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使人变成溺爱孩子的父母
虽然朋友、情侣以及配偶都是极为亲密的关系,但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纽带依然是非常特殊的。从进化的角度来说,没有任何关系可以替代它。繁衍子女是传递基因的主要手段,因而人类演化出了特殊的情感来促进这种关系的发展。事实上,很多学者都认为,人类进化出共情能力就是为了为人父母,特别是为了在母亲和子女之间建立起一种同步关系,让母亲能更好地照顾子女。
那么,在养育子女的过程中,共情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一种很常见的看法是,好的父母肯定非常理解和爱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人会想有《广告狂人》中贝蒂·德雷珀(Betty Draper)那样的父母。
孩子:“我觉得好无聊啊。”
贝蒂:“那就用头去撞墙。”
孩子:“为什么?”
贝蒂:“因为只有乏味的人才会觉得无聊。”
但是,想要成为好的父母,也需要明白,孩子的长远目标并不总是与他们的短期目标相一致的。作为一个父亲,我感觉最差的时候并不是不在乎的时候,而是过于在乎的时候,也就是我对孩子的挫折或痛苦无法释怀的时候。
当然,理解、仁慈和爱并非孩子想要的一切。有时候,确实需要共情才能与他们进行更深入的情感联结。关于怎样才算对他人“负有责任”,我的同事斯蒂芬·达沃尔(Stephen Darwall)有一段精彩的描述:我们把自己置于他人之手,把他们放在一种特殊的位置上让自己为其负责,因而也让自己变得脆弱;通过对他们的感受和态度进行共情,我们不仅达到了为他们负责的目标,还可以对他们进行关怀、分享他们的感受。
达沃尔引述了迈克尔·斯洛特(Michael Slote)的例子,来进一步说明自己的观点。想象一下有个女孩非常喜欢集邮。如果女孩的父亲对她说他非常认可并尊重她的这个爱好,这当然很棒。但如果父亲真的能共享女儿的喜悦,岂不是更好吗?“如果父亲可以‘感染’上女儿对集邮的兴趣和热情,那就更能表现出父亲对女儿的无意识的尊重。”
再回来看看成人的世界,很多时候你都会希望他人能对你所做的事感同身受,也就是希望他人对你共情。就像亚当·斯密所说的,头脑冷静的人会希望自己怒火中烧的哥们儿能从自己身上获得一些冷静和镇定。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宗教(只有当你有了与我一样的体验,你才会明白上帝对我们的爱)、性(我真希望你也能体会一下这种感觉有多美好)、世俗生活(哥们儿,尝尝这个墨西哥卷饼吧,太好吃了!)。
当然,我们并不只是希望他人对自己的积极情绪共情,我们也常常希望他人对我们的痛苦感同身受。一方面,这是因为我们知道人们在共情时更有可能提供帮助。所以,如果我很痛苦并且需要帮助,那么我可以试着去激发你的共情。当然,这么做其实是有风险的。你必须做得恰到好处,因为共情过度可能会让人心智瘫痪,可能会让本来能提供帮助的人觉得难以面对而逃之夭夭。
另一方面,当被欺负或冤枉的人向伤害他们的人描述自己的感受时,他们往往会希望让对方也感到痛苦,或者更准确地说,希望对方也尝尝受害者的滋味。
想想道歉的情形吧。如果让人们把自己认可的道歉的内容列出来,那你会发现,里面通常包含伤人者的情感共鸣。海迪·豪金斯·洛克伍德(Heidi Howkins Lockwood)提出了良好道歉的标准:
道歉需要是真心诚意的,而不谄媚的共情的呈现:
有些受害者指出,真正的或有效的道歉中必须包含一种情感成分……或许比情感更重要的就是共情了。就像一位曾经经历过性侵害的女性所说的:“我并不想让他受更多苦,毕竟这世界上已经有足够多的苦难了。我只是希望能让他明白我究竟经历了什么。”要想让人理解或感受到受害者的经历,就需要从受害者的视角,对整个侵害过程和情景进行感同身受的栩栩如生的再次想象。
在《道歉的力量》(On Apology)一书中,艾伦·拉扎尔(Aaron Lazare)给出的态度也非常相似:“道歉中最关键的部分是,侵害者和受害者之间权利和羞耻的互换。通过道歉的过程,侵害者把侵害所造成的耻辱导向了自己。”
为什么需要一个“栩栩如生的再次想象”呢?为什么要有一个交换耻辱的过程呢?洛克伍德说她访谈的受害者并不想让侵害者痛苦,但我认为,他们其实是不希望对方仅仅是受苦。如果侵害者没有任何感觉,这肯定是无法让人满意的,但如果侵害者仅仅是感到了一些与侵害本身毫无关系的痛苦,那也无法让人满意。理想的情况是,侵害者能够体验到作为被害者的感受。
为什么这种对称性如此重要?首先,因为理解和体验之间存在差异。受害者可能认为,真诚的道歉应该包含侵犯者对自己所犯的错误的理解,而要真正理解自己行为造成的后果,就需要亲身体验过。
其次,因为这包含了一种恢复公正的愿望。帕梅拉·希罗尼米(Pamela Hieronymi)曾这样说:
如果你曾经有一段被侵犯的经历,且没有道歉、补偿、惩罚、报复、谴责或者任何其他表明这件事情的错误性质的说法,那这就是一种声明。实际上,这就是在说,你本就应该被如此对待。
很多人按照希罗米尼给出的清单去行动,他们从道歉开始,去帮助受害者恢复。用一个漂亮的法律术语来说,他们就是在执行判决,帮助受害者找回完整的生活。
从这个角度来看,道歉包括了一种对没有恰当理由就去侵害他人的行为的不可接受性的承认。而要起到这样的作用,侵害者就必须付出代价——要想向对方证明你真的这样认为,你就必须受到某种程度上的痛苦。共情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以眼还眼”的方法,让侵害者能体验到受害者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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