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价值感=能力(具有独立性,反对受控制)=表现(通过拖延,“我”说了算)
当我们理解了拖延不仅仅是为争夺控制权而战,也是为自我价值感和自我尊重而战时,我们才会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争战中会激起这么强烈的恐惧,为什么这些拖延者会如此顽固地不愿意改变。如果你的自我价值感是建立在不让别人左右你的能力上,那么每一次跟人打交道都会让你如临大敌。一次小小的挫败就会让你觉得自己做了某种妥协,而你作为独立个体的身份感也会处于动摇之中。生活也因此成了一个战场,你在其中跟每一个规则开战,为每一件事情争执,或者不论大小场合都要求别人对你特殊对待。在你大脑深处,你或许一直在评估谁更强势,谁处于控制地位,谁占上风。你随时都准备好反抗权威,在事态中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山姆是一个会计,也是一个严重的拖延者,他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在生活中最关心的就是确保自己不被人控制。“我是一个相当自我的人,”他断言说,“我知道我应该在早上八点开始工作,或者应该在一定的日期之前为客户准备好一份审计报告。问题就在这里——应该,我讨厌这个词。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会觉得自己很软弱,所以我不去做或者推迟做。这样,我可以让他们知道是谁在掌控局面——我!”山姆在履行工作职责上拖沓,而且对来自任何人的任何一个小小的要求和期许都采取抵制态度。如果山姆的妻子叫他在回家的路上做一件小差事,他毫无例外会“忘记”。山姆把税单、每月的账单以及催缴通知书都看成令人厌恶的麻烦事。他说他不想自己的生活被这样的小事所主宰,他只有在自己感到非常顺理成章的时候才会去付账单——这样的事情通常每六个月只会发生一次。山姆甚至还会跟自己过不去。他曾经在高速公路上抛锚,因为在仪表盘告诉他汽油已经用完时他不愿意开车去加油,他感到这样做是对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一种屈服。因此,他没有及时去加油。
有些拖延者在这样的争战中为了获胜甚至不惜付出很高的代价。为了赢得个人的权力感和主导自己生活的权利,牺牲掉一些重要的事项在他们看来是必要的代价。杰西卡患有糖尿病,身体也严重超重。那种她不能吃巧克力以及她必须出去散步的感觉实在让她不舒服,所以她会拖着不去锻炼和减肥,即便她知道这样做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我们在这里讲到的这些争战及其严重的后果,听上去是不是跟你毫不相关呢?在你做出这样的结论之前,我们一起来看看另一个拖延者的故事吧。康妮就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场争取独立的战斗中,而这场战斗让她的生活陷入因境。
康妮是一个机灵的34岁女子,目前在一家百货公司做销售店员。在孩提时代,她的生活全由母亲掌管,康妮的好成绩让她引以为傲,并常常在他人面前吹嘘自己。康妮的父亲是一个出色的律师,他把她的好成绩看成是她将来读法律大学并加入到自己公司的一种保证。当康妮离开家里去读大学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终于自由了。她参加很多社交活动,但是在学习上花的工夫很少,最终因为成绩经常不及格而退出了学校。“我当时一点也搞不懂自己。实际上大多数课程我都喜欢,尤其是喜欢科学。我甚至想过要读医学院,成为一名儿科医生。我知道自己有能力达成它,但是在我心里似乎有另外一个部分想要摧毁这种可能性。”
直到多年以后,康妮才认识到她在学校里的拖延跟她对抗父母的控制有关。随着自己长大,她觉得她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因为她的母亲安排好了她的所有活动,她的父亲计划好了她的将来。“我拒绝跟他们配合,他们无法让我成为他们想要的那样。但悲哀的是,我确实想在学校里表现出色,并在自己的生活中达成目标。那个时候,我并不认为可以在做到表现优异的同时维护自己的自尊。如果我对自己的独立性确定无疑,那么我就没有必要通过这样的拖延来证明它。我真希望那时候我能明白,在学校里表现优异并不意味着我的父母在控制我。”
为了证明她可以抗拒父母左右她生活的企图,通过拖延的方式,康妮放弃了她成为一名专业人士的可能性。但是康妮的行为并不真的是独立的,因为她的选择是基于对她父母的反抗;虽然她没有做到父母所希望的那样,但是她也没有做到自己做希望的那样。多年以后,康妮对这种想要证明自己是一个独立个体的强迫性动机感到后悔不已。虽然现在康妮踏上了她三十而立的新生活,但是她心中依然有很多懊悔。
秘密的战斗
当对独立性的需要成为一个人生活中的压倒性倾向时,他做抉择的过程就会变得非常困难,要让他决定投身于某种关系或者某项工作也是一件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投身于某种关系,集中精力去写作,或者开创一家企业,做出这样的决定意味着把自己的利益和偏好暴露给全世界看。但是一旦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就不再能完全控制局面。对害怕在争战中败下阵来的拖延者而言,把自己所想所感暴露给别人看会让他们感到自己极为脆弱。他们关注的不是一旦暴露就有人来评判他,而是他们的权力会被解除,他们的弱点会被追究。在秘密中战斗似乎要安全多了。
无论是约会还是职业选择,杰瑞米是一个任何事情都要拖延的人,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经验:“我把生活看成是一场扑克游戏。在我出牌之前,我想搞清楚别人手里握的是什么牌。在我搞清楚之前,我把自己的一手牌紧紧地捂在胸前,不透露一点风声。所以,在知道一个女子对我也有兴趣之前,我不会提出跟她约会。我拒绝提出工作调动的要求,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感兴趣的是什么部门。我迟迟不做决定,因为一旦我做出了选择,别人就会知道我的立场,就会有人从中捞到好处。”
在抉择和承诺中拖延,是保护你自己的一种间接方式,因为别人对你的立场不清楚,就无法限制你。然而,一旦你做出了抉择或者承诺,你或许会感到自己中了圈套或者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你那基于不可知和无从捉摸的安全感就会消失。你唯一的保护看来就是免于做出任何大小的承诺。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在别人一有任何控制你企图的时候就转而投身别的事情,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躲避。
避免公开作战的拖延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是为独立的权力而战,因为如果他们这样做了,他们就会冒着暴露他们弱点的风险,这样也会使他们败下阵来的风险加大。同时,当你在秘密地为独立而战的时候,你的对手就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争战,所以也就不太可能对抗你,你获胜的几率就加大了。
另外,秘密之战让你看上去跟其他人比较合拍,因而可以保持你“是个好人”的形象。实际上这些人可能让你非常受挫,但是你不是当面跟他们对着干,所以他们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以汤姆为例,无论是订购工作所需的物品还是给女友做一些小差事,他总是拖拖拉拉。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很多,确实比较忙,所以他总能为自己的延误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的,所以他确实无法更早地完成那件事。汤姆为自己的拖延真诚地道歉,接着他就会不计前嫌地完成事情,以此作为对他们的弥补,因此多数人都会忘了他带给他们曾经造成的不便,企图跟他重归于好。结果,汤姆会加倍地受挫——他不断地妨碍到别人,但是又不愿承认。
如果你间接地战斗,即便你冲撞的人认为你故意为难他们或者怀有敌意,但是你还是可以否认它。毕竟,你的行为并没有太过分:你只是延误了。你还可以依赖你的老朋友拖延,声称自己太邋遢和拖沓,虽然你已经尽了力,但是还是无法赶上时间的步伐。以这样的方式,你不仅可以暗藏自己真实的感受,而且可以声称自己无法控制事态进展。如果你能够准时,你一定会准时,但是拖延的坏习惯总是胜你一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因为拖延的毛病!你让人们知道你的拖延习惯,但是不让他们知道你在为独立感而战。
拖延的间接特性,可以保护你不受愤怒情绪的破坏性影响,间接地表达愤怒是你控制自己情绪的一种方式。很可能你慢慢开始相信任何情绪都应该被包裹起来。任何恼怒或者气愤的表露都会让别人看穿你,他们就可以通过你的敏感处来操控你。下一次你的对手就会知道怎么摆布你。
防卫的哲学
不论拖延是被用来对付小的冲突,还是被用来跟别人作全面对抗,这些人只关心战斗胜败,他们似乎对这个世界以及他们影响这个世界的能力有几个基本的假设。
世界不可预知。对随时备战的拖延者而言,到处都掩藏着不确定。
你永远不会知道某人会鼓励、支持你,还是企图控制、操纵你。与其让自己相信最好的结果,不如为最坏的做好打算,这样更有安全感。因为你不能预知自己会被帮助还是被伤害,所以这个世界不仅是不可预知的,而且是危险的。难怪你感到必须掩藏起自己的弱点,并且永远也不让别人知道你的需要和依赖。
他若强势,我必软弱。那些通过拖延发动争战的人,常常会在一个强势的人面前感到自己的软弱。另一个人或许拥有某些实际的权力,比如你的经理或者教授,或者拥有很多个人力量,比如你独断专行的配偶或者你盛气凌人的朋友。但是如果你将他人的力量不假思索地诠释成自己的软弱,那么你无疑在自己的头脑中夸大了对方的力量。你把对方看成一个控制你生活的人,是他叫你该做什么,以及什么时候去做。在做决定时似乎没有你参与的份;规则都是任意制定的,你的意见似乎无足轻重。你的对手似乎太强大,太有权势,根本不在乎你这样渺小和软弱的人。感觉到自己无法跟他抗衡,你只好诉诸拖延,让它来平衡双方的权力。对方只有在你积极地履行职责、完成任务的时候才对你有所控制,如果你停止这样做,你就收回了一部分的权力,因为权力平衡的这种变化,你对自己不会被对方剔除感到放心,你占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
合作相当于投降。对有些人来说,光是提到合作这个词就足以让你产生一种屈服感,为自己可能放弃权力而感到恐惧。配合别人的规矩,答应别人要求你做的事情,这些都让你感到自己在向对方投降。你没有想到的是:出于你本人的意愿,你也可以选择遵从对方,或者为了达成一个你所寻求的目标,合作是必须的。相反,对你来说,合作仿佛是被逼迫着违背自己的意愿而做出的妥协。
阻碍对方比得到自己想要的更为重要,它成了你关注的重心,以至于超过了其他一切考虑,包括得到自己想要的。(还记得康妮和她父母的那个例子吗?)这就好像是在说:“如果你要我做这件事,我偏不去做,即便这是一件我正想做的事情。”从挫败对方或者抗拒对方中,你获得的满足感要大于完成一件对自己意义重大的事情。事实上,有一些拖延者全身心专注于击败其他人,以至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不想做别人叫他们做的事!整件事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你以拖延的方式跟对方说“你吃错药了”的时候,真正吃错药的却是你自己。
争战的根源
你或许会通过回忆你的成长经历而帮助自己了解到:你怎么会一开始就把这个世界看成是一个战场,你怎么会把人们都看成是具有潜在控制欲的对手。很多对被控制比较敏感的拖延者,都是成长在一个不鼓励自主把握生活的环境中。这些孩子可能从小被严格地管束,个人习惯被过度干预,他人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们感到受到侵犯,不断的批评让他们失去自信,太多的限制压制了他们的自发性和创造性——所有这些都阻碍了他们通向独立的道路。很多这样的抗争是回忆所不能及的,因为在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为饮食、睡眠和自由探索而不断抗争。
对父母来说,为了支持孩子的自我发展,同时也为了给他们一定的指引和限制,有必要在孩子的自立倾向,与父母对孩子的期许之间取得平衡,但这始终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有些父母不能从孩子迈向自立的步伐中享受到乐趣,对一些受过骨肉分离痛苦的父母和一些控制欲很强的父母来说,尤其如此。
在日常生活的种种细节中被过分管束的孩子,他们的独立人格往往得不到鼓励和支持,反而受到讥笑和打压。虽然每一个生活细节中的摩擦和碰撞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当这样的事情几年以来一直重复地发生,就会对一个人的心理产生很大的影响。一个对自己的独立自主性没有自信的孩子无法发展出一个健全的自我。孩子会觉得想要独立是一件不对的事情。渐渐地,当他企图独立自主的时候,他认为他将得到的不是人们的鼓励和支持,而是人们对他的约束。对这样一个孩子来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在这个社会继续生存下去,那就是:跟人们做抗争,并利用拖延作为对自己的保护。
一旦你知道,拖延与你自身对受人控制过于敏感有关,你就可以将自己的抵制情绪当做一种警示。当你产生了抵制的冲动时,你可以这样问自己:“我这样的反应针对的是什么?”有时候你会发现你的抵制是相当有道理的:有人确实试图控制你,约束你的独立行为,或者利用你。
但是也有一些时候,你的抵制情绪来自于你自身的恐惧,而并非来自于现实状况。一个请求不一定意味着控制;
一个规则并不必然是一个无法逃脱的牢房,而与人合作也可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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