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焦虑的生意
如果我们只有些皱纹和斑点,但身体健康,脏腑运转正常,难道不应该开心吗?这难道会是什么迫在眉睫的问题吗?当然是,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年龄?为什么我们会在承诺可以让自己永远年轻的各种措施上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我认为,“优雅地老去”之所以这么难,是因为衰老会让我们联想起死亡、不育,以及体力和精力的下降。
而且,年轻、美丽是我们最重要的追求目标。这种理想已经促成名副其实的追求回春的热潮:美容和抗衰老行业蓬勃发展,只要把足够的钱拍在桌子上,就能有求必应。我们的社会被编程了,没有任何人想要失去拥有洋娃娃般美丽的机会,错过开往永远年轻的列车。衰老如今不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人不是一定会变老的!
不幸的是,这种趋势已经进军医学界。不久前,一位来自国外的著名整形医生在柏林剧院做了一次讲座。所有用肉毒杆菌毒素和玻尿酸来除皱的同行都蜂拥而至,以求聆听这位抗衰老教皇的箴言,当然也想见见他。当那位抗衰老教皇站在舞台上时,聚光灯从上方将他照亮,没想到却展现出令人不安的景象。他不仅向大家介绍了专业知识,还展示了他的外貌。他向大家打招呼:“亲爱的观众们,我要向你们致以歉意,我想尝试男性额头能接受多大剂量的肉毒杆菌毒素。”
拿自己做实验的医生一直存在。有些医生甚至会让自己感染上可能致命的病原体来进行研究,有人因此而停止呼吸,极度接近死亡。但是肉毒杆菌毒素?如果是我,我肯定会尖叫着跑开,马上放弃在身上四处扎针的计划。
肉毒杆菌毒素是一种神经毒素,能够让注射区域的肌肉瘫痪数月,之后效果逐渐减弱,需要再次注射。人们喜欢用肉毒杆菌毒素来抚平眉间的“愤怒纹”(川字纹)和横贯额头的“焦虑纹”(抬头纹)。注射后,眉毛上方的左右两侧仍然有一定的活动性,眉毛仍可以上挑,所以还能用眉毛做出一些轻佻的表情。没有注射肉毒杆菌毒素的地方,肌肉通常会显得活跃。这可能会产生积极的效果,比如会将沉重的上眼睑向上拉,稍微打开视野。
但是,有时候可能好过头了。也许您会发现有些脱口秀嘉宾(大部分是女性)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目不转睛一脸惊讶地盯着摄像头,我们医生称这种现象为“斯波克标识”,这是来自“进取”号星舰中令人难以忘怀的斯波克先生[1]的标志性表情。对于伦纳德·尼莫伊[2]来说,化妆师们成功地将这种一直向上挑的眉毛变成了他的标志。那些喜欢文学经典的人更喜欢将这种表情称为“墨菲斯托[3]的眼神”。
我不知道这位著名的抗衰老教皇更为哪个派别所吸引,反正他做得很彻底,连眉毛的动作都消失了,额部所有的肌肉都被麻痹了。但是,如果连额头肌肉的自有肌张力都消失了,额头就会像断裂的卷帘百叶窗一样下垂。如同所有老年男性一样,这位医生的前额和上眼睑的皮肤也很松弛,因此,肉毒杆菌毒素的注射几乎让他的眉毛比眼睛还要突出。后来,他的妻子让他恢复了睁眼。他的妻子也是一位整形医生,据他说她是通过玻尿酸做到的。他的妻子将玻尿酸注射到他的眉毛上方,由此形成脊状隆起,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尼安德特人[4],不过这的确能让眼睑再次抬起。
年龄是无法通过肉毒杆菌毒素或玻尿酸来掩盖的,更不用说让岁月停止了。在这种情况下,少即是多。用肉毒杆菌毒素石棺来埋葬衰老的迹象,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此外,这种过度整容会引来周围异样的目光和无端的诋毁……
几个月后,我应一家医疗美容产品厂商的邀请参加了另一位美容大师的讲座。这位大师来自巴西,巴西的医疗美容市场非常繁荣。原则上,我并不反对适量使用这样的产品,因为可以达到很好的效果,但是我在这个活动上经历的事情十分怪诞,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讲座的开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讲者向大家展示了有着最棒的室内装修和家具的房间照片。您以为我走错了“片场”,来到了一个室内设计师举办的活动现场?并不是。这位美学大师将房间与不同国家的女性做了类比,也讲了各地对美的判别标准。他说,有的女性想让自己的脸有意大利巴洛克风格,有的则想让自己看起来冷淡而优雅。他认为这两者都是合理的,只是个人品位差异。我此时还是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之后他说:“不过,德国女性的脸是绝对需要谴责的!”为了说明这一点,他展示了一张图片:一个肮脏的地下室,窗户和墙壁都破损了,墙皮从上面掉落。“朋友们,德国女性需要注意自己的面部修护了。你们也应该加入追求美的行列中来,不要继续放任自我了。”他喊道,“朋友们,我们要采取行动了!”之后,他在志愿者的脸上演示起来。1平方米大小的屏幕上演示着他是如何将“地窖”般的德国女人的脸一针变美的。
他首先分析了志愿者面部、眼袋及泪沟的皱纹和容量损失,之后进行了一番评论,然后将大量填充物(玻尿酸)注射进志愿者的面部。前后对比照有着显而易见的变化,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可惜,人并不像照片那样是平面的、静止的,而是拥有灵活面部表情的立体的活物。刚接受完注射治疗的志愿者在活动结束后被无情的聚光灯照着,站在舞台上接受各种采访,此时痛苦就暴露了出来:突出的嘴唇向各个方向不受控制地运动,被填充了的苹果肌怪异地与底层肌肉相向移动。当肌肉在大笑中露出形状时,我们看到玻尿酸填充物形成的蔚为壮观的凸起和凹陷在顽强地抵抗这种运动。
以这种方式让人变得畸形,并且将女性的脸和年久失修的地下室相比的人一定自己也不正常,至少是脑子有点儿问题。尽管如此,这位来自巴西的美容大师还是用他的市场哲学赢得了成功。花钱变年轻是门操纵人的希望与恐惧的生意,也带来了巨大的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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