互相拉扯,而裁判就是日常的学习和生活经验。要合作,第一个条件是信任,但还有第二个条件:信任必须有其道理。如果要学会如何合作,除了要了解何时以及如何信任他人,也要知道如何赢得他人的信任。
想知道何时以及如何信任他人,并非易事,因为光是看到他人的承诺,其实很难判断是真心还是假意。有些人说可以从肢体语言判断,但实验显示,这种说法往往没有什么根据。
在一项实验中,英国心理学家理查德·怀斯曼请一位知名节目主持人录了两段节目,一段是真心描述自己最爱的电影,另一段则说谎,说他最爱的是另外一部片子。接着,怀斯曼请看过节目的人来猜哪段是真心,哪段是谎言。结果只有一半的人答对,比起乱猜也没好到哪去。
对于我们这种想靠直觉来分辨事实和谎言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直觉可能会让我们大失所望,例如社会上总是常常有人受骗。以下是我觉得最搞笑的几种骗局。
• 赌场外的赢家。赌场外面,有人拿着一大袋高面额的筹码,告诉你他被赌场赶出来了,所以没办法兑现,如果你可以帮帮忙,他愿意给你分红。但为了防止你独吞,他得先有点预防措施,比如拿你的钱包做抵押。你进了赌场,才发现筹码都是假的。
• 网络骗局。关于私藏钱的骗局种类很多,大致上都是让你相信有个人藏了一大笔钱,但他自己拿不到,如果你帮忙的话,可以分红。
• 浪漫陷阱。这在网络上也屡见不鲜,寂寞孤单的人以为找到了真爱,结果“爱人”狮子大开口,说要偿还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债务,或是支付旅费好跟受骗人相会,结果当然是根本见不到面。(如果见到了,受骗人搞不好还会吓一跳,因为这种骗子常常是男人冒充女人。)
• 快速致富的美梦。这种骗局包括各种连锁信、传销、假加盟、致富计划、“××心灵导师”给你的建言,还有要你投资无用的产品之类,列都列不完。
当然,最早的骗局是威廉·汤普森在1849年的创举。他穿得人模人样,找有钱的纽约人聊天,话中透露出大家都不信任他,实在令他感到很难过。接着他就问:“你愿意相信我吗?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表(或是钱包之类),明天一早就还你?”被害人往往觉得汤普森看来十分诚恳,于是将东西借给他,而他则一去不回。
现在很难相信,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事,但看来还真是有不少人上当,被汤普森的外表所迷惑,于是直觉判断这人诚实可信。我自己则是在一个澳大利亚的国立研究机构工作的时候,一不小心也耍了一次类似的把戏。那次我走进其中一个研究单位的图书馆,既没带身份证件,馆员也不认识我,但馆员还是让我借了几本很珍贵的书。我离开的时候,听见有人问:“他是谁啊?”馆员回答:“我也不认识,可是看起来不像骗子。”
在这个案例中,馆员的直觉一点儿也没错,因为我最后的确是还了那些书。但光靠直觉远远不够,甚至让人误入歧途。那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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